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国七三年,秋。
这日下着小雨,天气阴霾暗沉,位于京都北城的郊外,一个人烟罕见的树林里一个男孩正背着另一个小男孩奋力奔跑着,他们的身后是穷追不舍得黑衣人,黑衣人就像野兽一般穷追不舍,步步逼近。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比他还要小一点的男孩,男孩双目愤恨伤痛,衣衫脏破。
他们不能死,家仇未报怎能轻易死掉?那样的话爹和娘岂不是白白牺牲,他们的命是爹和娘还有百来名家仆侍卫换来的,绝不!绝不可以死!
想起站在人群中看到爹娘的无头尸被人随意的叠放到一起,想起他一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余口人被满门抄斩,想起那些爹爹忠心的护卫为了送他们出城而一个个倒下,那鲜血满地的样子,那到死还担心的眼神。
他,决不允许自己这样死掉,还有允洛,他已受伤昏迷,一定要让他好好活着,他不可以出事,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啊。
男孩倔强隐忍的咬破红唇不要命的提足内力用轻功飞奔着,可身后的尾巴却总是甩不掉,而且他们之间相隔的距离也越来越短…
终于,男孩精疲力尽的停了下来,气喘吁吁,看着脚下一眼看不到底的悬崖他露出了一丝无措和恨意,难道老天真的要这样逼他吗?
看着渐渐逼近的黑衣人,他将弟弟从背上放了下来,抚摸着他如玉的脸庞男孩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他恨,他真的好恨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的爹爹,爹爹明明战功显赫,为焰国屡屡立下大功,可为什么到头来皇上却要将他家满门抄斩?这时的他还不懂皇家人的残酷,也不懂人类贪婪本质的自私,他只是不停的问着为什么。
爹爹一直是他的骄傲,练武休息时爹爹曾问他想长大后干什么大事业,他曾回,想和爹爹一样做护国大将军,那时爹爹总会把小小的他举起来连连说着好,好,好。
他也因此而感到骄傲,那时他曾发誓要练好武保护天真烂漫的弟弟,保护白发越来越多的爹爹,保护美丽温婉的娘亲,可是现在的他却食言了,他也对爹娘食言了,他没有带着弟弟好好活下去,他没有保护住任何一个他想保护的人!
他还太弱小,不够强大,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只能这样吗?
一行泪从他稚嫩的脸庞滑落,不属于十一岁孩子的决绝和冷酷的表情覆在他的脸上,抱起允洛他看着举剑前进的黑衣人露出嘲讽的笑意,“就算是死,我也要自己选择。”
说着他纵身一跃,抱着弟弟跳下悬崖,留下那些黑衣人震惊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天空仍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悬崖边黑衣人慢慢离去,一切又恢复如常,只是一个原本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的家庭却已家破人亡。
刑场上,李家人的鲜血伴随着天空落下的小雨一起流淌,鲜红而刺目,小雨冲走了李家人的血,却冲不走这浓重的血腥味,也洗刷不了他们的冤屈。
天空阴霾昏暗,小雨淅淅,一副暴风雨欲来的趋势,细雨绵绵惹人惆怅,似乎上天也在为他们的冤屈而感到不公,洒下眼泪。
刑场上一片寂静,不少百姓站在刑场不肯离去,他们不相信他们敬爱的大将军会是哪通敌卖国的人,可他们只是普通百姓,不能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将军到最后,不少人忍不住抽泣,使原本沉寂的刑场变得更加压抑。
焰国七三年秋末,深受百姓爱戴战功显赫的李淮将军一家被满门抄斩,一家一百二十六口无一幸免,其唯一的两个公子也在逃亡中以逃犯的重罪被诛杀,李家三代繁荣,就此断绝。
这个秋季雨天也多了起来,似乎也在为李淮一家的遭遇哭泣送行,这注定是个感伤的季节。
我要哥哥
一座不知名的山上,四周一片树木,那里有一间茅屋,茅屋外形十分简陋,但却能遮风挡雨。
“爹爹,爹爹,你快进来,他醒了。”屋内响起一个小女孩稚嫩甜美的声音,隐隐带着兴奋。
屋外一个三十来岁体形健壮,面容清俊的中男子正劈着柴,听见叫唤连忙放下斧头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快步走进屋子。
