冯双心中大惊,大叫不妙,正准备腾挪身法拼命想躲过这足以让他立毙当场的不可思义的骇人攻击时,只觉胸口轰地如遭铁锥重击,两耳一阵轰鸣。
整个头颅似被利斧劈开一般,不单头痛遇裂,连七窍也被这股气挤压的流出黑血,整个人如雨打的落花,狂风中的蒿草被气浪掀翻打着转的倒跌出去,飘飘荡荡,左沉不能落地,右坠不得存身。
每一转口中都会喷出一口鲜血,襟前被血渍沾染了一大片污渍,看上去甚是可怖。
真是旋风翻败叶,流水淌残花。
却说倒地的冯双强支撑起受创不轻的残躯,口吐血沫用嘶哑的声音叹道:“这难道就是梵天寺的不传秘技‘千龙吼’神功么,能败在此招之下冯某此生当属无憾,只是有一事始终如梗在喉不吐不快,还望大师成全?”
见心看到一个刚才还雄心万丈意气风发的汉子,顷刻间被自己击败后流露出一种穷途末路的凄凉场景,也不由心生怜悯,对冯点头叹道:“‘菩提本非树,灵镜即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万事万物本由心生,唯善唯恶全在个人一念之间,施主助纣为虐,横暴乡里,本不可姑息,但念在我与你师白猿公相识一场,如你所请,有何话与尽管讲来?”
冯双艰难地转过头去,看着那早已吓的如失去主人的保护和依仗的流浪小狗一样的李超凡道:“冯双自知为虎作伥最不可恕,但我家老爷对我有知遇提携之恩,而其世代单传膝下只有这一点血骨,若此子命丧黄泉,李老爷悲痛遇绝,必不得活。一尸两命的结果,想来像大师这种当世神僧慈悲盖地,定不忍见。
今日冯某愿用一条残命换回公子一命,以报老爷的舔犊之情,如能应许,冯某感激不尽。”
见心看到其临危之时还不忘故主的恩义,此人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危难关头却不忍舍弃主人摇尾乞怜,而是甘愿付死也要将少主护卫周全,道也不失为一个忠直的汉子。
沉思片刻,点头叹道:“生即何欢,死即何哀?这生生死死,恩恩怨怨又谁说的明白呢?冯施主念及主子的恩义舍身付死,老衲即感且佩,就如施主所愿吧?
只是那位小公子如若在向之前那样猖狂横暴,鱼肉乡邻的话老衲也不得以破戒,就算杀身成佛也要将他除去。”
说道这话语陡然凌历起来,配合上老僧那庄严,肃穆的宝像给人如在幽明地府像地藏王菩萨顶礼膜拜的感觉。
冯双听得此言,不顾身上沉重地伤势,翻身滚翻在地将那头如倒蒜般磕个不停,千恩万谢的道:“多谢大师垂怜,今日公子经此大挫折必生悔改之心,以后也定将洗心革面,重新为人。”
说罢,正待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呼喝着让那小主人先走。
不料,斜里一声透着讥讽,不屑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同情的冷笑传来:
“只怕他李超凡的心不似你的心吧”
这说话的正是一直默然不语,任人鱼肉的张飞云,他冷眼旁观见自从老僧几到将冯双击倒以后,那超凡公子见自己的救命王牌儿都被老僧轻松一击如中败絮,早吓的两腿发颤,自知今日之事,恐难善罢,就对自己的一众家奴使了个眼色,几个家奴攒聚在一起护着李超凡正要偷偷地溜走,回头等这游方的老僧走后在卷土从来。
不巧这一切都被眼乖的飞云看在心中,在这关键的时刻一举揭发出来。
李超凡一众人本来想这样巧无声息的悄悄退走,就这几丈远的距离,走的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闻地这一声带着些许稚气地声音,却如听见了九幽鬼使的召唤一般,全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而那个超凡大少却更是糟糕,两条细长的腿如那弹簧般不停的打着摆子,而裤裆的部分更有微微潮湿地迹象,像是被这声不大似讥似讽的声音吓的有内分秘失调的迹象。
嘴里更是不住的喃喃自语:“佛祖,诸天,大力王菩萨…保佑…保佑超凡得脱此难。”
正是平日不烧香火,临时捧起佛脚。
