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林子俊率众和张昭成等人互敬,陆瑶和小涵借口不能喝酒回到马车里休息,而屠涯更是不便出去。
三人在马车里支了个小木桌,桌上放着一碟小点心和三盏清茶。
袅袅青烟从茶盏中飘起,陆瑶仿佛是回到了自己的别苑一般悠然自在。
尽管耳边仍有些絮絮叨叨的声音,“为什么给他,给他做什么,那什么镖局的人,我们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
陆瑶单手拖了下巴,递了块点心给屠涯,“屠大哥,尝尝看。”
“谢了。”
屠涯受宠若惊,立马拿过一个放在嘴里,浓郁的桂花香从口中飘出,和热腾腾的青烟绞在一起,飞快的在空中散开。
小涵鼻尖动了动,眼睛里流露出小动物讨食般的贪婪,可怜兮兮的望着陆瑶。
陆瑶却不看她,也拿起一块点心细细品味起来。
“嗯,真不错啊。”还不忘评价一番。
小涵终于按捺不住,拽着她的袖子撒娇道,“小涵知道,小姐做什么事情都有小姐的道理,小涵再也不会妄加评论了……”说罢吸吸鼻子,默默的望着碟子里的点心看。
陆瑶噗嗤一声笑了,将一碟点心都推给她。
想着这一路去京城,一定不会少遇到这种拦路的劫匪,她虽然想到了应对策略,但这样五次三番,难免要耽误不少时日。
“喂,”咬了咬下唇,她对屠涯道,“那个,真的没有解药么?”
屠涯轻轻呷了一口茶,并没有立即作出回答。
陆瑶看出了门道,江湖之上谁对谁不是留了个心眼儿,虽说屠涯说了没有解药,但是到底有没有……
陆瑶扬起了笑脸,回想起从前偷溜出去逛花楼时取到的经,手轻轻抚上他的胸脯,指尖轻点,缓缓道,“屠大哥……”
声音旖旎,比蜿蜒的远山更加曲折动人。
屠涯身上一抖。
“小瑶,你……”
陆瑶将眼睛微微眯起,她猜的果然不错,屠涯根本就不像装出来的这般轻挑无理,先前在众人面前的亲昵完全是因为形势所迫。
她突然升腾起一种戏谑他的心思,脑袋若即若离的枕在他脸上,嗔道,“到底有没有嘛。”
“这个……”屠涯胸口一僵,不自觉朝小涵望了望,见她仍是沉浸在面前的那碟茶点上,连余光都没有往这边瞟上两瞟。
陆瑶已经抬起头来,一步步向他贴近,仰着头,瘦弱的身子硬是把他逼到了马车的车壁上。
夜色渐深,天空被泛滥的青色丝绸所覆盖,那丝绸上仿佛也淋了酒,林子俊看着畅快极了。不自觉又是两碗酒下了肚。
扫了扫周围,镖师们早已喝的烂醉如泥,在地上软乎乎的瘫坐一团。
反观张昭成那一群人,无不是睁着眼睛,啜着碗中的烈酒,仅仅是微醺的样子,意识仍是十分清醒。
他只觉得醉意涌了上来,眼睛火辣辣的烧着,他不知轻重的拍了拍张昭成的肩膀,“兄弟……好酒量!嗝。”没忍住打了个大的酒嗝。
“你喝醉了。”张昭成道。
“没醉,我没醉……”,他一把揽住张昭成的肩膀,“兄弟,你说这陆家小姐不会是……算计我吧……这么容易就把财宝分给我,到底……是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
张昭成沉默不语,林子俊说的话前后矛盾,倒像是自问自答,他没有插话的余地也不想去接他的话茬。
就在这时,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啊啊啊啊啊——
一声男性的尖叫从被夜风吹起的车帘一角处穿了出来。
紧接着小涵探出头来,嘿嘿笑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小姐不小心把桌子碰倒了,你们继续啊,继续。”
说罢飞快的把车帘放下,又把边边角角处在马车里面掩好。
林子俊眨眨眼,道,“陆小姐不愧是女中豪杰啊,够爽快,哈哈。”
他干笑两声,自己摸了个树桩梦周公去了。
只剩下张昭成在原地,望望捂的严严实实的车帘,又望望手里的半碗烈酒,隐隐觉得头疼。
“你躲什么?我又不会上了你。”陆瑶垫垫手里的油纸包,摸了摸屠涯的头道,“这才乖嘛,你放心,本小姐恢复了内力之后,一定会不计前嫌的罩着你,让你痛痛快快的游览我俞国的大好河山。”
她将油纸包里的粉末全数倒进茶盏中,哼着小调轻轻摇晃着。
屠涯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实在想不到俞国的姑娘会这
么大胆,随随便便就拿自己的清誉试探人。
陆瑶喝完了解药,对着他甜甜一笑。屠涯看着那一口小白牙,心中暗暗叫苦,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没想到她竟有这么一手。
