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了一个梦。在初秋微凉的某个下着细雨的夜晚。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远处隐约传来狗儿吠叫的声音,在夜里听来更显得凄清寂寥。雨是从傍晚就开始下的,轻轻柔柔的雨丝安静无声的落在屋顶、地面,是属于不往屋外看就不知道有在下的那种雨。尽管如此我还是知道雨从一开始下起就不曾停过。雨陪着我成长,我是雨的知己,所以我了解雨的想法:在这样的时刻非常适合不停地安静降落在地表上,就如同秋天到了叶子就该转红一般地理所当然,类似一种宿命性的周期排列。在这样的夜晚,我读完了玛丽˙达里厄斯克(MarieDarrieussecq)的“小姐变成猪”(Truismes),并且慢慢喝完一杯麦斯威尔随身包冲泡的热咖啡之后上床睡觉。那时大约是晚上的十二点半过后,正确的说是十二点三十七分,闭上眼睛的我脑袋里没有任何特殊的想法,直到我进入了那个梦境为止。
那真是可怕的一个梦。非常非常非常的可怕,而且以极度鲜明的态势撞击着我的脑袋。在那样的时刻梦境才是我的现实,我活在梦里,坠入完全不同的世界、做着完全不同的事情,梦之外的这个世界则罩着玄幻的外衣而变得不真实。作梦就是这么一回事,虽然虚幻但却有很强的吸引力,彷彿一切都是可能的,但一睁开双眼就会被现实强力的拉回来,好像灵魂出窍到远方经历一场神奇冒险后又在瞬间飞回来一样。这是很奇怪的体验,但虽然如此我的作梦生涯中却不曾有任何一次的体验强烈到我会如此的害怕,而且完全失去与现实的联系—没有错,我强烈意识到属于我生命的某些重要部份已经留在梦的那一边,永远回不来了。不管是肉体、精神或灵魂在我进入那一个梦中以后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那再也不是作梦以前的我了,而是变成有着破损缺口的生物体,生理的机制虽然照常运作着,但是我的核心本质却永远改变了,生命的泉水已经加入了某种物质而产生了不可逆的化学反应,不管怎样也挽回不了。是某种致命性的物质,我清楚知道着。
于是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击掳获了我。我的心跳变得非常地快,而且很凶猛地擂击着胸腔,那冲击我胸膛的幅度让我觉得它好像想就此跳出我的身躯以永远逃离这可怕的梦境一样。我不停地冒冷汗,汗水从我的发根、额头、身躯、四肢、手心不停不停地窜出来,流湿了我的上衣、短裤还有床垫,好像刚被抛到深深的水池底再捞上来一样。我还止不住地发抖,双手双脚蜷缩成一团,牙齿彼此交互碰撞不停地发出喀喀喀的声音,脸上肌肉扭曲变形地发抖着,好像赤身露体走在南极大陆还吹着暴风雪一样。并且我呼吸困难,一呼吸就觉得胸口发紧,虽然勉强还能呼吸,但是我必须很大口很大口地喘着气才行,空气似乎像在万尺高空一般的稀薄而珍贵。我的眼球激烈颤动,眼皮也持续地抽动。尽管我的身体激烈反应着但我还是没有醒过来,我想再强大的拉力也没有办法将我唤回来吧,不论现实中作梦的我的意识还是梦中的我的意识都已清楚地觉察到有些事物已经被迫地留在梦的那一边,回不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