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陈可怡没有露面,只暗地里跟随上官阳与大明来到衡城府。以她的修为,上官阳与大明竟然没有发觉後面缀著一个人。若非最後眼见上官阳情势危急,或许陈可怡直到现在也还没有现身。
  如今听上官阳不信,陈可怡也只微微一笑而过并不辩驳。不然女儿家的心事势必合盘托出又如何使得?
  忽然大黄满脸喜色奔了进来,咧嘴笑道:“上官公子,陈姑娘,我家总镖头醒过来啦!”
  三人来到余翔的屋里,余菲正坐在床边,见状说道:“爹爹,上官公子和陈小姐都来看你了!”
  余翔躺在床上,人虽已清醒但气色萎靡,甚是憔悴。见到上官阳与陈可怡挣扎著想坐起来,却终究力不能逮,反累的气喘吁吁。陈可怡忙道:“余总镖头,您还是先躺著吧。”
  余翔苦笑道:“想不到我余某纵横北地数十载却也有躺著不能动的时候。几位少侠拔刀襄助,救我镖局於水火之中,余某感铭於心!”
  上官阳道:“余总镖头不必客气,还是先养好身子再说。”
  余菲搬了两张椅子请阳陈二人坐下,陈可怡伸手轻搭余翔的脉搏,瞑目体察片刻说道:“余总镖头的伤势已不碍事,只是元气损耗颇多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不过镖局已不可久留,吹雪山庄的人虽然暂退,我料他们必不甘心,定要卷土重来。余总镖头最好先歇了镖局,到外面暂避一时。”
  余翔吃力的点头道:“多谢姑娘提醒,这个在下晓得。”
  上官阳问道:“总余镖头,你可知道那姓海的汉子现今在何处?”
  余翔的目光顿时警觉起来,犹豫一下说道:“这个在下也不晓得,不知上官公子为何问起他来?”
  上官阳察言观色,已猜到余翔多半知道海杰的下落,只是守口如瓶不肯告诉自己而已。他心中暗哼道:“这个老头恁的倔强,难不成他还当我有恶意不成?”当下说道:“实不相瞒,这位姓海的汉子就是我的师兄海杰。这次我与大明下山,便是为了找寻他的下落。海师兄多年来隐匿行踪,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好在屋里的诸位都不是什麽外人,也不会再将这事传了出去。”
  余菲闻言微微一怔,垂首思忖道:“原来上官公子、吴公子和海大叔是师兄弟,如此说来我岂不是也要叫他们‘叔叔’了?也难怪他们先前对海大叔那麽感兴趣,再三的询问於我了。”一颗芳心犹如有小鹿乱撞不能自已,幸好别人都在凝神倾听,没有发觉她的异样。
  余翔惊讶道:“原来海兄弟是上官公子与吴公子的师兄,这麽说来他亦是北斗派弟子?”
  上官阳见他将信将疑,不由有些著恼,说道:“莫非余总镖头还信不过我?”
  余翔苦笑道:“非是我信不过上官公子,实在是当日在下曾经答应海兄弟绝不将他的下落说予第三人知道,尚请上官公子见谅。”
  陈可怡微笑道:“然则上官公子是大哥的师弟,余总镖头对他也不能透露麽?”