而平日里的骄横无极不正是今日佛祖的惩罚么,不是不报,只是时候为未到罢了。
冯双的招子中闪过了一抹悲凉,那正是英雄末路,众叛亲离的伤逝,只不过从小在师父的殷殷教导下,他虽自私而又热衷功名利禄,但他绝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男人。
就算被自己的小主子背叛,但此刻脑海里一张张过往的回忆似黑暗夜空滑过的流星,使他想到了那几年中李老爷对自己的赏识,少爷在自己手把手教他功夫时那崇敬的眼神,而自己也如护着小鸡的老母鸡般时时替他出头,不肯让他受到一丝委屈,而今天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也是自己纵容,默许的结果。
如果当时我能够劝一下少爷也许事情会…
但是,人生就是没有也许,它如一出没有导演也没有彩排的戏一样,没有‘喀’和再从来一次的机会。
那本来黝黑的脸,痛苦的皱起,刚才被那老僧的无上神技‘千龙吼’击伤的痛楚,随着时间的推移,蔓延着似是要将整个神经撕裂,坚强的铁汉这时也不禁痛的眼角见湿,只不过他只能强忍着,因为他清楚他还有一项未尽的事情必须完成。
尽管,他冯双向来疼爱有加的小主人在最危机最关键的时刻,已经下了舍弃他的决心,但他却抛不开数年即子即徒的情感,他无法放下他。
此时,他凭借着仅剩的一丝真气,支撑着他发出嘶声竭力的吼声,状似垂死的夜枭发出的最后啼叫,宛若那蜀国杜语所化的啼血的杜鹃,哀伤至极也凄婉至极,悲声叫道:“
少主还不快走等待何时!”
李超凡一干人等以为自己,以到了穷途末路,正吓得言语不得,听到了这声即惨且悲的吼叫,又见老僧如风中枯木般凝立不动不置可否的老僧,不禁将其示为天籁之音,急急招呼手下家奴护相扶持,匆匆如丧家之犬,急急如落网之鱼,只恨老娘未给自己多生两条腿。
一众家奴簇拥着李超凡风也似的去了,比起来时的气势汹汹,此时剩下了的只有狼狈二字了,唯独留下了刚才还是为救星的冯双行单影孤的跪在那里守望着那滚滚风尘中离去的背影,眼中只剩下了死寂般的绝望与那深深的哀伤。
他悲从心起凄然地叹道:“我冯双自从到了李府添为幕僚,一经数年,帮助李家做其鹰犬爪牙,横霸乡里,欺辱良善,今日正是狡兔死走狗烹被主子舍弃如履,活该有此报应,今日心愿以了,生无可恋,只求速死!”
说罢,闭目仰头,只待一死。
见心乃当世高僧,见这等汉子落得这等下场也不禁不胜唏嘘叹道:
“被自己信赖的人舍弃,自是如刀攒心。自古两马同槽手足情深,今日观之,人不如马,呜呼哀哉!可悲可叹。”
这时转过头去对刚才自己救下性命的布衣少年问道:“这人是那少年公子的手下也是刚才行凶作恶的两人之一,孩子你看此人该如何处置呢?”
他乃有德高僧,此刻心中对如何处置冯双以在心中有了计较,但却不说破,只想看看这孩子心性如何,故借此事来试探他一下。
那布衣的少年张飞云见老僧将皮球踢给了自己,眉头不由一皱,其中的玄机也片时思虑明白,知道老僧不喜杀生,是真正的有道圣僧,救命之恩以是难报,又怎能要求老僧做这焚琴煮鹤,草菅人命之事。
郑重地轻声对见心说道:“既然大师想听听我的意见,那就请放过他吧?”
老僧虽有心试探,但是当听到这个结果时心里还是有些惊奇没有想到这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并没有一般少年那样活泼跳脱,暴躁易怒的性子,虽然接触时间不多直觉上只是觉得这个不爱说话的少年,并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可爱而更多了一股老僧所忌惮的深沉的性子。
老僧见心久经世事,可谓阅人多也。但这个十几岁的孩子,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却有着一抹连很多长者眼中都没有的沧桑和阴鹫,似是一头困在沙丘中的猛虎因为久未嗜血而暗自磨爪?眦牙,似诉平生不得志。
他还只是个孩子,可为什么会给我带来震撼心灵的感觉呢?