简陋而简洁的茅屋里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桌木凳,一个破旧的衣柜,剩下的就是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被褥虽旧,却干净整洁。
大床上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裹着被子,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警惕的看着床边努力对他微笑示好的女孩,女孩穿着白色裤裙,头上扎着包包头的正跪坐在地,看见爹爹来了连忙将位置让开,一边担心的说,“爹爹,他虽然醒了可是却不说话,任楼儿如何说话他也不理会楼儿。”
花凌天点了点头,伸手想替床上的男孩把把脉,但男孩却如惊弓之鸟一般裹着被子反应极大的缩了进去,连头发都不落下的躲了进去。
站起身花凌天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楼儿也勿要担心,现在他已醒来,估计是没什么大碍了,应是先前受到什么惊吓,只要你多与他说说话,让他理解这里是安全的,我想他应该会慢慢好起来,不过这事不急,爹爹先去打些猎物回来,让他补补身子,楼儿要好生照顾他,知道吗?”拿起墙上挂的一张弓箭花凌天一边说着。
看了眼床上缩成一团的男孩,满楼道,“嗯!楼儿知道,爹爹路上小心。”
“乖,那爹爹去了。”说着花凌天背上弓箭走出了茅屋。
满楼搓了搓小手脸上扬起稚气的笑脸,她最喜欢爹爹了,她的世界里爹爹就是全部,娘亲在生下她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想念娘亲的时候她会偷偷从床底下拿出娘亲的画像来看,因为她发现爹爹也是这么做的,娘亲很漂亮,就像一朵出尘的莲花一样清雅,听爹爹说画是在娘亲去世后的某一天忽然出现在他房里的,虽然不知道是谁,可是他很珍惜这幅画,也很感激送画的人。
走到床边满楼用手捅了捅裹在被子里的男孩,“你出来,我跟你说话,没事了,已经安全了,等你好了想回家或者要去哪里我和爹爹也可以送你去的。”
满楼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裹成一团的棉被,但却发现没有任何动静,一动不动,心中一急以为他又昏迷了,手臂一抬直接将被子给扒开了,却意外的看见他正躲在被子里哭,漂亮精致的脸蛋爬满泪痕,尽管脸上还有未消退的擦伤,但并不影响她觉得他好看。
不在苍白的粉色唇瓣被牙齿紧紧咬住,见身上一空,被子被扒下,他含着泪水的眼睛惊恐的瞪着满楼,好似她是凶猛的恶兽一般。
见此满楼有些意外,心中更加疑惑,他是她在山涧的树枝丫上发现的,那时他的衣服被树枝勾住,整个人倒挂在树上,还吓了她一跳,那时她就在想,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被挂在树上?抬头向上看才发觉上面是一处断崖,她以为他是失足掉下来的,可如今看他的反应似乎并不像她想的那样。
满楼动作变得轻柔小心起来,她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递到他面前,“男子汉不可以哭,来,擦一擦吧。”
男孩一愣,眼里露出痛苦神色,虽没去接满楼手上的手帕,却用自己的袖子将脸擦了干净,放下手他的拳头不自觉握紧,咬着唇看着满楼,似在审视她是不是安全的人一般,满楼也耐着性子等他,终于他开了口。
“哥哥,哥哥在哪里?!”虽稚气,但声音却透露出他强烈的不安和担忧。
满楼一愣,不可置信道,“你还有一个哥哥?跟你…一起掉下来了?”
男孩抿着唇,被满楼这样一问,眼里刚停下的眼泪又浮现,但他却没有再让眼泪落下,哽咽着喉他的表情无措又无助,“我不知道,我一直跟哥哥在一起的,我们一直在一起,哥哥不可能丢下我的!我要去找他!”
说着他下床光着脚就朝屋外跑,还好满楼反应快一把抱住了他,“你先冷静一点,我看见你时并没有看见你哥哥,既然你都没事哥哥也一定没事的你还有闪,先回到床上好不好?我答应你陪你一起找你哥哥。”
男孩还在挣扎,根本不停她的话,“你放开我!我要出去找我哥哥!”怎么挣扎他也挣不开满楼,毕竟他比她小二岁,而且他的身体还非常虚弱,见挣不开他有些气愤,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哥哥,只要找到哥哥就会没事,然后哥哥会带他去找爹和娘,他要去找哥哥!
