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课上,我站起来与老师争辩:“老师,您设计的这种方法根本不对……”其实这个实验设计,我课下想了很久,发现老师用了一种自相矛盾的方法,举个例子,从A地到B地有三种方法,水路可以坐船,旱路可以坐火车,空运可以坐飞机,老师给我们组买了船票,同时绘制了一幅地铁图。既然老师买的是船票,当然我们要坐船去那里,实验报告只能写行船沿途风光,不可能知道铁路都钻什么隧道。昨天我交实验报告时就写了一大篇修改实验设计的意见和建议,不知为什么老师仿佛没看见,在课堂上依然用这种有毛病的设计来讲解和提问,我当然坐不住了。
“那这个图应该怎么办?”老师闪烁其词地问我。
其实我只要再说一遍:照您设计的方法,完全可以不用这个图;如果一定要用上这个图,根本不能采取这种设计方法。就完全阐述清楚我的观点了。谁知旁边的楚清一下站起来拽着我的衣袖拉我坐下了,说:“尽钻牛角尖!”然后拿起书本煞有介事地去问老师问题了。知道楚清是给我找台阶,弄得我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试验结束后,我在水龙头上冲干净手,随手拿起试验架上的课本,因为手很湿,我只轻轻用几个手指头托住,很随便地四下里望了一下,目光刚好遇上楚清。不想他伸手接过我的书本回了班级。忽然一股暖流涌过心房,我禁不住想其实楚清这个多年的老友对我还是非常的了解,我的弱点,他往往一下就切中要害。只是他没读懂我对他的感情。想想他的温柔体贴焐暖了我少女的情怀,却不是成熟了的我的终身依靠,我的眼睛有些湿润。
在附属医院实习时,不同专业的学生待遇是不同的:临床专业的老师都爱带,预防专业的学生老师都不爱理睬,大概是想将来也许都不搞临床专业就不用太费心了吧。
我们临床半年实习第一站是去神经内科,其实我们根本就没学过《神经学》科目,只是粗略学习过《内科学》。带我们的老师是神经内科的副主任,我们第一天实习正好是星期一,恰逢主任查房,刚到科里还没顾上喘口气,就呼啦啦随着一大帮人跟主任去了病房。后来在医院待的时间长了才发现:其实医院等级森严,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潜规则中就是如此,查房时更是典型代表,走在最前面的往往是主任,后面依次跟着副主任、主治大夫、见习生、进修生、实习生……而且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严肃,容不得半点马虎。
我跟主任进了病房,站在1号病床前,床上躺着一个不大的男孩,一双眼睛深深陷了进去。“这是一个结脑病人。”主任说着一把掀开了病人的被子。只见白光一闪,我眼前一阵眩晕。原来该患者下身全裸,竟然连内裤也没穿,别看瘦得像个大孩子,腿上一点肉也没有,似乎还没我的胳膊粗,但生殖器官却并没萎缩,显然是成人了。主任说他二十三了。我站的方向恰好是该患者的正下方。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裸身,而且是活人,以往上解剖实验课时也是学什么看什么,基本都是零零碎碎的肢体标本,从没如此完整过。我很后悔自己站的位置,想躲闪都没地方,况且身边还有夏卓等我们班的两个男生。想闭上眼睛,学古人非礼勿视,也觉得就是个自欺欺人。人说人有三不背:一不背父母,二不背医生,三不背爱人。我好赖站在这也算是个大夫,看主任等不也是女人嘛都无所谓的样子,高声嚷嚷着问病史,就咬着牙硬挺着。病床上的男人似乎对主任这种唐突的做法也有想法,目光里不是患者面对医生时的那种渴望的、求助的,而是充满了挑战的意味,好像在说,谁惧谁?说实话,结脑病人并不是痴呆,即使是具尸体,他也应该享有自己的尊严,主任是查房,并没查体,大可不必让他如此全裸,供我们十几个人如此“观光”。
在医院实习的第三个月去了外科。一天有个大手术,主刀大夫找临床实习学生,不知那天临床学生都干什么去了,一个也没找见,看见我在就喊我去帮助拉拉钩。
在一助的指导下,我洗好手穿好手术衣、无菌衣,总之非常繁琐的过程。我觉得最能体现西医技术的应该是外科,内科类的似乎都泛泛,不好也不赖,有些像中庸之道……
手术开始了,让我帮助拉拉钩,可我的海拔实在太低了,脚下垫了两块木台,视线才与患者平齐。患者腹腔被打开后,腔内热气一上来,眼镜上全是雾,更看不好了,拉钩就拉不准了,主刀很生气,对我急投白脸:怎么搞的,拉拉钩还不会吗?怎么拉的?我无法争辩说因为我看不清,就尽量伸长脖子,拔直腰板……手术成了腹胸大探查,从上午九点一直做到下午三点半才结束。除去准备时间,我在手术台上站了将近六个小时,六个多小时滴水未进,最主要是太紧张,身体精神心里都太紧张,走出手术室才发现自己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了。那是我终于知道外科医生多么不容易。他们不但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专业素质,胆大心细、果敢坚毅、敏锐的思维、娴熟的人体结构知识、灵巧的手法,不,远不止这些,他必须具备良好的身体素质。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外科大夫都是男人而不是女人。