他只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已经登台的戏子,而剧本早就为众所周知。现下他孤零零的站在戏台上,是接着按剧本演下去,还是匆忙退场,自己也没有主意。
这边小涵已经掖好了车帘,转过头来,“小姐,被误会了,嘿嘿。”
陆瑶一头黑线,指了指车上一个角落,“那边窝着去。”
小涵装模作样的吸吸鼻子,意味深长的望了屠涯一眼,去角落里缩着了。
马车里再度安静下来,屠涯摸摸鼻子,干咳一声,“小瑶……”
“诶你别说话。”陆瑶打断他,用手中空了的油纸尖端指着他隆起的鼻子,“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同样,我也不放心你。不如就这样把对方留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彼此也求个心安。”
屠涯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她。
目光从她澄亮的眸子,说着长长的羽睫一路滑下,滑过白瓷般的脸颊,直至她微尖的下颔。
目光变得悠长,仿佛要将她看穿。
细细算下来,他们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却都是貌合神离,表面装的一团和气,甚至是亲密无间,其实谁不是在心里隔了一道墙。
“呵,”他轻轻笑了出来,以江湖的礼节作揖道,“那是自然,只是这一路,承蒙陆姑娘照拂了。”语气里再没了平日的轻挑和戏谑,倒是多了几分正气凛然。
陆瑶也打量着他,良久后,也跟着作揖道,“屠少侠客气了。”
角落里,小涵朝这头望望,又朝那头望了过去,没理解怎么这才片刻功夫,动作亲昵到引起误会的两人怎么就变成了陌生人。
第二天天一亮,林子俊仍不是很清醒,他再次感谢了陆瑶一行人,又留了块镖局的令牌,扬言见令牌如见他。
镖师们迷迷糊糊的走了,醉的一塌糊涂的,临走前还不忘带走从她这里拿到的半数宝箱。
陆瑶伸了个懒腰,望了望张昭成手中的令牌,淡淡道,“收着吧,说不定哪天查出官商勾结,这东西还能派上用场。”
“小姐。”张昭成心下一惊,出言提醒她注意自己的措辞,眼睛不自觉望了望随风飘动的车帘。
“他不会出来的,我们约法三章了。”她打着哈欠,走到一处平坦的石头上坐下,让出一半的位置,拍拍石头,“来坐下,我们商量下怎么从林子俊手中把东西抢回来。”
张昭成看了看她按在石头上的纤纤手指,没动。
“来吧,师兄。”陆瑶扬起一抹笑容。
这一路上,她笑了无数次,但那些多数不是出于真心,唯独这次,她的笑容自然而然从脸上绽开,小脸上写满了真诚。
他微微别过头,难得露出孩童般的羞赧。
是的,他和陆瑶是师兄妹的关系,一起从师于武将军张勊,也就是他的生父。
只是碍于陆瑶的身份,豆蔻之后她便和他分开授课,他偶尔可以隔着长廊,远远的望上一眼,却因为距离遥远,无法看的真切。
想不到过了这许多年,她仍会如当初一般这么叫他。
“来啊。”她跳下石头去拉他。
他仍觉的有些变扭,石头好像是练武的木柱一样坐的人心里憋闷。
陆瑶却好似不以为然,指尖轻点下颔,一边思索一边道,“无敌镖局的总部在三眼山上,林子俊带着那么多箱子,一定不会走大路,这么一来就一定会经过……叫什么来着?”
张昭成道,“耿县,那里人烟少,而且住民普遍比较软弱,不会轻易将消息传出去,给自己惹麻烦。”
她点点头,“把你的人都留下运送箱子,我们赶去耿县和县令谈谈。”她脸上挂了兴奋,“镖局都是功夫交情不分家,虽然眼里只看得见银子,但也懂得自己的命是攥在衙门手里的。”所以镖师才会如此辛苦,不仅对武功的要求颇高,还要处事圆滑,基本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时时刻刻要顾好自己的脑袋。
“你不便露面,我去吧。”
“也好。”她笑道。
跳下石头,她向马车的方向走去,“林子俊走了有半个时辰了,快些赶路吧,”说罢回头对着他眨眨眼,“师兄。”
果不其然又看到他不自然的脸色,陆瑶在心中暗暗好笑,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是有种戏谑的欲望。
马车在颠簸了片刻后再度走上了平坦的小道。
陆瑶舒舒服服的窝在软垫上,面前铺着一纸包的瓜子,和小涵一起漫无目的的磕着。
屠涯轻咳一声,“陆姑娘,不知……”
“不行。”她呲着瓜子,看也不看道。
“我们还要相处很长一段时间,难道要一直这么尴尬下去?”屠涯搓着手,一脸真诚的提议道,“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