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楚清主动帮我找了个饭箱,在他们舍人共用的那张桌上。但不久,我发现他悄悄走了,他不在那张桌锁饭盒了。我感觉到楚清在疏远我。我不明白他的疏远是什么意思,无意的?故意的?故意的是为了“忘却”?是为了保持“距离”?为了我还是为了他自己?我费解又难过——是好朋友还是特殊的朋友?我经常学不下去,做什么都没心思。一想到自己这么无所作为,更生自己的气。
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了,坐在教室中,面前的书一个小时不翻一页,心中的狂澜却一阵紧似一阵:难、后悔、气愤……爱的倾诉所有的等待都是白费;所有的期盼都是失望。尽管没有承诺,但我们是心灵的默契——这不过是以前的谎言。忧伤的眼里没有泪水一颗——在最痛苦的时候一流干。无法表白,无须辩解,等待是一首最残忍的宣言,雾一样的朦胧,雨一样的缠绵;期盼就是一项最艰巨的工程,心境的凄凉宛如寒冷的孤树。岁月冲走从前——娇艳、明媚温暖;现实侵蚀记忆——亲切、热烈、关护。楚清,你知道我心中的歌吗?世界没有你,我的心灵一片黑暗。
总以为我们认识时间很久了,应该彼此了解很清楚了。但事实是:我不了解他如同不了解自己一样。每次见面话不知从何说起;似曾有缘分,却找不到共同的语言。随着岁月的流逝,增加的只是我们之间的距离。他总是沉默,我没有勇气和动力与他主动搭讪,因为我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感情。我总是想:假如当初不相识,假如当初你不对我好,平平淡淡,一切都会烟消云散,这样我就不会觉得痛苦。我想报复他——不予理睬——我又做不到!而且心中总有一种负债感,想想其他的朋友,分布得到处都有,屡去信也不见回音,才知自己真是孤单呀:也许都忘却了也许都不屑理睬了——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天空,一个不愿对人诉说的梦,如我一样!梦中无花草的芬芳和阳光的明媚,无月的浪漫;只有梦的飘渺漂浮和困惑挣扎。
星期六晚上三三两两的人去看镭射、打台球、滑旱冰,我心中空空如也。没有楚清,也许我能潇洒地活,可事实是楚清的影子在心中挥不去,理不清,剪不断。夹本书到教室去打发时光,免得坐这胡思乱想。“打发时光”真没有贬低自己,其中多半是此性质。但看看书,我又走神了,心中总有个盼望和期待,究竟期待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五月份班里组织去春游,大家都骑自行车去,本来我身体不舒服,不想去,谁知在楼下又看见楚清一副冷静的样子,我更没心情去了。回到宿舍,想起以前的一幕幕,想想自己的痴情傻等,想想他的若隐若现、若近若远,决定剪掉长发。我对自己发一次誓:楚清,以后的岁月,无论你做什么,无论你怎样做,我一点也不怪你,就像我们刚认识时一样。至于以后若干年,看我们能接受彼此的改变吗?我承认我忘不掉他,但我不再痴心地等。
“真剪掉呀?”理发师傅抚着我散开的头发,遗憾地说。
“真剪!”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太可惜了,许多女孩想留长发还来不及呢。”
“没关系,我头发长得快。”
我闭上眼睛想:逝去吧,伴着纷纷扬扬的长发一起逝去吧!只希望:这一刀一刀剪去满身的疲倦;这一下一下剪去一心的烦恼;这一点一点,剪去从前的所有缠绵和无奈。这是我的一篇无声的宣言,告别从前,但愿从此走得潇洒活得自在。烦恼时,甩甩头,笑迎未来。
六月中旬,清晨,我被一阵剧烈的腹痛弄醒,起床上趟厕所。回到床上捂被继续睡。快六点时,郑副推我:“该上早操了。”我答应一生仍在迷糊中,幸亏那天早操没查人,否则我就惨了。开饭了,舍姐舍妹们纷纷去食堂吃饭,我肚子疼,也没勇气张嘴让别人替我打点饭。九点多,想起要到楼下换饭票,不然要断顿了,就夹本书去上课。“上课吧。”我对自己说,因为我难受的时候太多了,就如此放松怎么行呢。
课刚上一半,我就觉得头晕、恶心,心闷,趴了一会,坐了一会,就觉得时间特别难熬。又过了一会我就觉得心闷得透不过气起来了。我拍拍前桌的同学:“还有多长时间下课?”“十六分钟。”我暗对自己说:“坚持,坚持!”大概又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我只觉得一阵头晕,讲台上的老是出现了几个影子,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煞白!
我感到自己挺不住了,“四姐,”我拍拍前桌的蓝丽,“你帮我拿一下书。”
她吃惊地问:“你怎么了?”
