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瞪瞪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他忧心忡忡的眼神,陆瑶好似没有焦距般望着他,忽而会心一笑,“师兄啊。”
  她现在的意识很是迷乱,但心中却生出几分亲昵,望着他笑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张昭成不由抿了抿嘴,他知道她大病了一场,也知道她受了鞭伤,还知道她身上还缠绕着一圈一圈的绷带。
  “你还好么?”张昭成问道。
  “你说什么?”陆瑶晕晕乎乎的没能消化他的话,目光自他抚着她手臂的手上一路移到他空荡荡的腰际,“这里…”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突然想起来他的长剑还放在梨珊院的案几上。
  “小涵…小涵在哪里…”她开始四下寻找起小涵的身影,长剑是小涵取下来的,她应该知道那是张昭成的佩剑。
  注意力全数放在她要寻找的尚未出现的小涵身上,没留神脚底的崎岖不平,身形一晃,再度落到张晓成抬起的手臂上。
  他撑起她的身体,“殿下,你喝醉了。”
  陆瑶笑笑,轻轻挥开他的手,指着一个方向道,“我没喝醉,你看,小涵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颠颠的脚步声响起,小涵果真抱着长剑跑了过来。
  陆瑶向后退了退,扶住身后石桌的一角稳住身形,推了推他道,“还不快去接应一下。”
  小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先是望着陆瑶道,“小姐,我都…听说了,小姐还真是冰雪聪明…”而后将长剑抬起来,两只手举着给张昭成递了过去,“将军,你的剑。”
  张昭成看着那柄许久未见的佩剑,陆瑶将它养护的很好,剑身看起来竟比之前还要崭新了些许。
  小涵道,“小姐可是很宝贝将军的佩剑,每日都要细心擦拭一通,唯恐交到将军手里就变了样子了。”她眨眨眼,“是吧小姐?…小姐?”
  张昭成听小涵的语气有些奇怪,忙回过头向身后望去,那里哪还有陆瑶的身影?
  暮色西斜,陆瑶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在一处通道上,她只觉的自己被困意兜头而下,只想着快些摸个屋子寻张床躺下来,从此人事不知,只在梦里寻个逍遥快活。
  她走到一处分岔路口,望了望金碧辉煌的庭院和一处有些年头的古旧小屋,眨了眨眼,终是向着小屋一头扎了过去。
  见床上正躺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她迷迷糊糊的探出头去看他的脸,眼前却再度模糊起来,她摇摇头,视线仍是不清晰,索性将探出的身子收回来,原本晕乎乎的脑袋在看到柔软的床铺之后更是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努力将那一身端庄的华服脱掉,只着中衣躺在床上。
  那人的身体占了大半张床,只给她余下了一小部分,陆瑶只能躺在床上小小的角落里,却不能动上一动,难受极了。
  “喂,你往里面挪挪。”她迷迷糊糊的说了句。
  那人却一动不动,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她不满的扁了扁嘴,身体向里面挤了挤,好容易给自己留出了足够的地方,这才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腰部,“兄台,谢谢了啊。”
  熟睡中的温淮感到身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困意袭来,他懒得去理会身周究竟发生了什么。
  冷不丁有人一掌拍在他的腰部,那只手冰冰凉凉,让他的睡意顿时消了七八分。
  睁开眼,余光瞥见床上还有一个人,西斜的日光逼仄的投向小屋的一角光线很是昏暗,他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人披散下来的柔顺青丝。
  “…陆瑶?”他试探的问了句。
  陆瑶努努嘴,用浓重的鼻音回了一句,连眼皮都懒得抬上一抬。
  温淮颇感无奈,前几日连夜观星为她整理朝中大员的资料,好容易寻到个地方睡上一觉,这才刚刚躺下,竟又被她吵了起来。
  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有些发痛的眉心,他无奈的道,“堂堂公主不去住你的公主府,摸到这间小屋来做什么?”
