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回来了!”支女下了车,目送张昊开车远去。刚走进院子大门,就大声喊道:“我买了肥肉、还有鲫鱼,清理一下,中午就可以加餐!”
连喊几声没人应,支女才知道家里没有人,二个弟弟没放学,爸、妈他俩一定在村部商店里。支女把行李放在屋里床上,肉鱼送进厨房,关上门,大步朝村部的商店走去。她一路上,脑子里始终考虑着该如何给爸妈解释自己提前退学的事,该如何说明自己和石磊的事。‘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何况男女间的这些花边绯闻,放在保险柜里、在旁边再拴上一条藏獒,也封锁不住消息。这事爸妈迟早一定会知道,与其让他们从别人嘴里听说后,再来栲问自己,反而不如主动告诉他们,自己还有解释的余地。
“支女,什么时候回来的?”同村的九姨离老远就发现支女,她站在路边,二眼盯着,待支女走到近前,热情的笑着问:“这小丫头越长越漂亮!”
“九姨,瞧你说的,这些年我一直都这样子,哪有越来越漂亮!”支女不好意思的说,心里却异常甜美,女孩子都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可爱漂亮的。
“今年你十八,初中毕业了吧?”九姨微笑着问:“你上学迟,我知道!”
“是,九姨,我今年十八了,再过一个月初中毕业,就能来家,永远和学校再见了!”支女强装笑容,低声回答。心中没有期待已久的离开学校的喜悦,反倒是酸酸的苦涩:“来家了,我就有足够的时间陪你聊家常了!”
“傻丫头,聊天顶个屁用,得把终身大事办了,讨个好婆家嫁了,找个中意的郎君,恩恩爱爱过小日子,那才是正事!”九姨又特别留意多看了支女二眼,乐呵呵的笑着说:“女孩子上二年学,认得几个字,能看懂书报就够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抚育孩子、做三顿饭、过日子哪里用得上?”
“九姨,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不是那块上学的料,读这些年书,连高中都考不上!”支女盯着这个农村妇女,觉得特别的无趣,她的意识还停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层面,和她解释,能说得清么?但又不能马上转身离去,只好再耐着性子,再多和她唠叨几句:“有能耐的女孩子,现在和男孩子一点也不差,考大学当专家学者,更厉害的还出国留洋念博士呢!”
“人和人怎么能一样?”九姨也觉得这话题够复杂,凭自己的那点见识,她可能永远也说不明白。于是笑了笑,岔开话题,催促支女说:“快去商店吧,你妈一个人家里、店里也够忙的,你来家就好了,多一个好帮手!”
“我毕业回来,我家又能好到哪里去?”支女和九姨分开手,边走边在心里问自己,如果自己有力气,能把田里重活全揽下,能让爸妈不用再操心那几亩地的庄稼收成;如果自己有钱,能把家里生活的全部开支销都包下,让爸妈不用担心家里没钱,为钱发愁……自己毕业回来,对自己来说,不外乎是在家里吃饭而不是在学校食堂;对家里来说,充其量也就是多一个人,烧锅做饭妈多个帮手而已,自己又能干什么、对家贡献什么?
“妈,我能出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还有一个多有月就毕业,中考没多大希望,我只好放弃,请假提前来家!”支女走进商店,里外看看没有看见爸,商店也没有什么异样,笑着问:“我爸去哪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他!”
“上次你来家去学校第二天,你爸就去了县城,本来说是进货,每次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最多第二天就回来,这次不知怎么啦?这么多天没回来,也没个准信!”支女妈满脸笑意,兴奋的望着支女,搬来板凳,又倒了杯水递给支女,无奈的说:“你干吗要请假?家里又没大事,下午你就回校!”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爸在县城一定有了其他事!”支女扑闪扑闪眼睛,望了妈一眼,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自言自语的说:“爸走有半个月了吧?”
“到今天正好是十六天,怎么回事呢?真让人担心!”支女妈焦虑的说。
“爸除了李叔叔,在县城还和其他熟人有来往吗?如果今晚爸再不回来,明天我就进城去看看!”支女看了妈一眼,走到妈身边,靠在妈的身上低声说:“妈,你一百二十个放宽心,爸走南闯北这些年,不会发生什么事!”
“这样也好,知道了消息,人的心里才会踏实。下次啊,家里有了活动钱,咱不吃不喝也要安部电话!”支女妈瞟了支女一眼,苦笑着说:“你在店里守着,价格你不知道,进货本上详细记的有,我现在回家去烧饭!”