老僧自己也觉得好笑,一个活得朝不饱昔的破落少年,连性命都需要自己这个游方的挂搭僧随手救下,还有什么可让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地方呢?还是先处理好眼下的事情再说了。
不禁奇道:“此人与那蛮横公子乃一丘之貉,刚才俱要伤你性命,今日放他回去,且不是纵虎归山吗?”
张飞云听得此言语充满了试探的意思,心中弥定,露出一抹与年龄极为不符的轻笑,道:“刚才那李超凡只顾各人安危弃他而去无一点师生之谊,大师今日饶他回去,他定感激不尽,而与李产生间隙,以后必不助其为恶,鱼肉乡里。”
见心叹服道:“老衲在禅林苦修数十载,看尽世间百态,没料想到头来还没有你这个孩童看的明白,便依你所说吧。”
却说,冯双正闭目待死,只觉身边一阵微风扶过,一支苍老的手拍在自己头顶的泥丸宫上只觉一股火炭般地热气透体而入直达全身。
终至足底涌泉穴处,这股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周天,便自如潮水般地退了回去,身上的创痛似是好了大半,猛地睁开了那对不大的细长双目,见到那老僧收功完毕正慈祥的看着自己。
他的模样不悲不喜,冯双无法从他的面像上看出任何东西来,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放过坐以待毙的自己。
想想自己被少爷无情的抛弃,心中不住的悲从心来,不禁吟道“寒风吹我骨,严霜切我肌”,这个矫健的汉子本该是大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毫雄诗篇,而今却是发出了英雄末路的悲声长叹。
如此场景怎能不叫人心生凄凉之意。
见心看了这五尺男儿落的这般境地,也不由怜意从心头生起,劝道:
“古人云:‘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只要施主改过自新,从此以后‘勿以善小而为之,勿以恶小而不为。’正所为为善为恶,全在一念之间。”
冯双听得此话,正是守得云开见日来,心有灵犀一点通,不禁敛容对见心叩首称谢:“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当日冯某为求功名利录,急功近利,不明家师白猿公训诫的‘习武即习德性’的至理真言,今日被大师当头棒喝,才识武学真谛,也明白了习武不但是修习功法,也同时是在修习武德,达到德武合一才是一个武者将要达到的最高境界。”
见心听了这一席话,以知冯双却有悔改之心,不由以话戏之,问道:“既然如此,那冯施主趁你家少主还没走远,还是快快赶上随其回府吧?”
冯双听得此言,他虽身为草莽之人,但人情练达,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以知老僧以话试已,不禁正色道:“大师!冯某虽自幼习武,但也粗识礼仪,经大师劝导,知道善恶是非,且能一错在错,为五斗米而折腰!今日一别,自当返回峨眉,鄙弃名利,潜心修习拳法武学。”
“善哉,善哉!施主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施主侠骨仁心,只是一时一叶帐目,今日拨云见日,大彻大悟,今后武道双修必定会成为一代宗匠。”
听得见心不吝啬的赞誉,这位素喜沉默寡言的巴蜀汉子也不禁将脸涨的通红,似乎见心的夸奖,一张本来因为常年习武,长受到日光暴晒的黝黑脸旁,此时也不禁涨成了酱紫色,似是对老僧的过高赞誉愧不敢当。
当下,冯双拜别老僧,转身离去,忽行数步,微一踌躇转过身来向张飞云径直走去,再老僧不解和疑惑的眼神中,歉声道:“冯某刚才行事粗鄙莽撞,冲撞了公子,而公子刚才却以德抱怨,出言相劝,饶某性命,
冯双虽不能结草衔环相报,但感公子恩德。当日离山之时,家师赠某一具木偶说等某将虎鹤双拳练至小成时,方可拿出一观,可见其中大有沟壑。某资质鲁钝,一经数年研究,毫无所得,想是驽马十驾不能百里,冯某阅人多矣,观公子刚才临危不惧,实非常人也!今日转赠公子,以报活命之恩!”
飞云见冯神情至诚,不似作伪,微一犹豫下,便郑重的双手接下,称谢道:“多谢武师厚礼相赠,也祝武师一路顺风。”
于是,冯双辞别老僧与飞云,离古庙径自投四川方向而去。
正是:‘九死之后还有生,六阴之后必生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