  余翔沈默半晌,终於还是摇头道:“在下既然曾经答应过海兄弟,就需遵守诺言。上官公子为了洛神镖局九死一生,就算要了在下的脑袋我也绝不皱半下眉头。独独这件事情不行。”
  他语气坚决毫无回转余地,上官阳对他反倒心生好感,觉得他一诺千金确是条汉子。若是当日余翔骨头软一下,将海杰的下落告诉了吹雪山庄,亦就不会有後来的事情了。
  在这个世界上象余翔这般的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
  於是上官阳说道:“余总镖头有所不知,我是非要找到海师兄不可。他近日牵涉进了一桩公案,东海流坡岛与上清宫联手到北斗山要人,若他再不出面事情只怕要越闹越大。”
  然後就将前因後果简略的叙述一遍,余翔听完後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但我看海兄弟绝非品行不正之人,相反却是位顶天立地,慷慨好义的豪杰。其中必然是有误会。”
  余菲说道:“可这人必定是海大叔无疑,不然不会那麽凑巧都在找寻回生草。”
  上官阳点头道:“余总镖头说的不错,我也相信其中必定有什麽误会。可是若找不到海师兄与那位程姑娘出面对质,旁人说什麽也是没用的。”
  余翔沈吟道:“海兄弟当日临别之时也惟恐吹雪山庄找我报复,故此给我留下了一个地址,要我事情紧急时派人到那里送信找他。”
  上官阳精神一振问道:“海师兄所说的是什麽地方?”
  余翔压低声音回答道:“辽州天山栖凤谷。”
  “栖凤谷?”上官阳尚是头回听见这个地名,好在对於天山不陌生,至少在以前读过的书上有见过。
  余翔解释道:“海兄弟当日言道,天山位於辽州极北边陲,连绵数千里尽是冰峰雪崖。惟独那栖凤谷四季长青,风景如画。传说就是凤凰飞到那里也会落下来流连忘返,故此才得名落凤。”
  这时大明驱毒完毕换了身新衣裳走了进来,听见余翔的声音喜道:“余总镖头果然醒了,陈姑娘真是厉害,都快成神医啦。”他面色比方才红润许多,说话也有了力气。
  上官阳道:“大明,你来的正好,余总镖头刚才已把海师兄的下落告诉了我们。”
  大明眼睛一亮,开心道:“太好了!上官小哥,明天一早我们就上路去找海师兄和师傅去!”
  余菲轻声道:“吴公子,你伤势未愈,恐怕还不能走。”
  大明心底生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红著脸望了余菲一眼,却迎面撞上她温婉清澈的秋波,急忙低下头来。
  陈可怡微笑道:“余姐姐说的不错,吴小哥中的火毒尚需七日的调理,更不能强运真气施展御剑之术,的确不利於远行。”
  大明急道:“那怎麽办,找师傅和海师兄的事情可不能多耽搁啊。”
  上官阳道:“大明,不如你就留在这儿养伤,我去天山找寻海师兄。等事情办好再回头来接你就是。”
  大明也明白自己现在有力使不上,勉强去了反成上官阳的拖累。可觉得就让上官阳一个人去天山寻找师傅师兄又有些不放心,於是叮嘱道:“上官小哥,万一你一个人遇上了什麽麻烦可要多小心啊。”
  上官阳感受到大明对自己的关切,心头一阵温暖,拍拍他粗壮的肩头道:“我不会有事,你就放心在这里养伤,等我回来接你。”
  陈可怡忽然道:“上官哥哥,不如我陪你走一遭吧。”
  上官阳说道:“可儿,你若不尽快回山只怕陈大叔冰婶婶都要挂念。”
  陈可怡心中一甜,觉得上官阳比起五年前改变了许多。那个时候的他可不会在意别人有什麽想法,更不会为其他人考虑。相形之下,自己还是喜欢如今上官阳的性格多些。
  她微微摇头回答道:“不要紧,等你找到你师傅和师兄我再回星辰峰也不迟。”
  上官阳却还是摇头道:“我看不必了,找老道士和海师兄的事我一个人也应付的来,不需你再帮忙,你还是赶快回家。”
  陈可怡深知上官阳生性孤傲,不愿旁人插手自己的事情,所以也不以为意。浅浅一笑说道:“其实是我难得出门想在外面多待几天,以前常听娘亲说天山苍峰背雪,明烛天北却从没见过。这回正好可以和上官哥哥做伴亲眼去看上一看,这样也不许麽?”