“妈,你去吧,你吃好饭休息好,再过来换我回去吃饭!”支女望着妈远去的背影,心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莫名惆怅。按说妈的实际年龄还不到四十岁,如果妈是生长在城镇,这会徐娘半老,一定是个透着成熟气质和风韵犹存的美丽女人,可繁重的田间劳作和操持艰难的家庭生活,眼角爬满了鱼尾纹,黝黑头发间也有了根根白发,看上去却像年逾五十的黄脸婆。
“岁月摧残人,不知不觉妈快要进入老年了!”支女轻声嘀咕着,起身进了里屋。里屋原来是堆放商品和晚上睡觉的,支女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来过,现在看看,一切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明显感到存货已很少了。
这二间商店,是爸下岗那年,妈托亲带友找村长从村里买来,留作开商店的。支女爸不是当地人,他从大别山里一个穷山村当的兵。有次回乡探亲在客车上和支女妈偶然相识,信来信往,二人谈起了恋爱。那时支女妈年轻貌美,支女爸高大英俊,二人结婚后,一个在农村务农,一个在北疆戎边,日子过得幸福甜蜜。那会村上的人,都夸支女妈好眼力、有福气。后来支女爸退伍没有回原籍,分在了县城糖酒烟草公司工作。支女爸文化不高,干起了公司仓库保管员工作。糖酒与烟草公司分设时,支女爸贪图小便宜,向公司领导强烈要求分在糖酒公司工作。他的想法特别暧昧说不出口。自己是一个看守仓库的保管员,糖、酒批量中有散装的,至少不花钱也能捞个一斤糖、半斤酒的方便;烟草可不一样,每次出货、进货都是成箱的,连一根烟的好处也掏不到。公司领导答应了他的要求,把他分配到糖酒公司工作。二年后,谁知风云大变,烟草国家实行专卖,糖酒实行放开管理。烟草公司蒸蒸日上,糖酒公司每况愈下。到最后,糖酒公司解体,职工下岗自谋生路。支女爸虽然工作了这些年,但外面没路子,手头又没资金,万般无奈,只好回到支女妈这里,东挪西借钱开家小商店。开始那几年,农村刚分田到户,市场刚刚放开,支女爸货进的也勤,来店里买东西的人挺多,店不大,收益也还算不错,维持全家的开销也绰绰有余。
近几年,村里陆续办了三、四家小商店,农民外出打工的也多了,来商店买东西的越来越少,商店经营越来越难,支女每次回来,常常见到爸店里店外来回踱步,抱着头唉声叹气,支女帮不上爸的忙,心里只是作痛。
“来了!”听有人喊,支女慌忙从里屋跑出来,见来人似曾相识,虽见过几次面,但叫不出姓啥名谁,听他喊妈为大嫂,笑着说:“大叔,是你!”
“是大侄女呀,出落成大姑娘了,我还以为嫂子在呢!”来人把钱放在桌上,接过支女递来的香烟,仔细端详着支女,点点头,笑了笑告辞走了。
到了中午,又过来几个买酱油和盐的农民,再也没人来买东西,支女坐在柜台后面的桌前,无所事事,不一会竟犯起困来,爬在桌上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是妈站在她面前:“支女,吃饭吧,我把给你带来了!”
“妈,现在什么时候了?我睡着了!”支女接过饭盒放在桌上,吃了一大口,忍不住笑着说:“还是妈烧得鱼好吃,比学校食堂的菜好吃一百倍!”
“别贫嘴,饿坏了,快吃饭吧!”支女妈在桌旁的板凳上坐下,疼爱的注视着支女,笑着问:“上午你来店里时,遇见九姨了?那个女人真烦人!”
“来商店路上遇见她,简单说了二句话!”支女大口吃着饭,笑着回答。
“我鱼刚下锅她就到了,唠唠叨叨的和我东拉西扯。我知道她有事要和我说,可她就是不提正事!”支女妈呵呵笑着说:“我鱼也烧好,你弟他们快要放学了,她才支吾着说,她想给你介绍个对像,就是王村长的二子!”
“二子,就是那个上小学时,爬厕所墙头看女生解手的小流氓?”支女放下筷子,看着妈问:“如果是他,不行。我怎么能找一个痞子做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