“我难受……”
“老师,”蓝丽马上举起手,声音清脆:“这位同学病了,我送她回去。”
我站起来,只觉得双腿打颤。“我不能倒在教室。”我咬着牙命令自己。出了阶梯教室的门,我就一头倒在蓝丽的身上。
“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四姐。”
我此时说不出话来,双手迅速抽搐,我看见指尖变成青的了,要吐,吐了几口胃液,四肢还是抽筋。
“送你上医院吧。”
“咱们回宿舍吧。”我此时才能说出话来了。
“别,听话,你没钱,四姐有钱,先花。”蓝丽关心人的时候心很细的,其实我不光是怕花钱的问题,我是不想造大影响。
她还是坚持把我送到专家门诊。大概是我苍白的面孔吓坏了他们,我被七手八脚地放在床上,测血压、量血糖地折腾,然后输液。此时我的大脑很清楚。当时,我们两个都身无分文。
老四说:“我回去一趟。”她走了。
我觉得很累,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休息一下,心里暗暗埋怨自己“终于把身体拖垮了,活该。”忽然觉得有人在按我的脚。
“我是她大姐,他是她老弟。”
“不,是她大哥。”是果妍和楚清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果然是他们。此时,我只觉得身上没劲,听护士对他们说,血压不到20,如果再迟到一会,就休克了。我觉得不一定:医生总喜欢夸大事实,让人感到治疗的重要和必要。
“怎么回事?”楚清大概是发现我醒了,就站得很远的地方看着我问。我没戴眼镜,看不清他的表情,然后听他说:“血压血糖低,吃罐头最好。”人走了,过了一会,拿来三瓶罐头和些火腿肠。他说:“走在路上卖了一瓶。”以我对楚清的了解,这句话他绝对是在撒谎。
生活委员来了,还买了很多东西,看我说什么“营养不良、学习累的”我一一否认,然后又无法解释这是感情折磨所致:我没那种胆量——像许多为了爱情无所顾忌的女孩,我怎么也张不开那个口。
一会,我又发现楚清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就问:“楚清呢?”转在另一张床边的他出来了。
不知谁说谁:“你怎么不制止他?”
只听楚清说:“债主是我,欠债的还是我。”
我没听明白。我想和楚清聊聊,但他小心意意仿佛在躲我。
通过果妍的谈话得知:一下课,楚清就取了钱到楼上来找我,发现我不在,让果妍陪同在外面门诊找我,碰上蓝丽后就来了。楚清,让我说什么好呢?困难的时候,他就赶来;平静的时候他又躲开;我搞不懂他离我是近还是远。是因为人心好,对别人也如此,还是因为我是你多年的朋友?我想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偏偏没有机会;等忽然有了机会,我又不想说了。
下午其余宿舍女生也买来很多礼物,我们宿舍也买了好多好吃的,大家一致要我加强营养,但谁知道(其实也许有人已猜到),我的精神方面才是主要原因。我是班里第一个生病的,也是在大学开学后,大家感情正处在上升阶段,因此大家都很关注——为大家在课余生活增添了点调剂。我感到很内疚,也奇怪,自小就很棒的我忽然有一天成为大家爱护的对象了。全怪楚清,如果当时死掉了,或许一切都成为旧梦了。偏偏我又好了,意味着我们又开始马拉松赛了,倒不如,我一直病着。当天晚上,楚清和另一个男老乡夏卓上楼来看我,我很高兴,给每人剥了香蕉,夏卓吃了,楚清很客气拒绝,没吃走了,我的心又陷入困惑。
我很想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和他谈谈。命中注定,想找他时不容易,在他们宿舍门口打传呼,周折半天才从他宿舍传下话来,说他洗澡去了。我只好在楼下等,等了半天,他回来了。一见面,我被他看得错了主张,话不知怎么出口,最后只好说别的事,就和他商量是否谢谢大家。
他不同意:“有这么长时间呢,以后赶着走吧,总能过去,大多数人帮一个人容易;你请大家不容易。”这话有道理,又听他说:“你太死板了,有时话点到也就算了,哪能总动真的……”
他最后这两句话让我心寒了:他变了,变得让我无法认识了;他不再是我从前熟悉的楚清。从大一开始,我就觉得他陌生,今天终于发现了——我们之间的陌生就在于他成长太快了,能顺应时代潮流了;而我没有长大,依然安分守己!我忽然为自己一味沉迷于感情之中不能自拨而羞愧:我得好好学习千万别抓补考,那样他会更看不起我!
两天后,夏卓对我说:“辛竹姑,你生病了,我也没给你买东西,就请你下馆子吧,也表示一点老乡的意思。”
我说:“可别,够麻烦大家的了。”
结果下午下了试验课,夏卓打传呼叫我下去。我到楼下一看,楚清也在一边冷眼静看着。夏卓说:“走吧。”我本来不想欠别人太多情,又见楚清一副冷眼观世人情的样,更没心思了,遂谢绝了。
接到弟弟的来信,看着看着,我想起那句话“穷人家的孩子想哭的时候往往是笑的。”弟弟把心酸的感觉融于诙谐的话语中,虽让人发笑,心中却有无尽的辛酸——弟弟比我强,才初三的学生,辛苦的生活过早地磨炼出他早熟的思想和性格,才十六七岁,已懂得分担父母的忧愁了。这两年,我被生活磨得有些迟钝,很少谈笑风声了。家中,只有弟弟仿佛才有生气,逗爸爸妈妈开心,调和家庭气氛。弟弟在信中讲述,由于经济原因,妈妈让他报中师。他说:“中师并不是我所期待,警校才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但又怕万一考不上,家里负担就更大了。我很难过:“我的好弟弟,姐无能为力,其实我多么希望你能上高中考大学啊,我相信他会比我强——也许会考上一所名牌大学。但现实就是现实。
骤然间,我心隐隐约约升起那两个令人讨厌的字眼——生活是为什么?我真有些活够了,只觉得好累好累:在学校,受感情和英语压力的折磨,折磨得我仿佛不是我,我无处诉说,都怪我的内向性格!家中经济拮据,爸妈为我操心,我不能让他们掂心我,我觉得自己既无法为家中做贡献,又无权利享受爱情。这可怎么办啊?我累、我痛、我苦,我仿佛要承受不住了,在这些压力下,时常以一种畸形爆发出来,表现在我的情绪上,要么一天也不说一句话,要么总想笑。
楚清,如果你再给我点温柔,给我点力量,像从前一样,我决心与你比翼齐飞,不让两颗心在梦中等候!你是否在梦中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