  大明也劝道:“上官小哥,你就让陈姑娘和你一块去吧。她修为比我还高明许多,有她陪著你我也就放心多了。”
  上官阳怎麽不明白陈可怡话中的用意,可不知怎的就想起幼年时她坐在床上哭著鼻子央求自己说故事的情景,心中一阵感慨点头道:“也好,你便和我一起去吧。”
  陈可怡见上官阳应允,嫣然一笑道:“谢谢上官哥哥。”目光流转又望著大明谢道:“多谢吴小哥为可怡说情。”
  大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你为我解了火毒,该是我谢你才对。这次去天山找寻师傅和师兄,你同上官小哥都要小心些才好。”
  陈可怡早看出大明与余菲之间的秘密,当下微笑道:“吴小哥放心,我们定会尽早回来接你。”然後秋波扫过一旁的余菲道:“秦姐姐,吴小哥这几日便麻烦你和余总镖头照顾了。”
  余菲清秀的面庞立时升起一抹嫣红,低声道:“陈妹妹放心,吴公子是我们镖局的恩人,我和家父定当尽心照料。”
  上官阳嘿嘿一笑,道:“大明,既然余姑娘已经这麽说了,你便安心在这里养伤吧。”
  余翔岂能看不出女儿的异样,忍不住呵呵而笑,却牵引伤口猛的一阵咳嗽。大明愣愣望著余翔,也不明白他在笑什麽?
  几人计议已定,大明便留在了镖局养伤。翌日清晨得知消息的翠柏观、道衍仙府纷纷前来拜访,免不了想和北斗派的高弟套套近乎。可惜上官阳与陈可怡早就走了,只苦了大明被几位汉州的前辈名宿包围在当中,诸如“年少有为”、“少年英雄”之类的评语不绝于耳。
  却说上官阳与陈可怡驾驭仙剑早出了汉州地界,这回认准了方向当不会再蹈昨日覆辙。然而从衡城府到天山何止万里,寻常人走上两个月也未必能到,以上官陈二人的修为亦费了不少周章。
  再加之路径终究不熟,不免时常收了仙剑寻找路人相询。一路走走停停景物也逐渐变化,过了一片浩瀚的草原后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戈壁,极少再能见到人烟,却已深入辽州地界了。
  见四周人烟稀少,上官阳与陈可怡降下仙剑,只在三千多尺的高度飞行。这样速度虽慢了些,却能看清脚下的景物,亦可节省些气力。两人俯瞰下去,底下黄沙漠漠,风尘滚动,在落日的余辉里显得无比悲凉雄壮。远处暮色苍茫,星垂平野,却有几缕孤烟升起,想来是行走在沙漠中的客商正在宿营。
  过了这片沙漠,前方景致又有变化,一座座山脉连绵不绝,色彩由绿而黄,由黄而白。最后放眼望去尽是皑皑雪峰,连呼出的气都瞬间化作白雾。
  两人飞行了整整一日俱感觉有些疲倦,但望着眼前月色映雪,冰封千里,宛如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世界,又觉心旷神怡,豪情澎湃。
  陈可怡说道:“上官哥哥,方才我们过的应该是乱云山,向北再有六百多里就该是天山啦。”高空之中云岚滚荡,寒风呼啸,她的声音却柔和清晰的传入上官阳耳朵,就如在屋子里轻声说话一般。
  上官阳点头道:“倘若顺利我们半夜就能找到那儿,但愿老道士与海师兄都在。”
  陈可怡问道:“上官哥哥,你如今还想找那个黑胡子报仇么?”
  上官阳一怔,这件往事陈可怡若不提起自己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想起。奇怪的是他对黑胡子并无以往那样的怨恨之意,却多了几分不屑和轻蔑。也许是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仇恨已经逐渐淡忘了许多。
  可是自己的娘亲分明就是为黑胡子和他手下的爪牙所害,这笔帐就算再过五年十年亦无法勾销。他摇摇头,目光中射出一道寒光道:“这是迟早的事情,且让他再多活两年。”然后转头说道:“我这故事尚是五年多前说的,你倒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