满楼忽觉手上一痛,忍不住松开了手,她的手上印着一排清晰的牙印,沾着口水,隐隐还有血丝渗了出来,顾不了疼痛,她看向已经完全跑出去的男孩连忙追了上去,一边大喊,“快回来,你的鞋子还没穿,小心跌倒!”
可男孩哪里会听她的?只一个劲的乱跑,出了茅屋见四面都是树木想也不想就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一头冲了进去,但毕竟是丛林灌木,路不平,有很多枯树枝不说,他还光着脚,没一会儿脚上便布满伤痕,慢慢流出血,可是男孩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脚下钻心的疼,也就是不停下来,可即使这样没过多久他还是被满楼追上了。
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满楼想稳着他,可他的反应比先前更加激烈,说什么就是不停下,两个在纠缠挣扎时不小心脚下一绊双双倒地,刚好又是斜坡,满楼尖叫一声没有放手,而是紧紧将男孩抱在怀里一路滚了下去,直到满楼撞上一株树杆身体才停止了滚动的趋势。
一时间满楼只觉头昏眼花,身体的每个地方都疼极了,半天才缓和过来,抱着男孩坐起身满楼却发现男孩忽然之间安静了下来,以为他那儿受伤了,连忙问,“怎么了?是不是撞到哪儿了?我跟爹爹学过一些医术,让我看看。”
男孩低垂着头不言语,但一颗颗硕大的眼泪却啪啪的滴落下来,渐渐他开始抽泣,满楼刚想问他怎么了,他却忽然抱住满楼在她的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咽着说,“允儿想哥哥,想爹娘,允儿好害怕,黑衣人要杀哥哥和允儿,哥哥替允儿受伤了,哥哥也受伤了,爹娘不见了,呜呜…允儿真的好害怕,可是哥哥也不见了,允儿想哥哥,呜呜。”
满楼手臂缓缓抬起,学着爹爹每次在她哭闹时哄她的样子轻拍着他的背,听着男孩的哭声满楼心里也变得很难受,她轻声安慰道,“没事了,允儿不怕,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姐姐会保护你,陪你一起找你的哥哥和爹娘的,不怕,不哭。”
抽咽着松开了满楼,允洛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看着她,表情无助极了,“真的吗?你可以陪我一起找爹娘和哥哥?”
“嗯!”重重点头满楼用袖子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笑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知道吗?以后不可以哭了哦!”
允洛神情一黯,小声说,“允儿以前很爱哭,爹爹也总是这样说允儿的,允儿以后再也不哭了,允儿想爹爹。”
“好了,等你把伤养好我们就去找你的爹娘,现在我们想回去好不好?”允儿的头发在经过刚刚那一路的挣扎奔跑早就散开,满楼拔下他的簪子不是很娴熟的替他用手重新固定住,一边说,“满楼可以做一个称职的姐姐哦,最近在帮爹爹束发,刚好也可以帮你,好了,我们回去吧。”摸了摸允洛被自己重新束起来的头发满楼一脸得意。
眼睛向左看了看,允洛抓起耳边的一缕头发很是无辜的看着得意的满楼,“还有一只头发。”“呃……”满楼撅着嘴又帮允洛重新梳了了一遍,这下总算全部束住了吧。
对满楼笑了笑允洛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忍不住皱紧了眉,但却没说什么,满楼也慢慢站起身动了动身体,很疼,感觉就像散了架似得,待适应了身体的不适后满楼看向允洛,他的脸色很怪异,满楼疑惑的刚想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眼睛忽然注意到他的脚,已经完全破了,还流着血,非常脏,“我们马上回去,伤口不清洗包扎的话会感染的,来,我背你!”
允洛局促的不肯动,虽然她比他大,可是他也知道她背不动他的,满楼见他不动也猜出了他在想什么,她一板脸对允洛道,“我是姐姐!背弟弟还背不动吗?快点上来!不然我生气了!”
说着满楼半蹲下身子示意允洛上来,允洛张了张口想说自己可以走,可是看着满楼强硬的样子磨磨蹭蹭的终是慢慢趴在了她的背上。
满楼嘴角扬起一抹笑,慢慢站了起来,一边说着安慰的话,“没事,你看,你一点儿也不重,我能背的动。”说着她背着允洛朝斜坡吃力的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