  陆瑶微微睁开一只眼,在昏暗的暮光下看清他的面容,恍恍惚惚得笑道,“是你啊,你的东西当真管用,我完好无损的从朝堂之上走下来…一点哑巴亏都没吃…呵呵…”
  他摇摇头,无奈道,“你竟还未酒醒,究竟是喝了多少…”
  眼见着她闭上眼睛又要睡去,温淮去拉她,“你一介公主怎么能宿在这里,快起来回你的寝宫吧。”他一只手去拿了她的衣服,另一只手作势要把她扶起来。
  陆瑶笑眯眯的伸出一个手指,“一盏茶,再躺一盏茶的时间。”见温淮没动静,她又从头上取下一根发簪,闭着眼睛东摸摸西摸摸,摸到他的怀中将簪子放了进去,“我…我买你一盏茶的时间,不许说话,不许打扰我。”
  他嘴角抽了抽,有种想把她拽起来丢出去的冲动,奈何这可是皇宫里,而她又是堂堂公主,他一个隐居避世之人,自然不想生出什么事端。
  只得作罢,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床上打坐起来。
  睡意倦倦,一盏茶的时间恍若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好容易熬到了头,他只觉得腰酸背痛,全身像散了架一样,不比她的宿醉好过多少。
  他见陆瑶已经睡熟,在由她去和顾自己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戳了戳她的肩膀,“一盏茶已经到了。”
  陆瑶晃了晃身体,翻了个身,咕哝道,“你在说什么,明明只过了一息的时间。”
  温淮气得倒吸一口气,自己这些年隐世所累积出来的平心静气全数被她消灭的没了踪影
  温淮看着她熟睡的背影,忽而笑了,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和一个酒醉之人较起劲来。
  他再度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和额角,决定权当看不到床上还有一个人,自顾自的躺倒下来,他本就习惯将那些凡俗之事置之度外,做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陆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正午,直到室内被阳光照得通明,她睁开眼睛,眸底映出前所未有的清醒。
  看了看身周的温淮,用脚踹踹他的屁股,开始兴师问罪,“喂,快起来。”
  温淮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再度被她吵醒后更加无奈的望着她。
  陆瑶昨日醉的不省人事,倒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你昨日为什么不叫醒我,不是说好只睡一盏茶的时间吗,现在好了,公主夜不归宿,若是传出去,我岂不是又要被惩罚了?”
  温淮已经摸清了她的套路,这丫头分明就是自己惹了祸,不知道如何收场,转而把过错推给他,想让他处理这一堆烂摊子。
  他眼里也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翻个身继续睡,假装没有听到她的话。
  陆瑶气的胃痛,奈何现下有求于他,又不敢真的和他翻脸,她推搡着他的肩膀,“你倒是出个主意啊。”
  温淮闭着眼睛道,“你不是已经被禁足了吗,只要小涵机灵点,不把你夜不归宿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便不会出什么事情。”
  陆瑶想了想,的确是这个道理,闭了眼睛继续钻回被褥里,打算睡他个昏天黑地。
  温淮感觉到她的动作,觉得有些有趣,“依循常理,姑娘家看到自己在别人的床上醒来,不出声惊叫也该落荒逃跑,怎会如你这般,还不紧不慢的继续睡回笼觉的。”
  她一被温暖的棉被包围便觉困意席卷而来,闭了眼,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句话是,“怕什么,反正你是个没有七情六欲也不知情为何物的道士,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嘛…”
  咕哝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温淮欲哭无泪。
  两人就这样子一直赖到申时,小涵火急火燎的寻过来,这才清醒了些。
  “整整失踪了一天,不知公主殿下这一觉睡得可还舒服?”温淮问道。
  陆瑶摸摸肚子,“甚好,就是肚子有些饿了。”
  她觉得甚好,小涵却是已经火烧眉毛,冲进房间后见陆瑶连外衣也没穿,半个身子还蜷在被子里,更是哭笑不得。
  “小姐,我们找你找的都快哭了,你却在这里睡大觉。”语气中带了些许委屈。
  她眨眨眼,摸摸小涵的脑袋,没来由的蹦出这样一句话,“辛苦你了,这个月月钱加倍。”
  小涵也眨眨眼,顷刻之间没了火气。
  她把温淮赶到外间,帮她穿好那个端庄正式但是穿起来却略显繁琐的衣衫,这才道,“以往都是要去太后娘娘那里请安的,好在小姐被罚禁足,不去倒也没什么说头。”
  陆瑶怔愣片刻,努力在记忆里搜寻太后的身影,却连模糊的轮廓都想不起来分毫。
  小涵推开门,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周遭的环境,生怕被哪个宫女太监撞见,否则再去谁那里告上一状,还不是会苦了小姐。
  陆瑶想外间瞅了瞅,没看到温淮的身影,再回头望,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锦被中,连动都没有动上一动,怕是又已经睡熟了。
  嘴角抽了抽,似乎和她比起来,温淮才是那个宿醉的人。
  索性这个时间宫女太监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这个地方又甚是偏僻,平时便人迹罕至。
  小涵招招手,陆瑶便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出来,一路躲躲藏藏,专门挑隐蔽的地方走,好容易快到梨珊院,陆瑶眼尖的发现了熟人的影子,忙将小涵一把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