元旦慢慢临近,我的心也时常猛然狠跳几下,我的四级考前综合症又犯了。这是我大学期间最后一次考四级了,如果再不过,学位证就会对我拜拜了。我拼了命似的学英语,抽屉里塞满了英语复习资料:英语阅读理解、英语四级词汇手册、英语词典、英语四级综合练习等等。我辞退了所有的家教,乖乖地早来晚走地上自习,不知不觉成了班级里常驻大使,恢复了我原是一个好学生的英雄本色。练习薄上不时有一个算式出现,总是在55—61分之间徘徊,这是我按照考试的时间和要求做模拟试题时给自己打的分。这分数搞得我像得了疟疾,忽冷忽热的。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再怎么我也不可能得全分,我知道我的潜力挖的差不多了,听力部分总共15分,而我最多只能得5分,平常只得3分,作文部分也不是短时间能提高得了的。所以说我只能靠运气,运气好点,我听力多得3分,基本上就可以过关了。我的心中充满矛盾。
元旦到来,校广播征集元旦祝词,班干部公布完消息后,很多人都一试宝刀,抒发点感慨,班级里文笔棒的几个人,似乎以东部区为主,西部区两个人还能说得过去,称不上好。我也忽然想写两句———十二月,祥和的风缓缓地吹着,送来新年无限的祝福——不知什么时候,楚清和夏卓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很兴致地聊起来,声音很大,干扰了我的思绪。我就转过头去看他们,楚清看我瞅他们就沙哑着声音吟道:“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点点滴滴恩惠化溪流……”
“你怎么不构思一篇,捣什么乱呀?”我想他还有闲情在这吟咏毛主席诗词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来灵感了?”楚清闷闷地问。
“你为什么不写,你的灵感呢?”记得楚清也很喜欢写作,有时写的短文还很有趣的,就想善意地提醒他。
“我的灵感早死了!”楚清不知怎么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无限感伤的样子。
我哑然了,想不明白楚清既有漂亮女朋友在等待,天天风风火火地学习卡耐基不断奋斗着,理应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才对,为何会表现出一副不得志的样子?打断的思路接不上了,我也没心情写下去了,就搁了笔。转身复习英语了。唯有做英语题时,让我全身心投入,在这种强大压力推动下,我的精神才会全神贯注,才会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才会找到一种新的平衡,不为外界无所干扰。
过了两天,系里要举办大型联谊节目,请方圆做女主持之一,方圆说没有开场白,就求宿舍人帮她都写一份,自己也趴在床上,吭吭哧哧构思。
下晚自习回来后,大家洗漱要休息了,听方圆说:“嗯,明天就要用稿子了,还是没拿出来,真让人着急,怎么越想写越写不出来了呢。
“大家不都帮忙写了吗?”我才知她还在为此事犯愁就问。
“嗯,我看了,不太适合,也不唯美。对,竹姑,你写一篇给我呗。”
“好,那我就试试吧。”
我想起上两天搁笔的稿子,就和衣倒在床上,戴上耳机,两耳不闻床外事接着写起来。这次我的思绪酝酿得非常迅速,大有黄河之水滔滔一泻千里之势,十分钟,我起身将稿子交给方圆:“你看可以吗,行你就用。”
十二月祥和的风,缓缓地吹着,送来新年无限的祝福,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我们欢声笑语,热情洋溢。畅想人生的歌,奏鸣未来的曲。人道是:青春宝贵情缘难觅。同窗数载友情几许?美好良宵共享真情无价;绵绵细语难叙心中点点滴滴。健康快乐我们同呼吸;吉祥幸福我们共沐浴。但愿美丽常相随祝愿真情永相依!
方圆饱含感情地读完,说:“嗯,好,就它了!”
因为我不是学生会干事,也不是预备党员,没被邀请参加系里的文艺节目,不知方圆表现的怎么样。第二天,上实验课,我和方圆刚刚走去教室,还没坐好,何泽和楚清就说:方圆,你文笔真棒,写的真好!
方圆微微一笑,作出承蒙夸奖的姿态,大大方方说声谢谢,连瞅都没瞅坐在其身旁的我。我感到莫以言状的悲愤,我为其做嫁衣,她竟然当着我的面连真实情况都不肯说。原来人可以像方圆一样,拈来漂亮羽毛装扮自己,可笑自己受传统思想熏陶的太严重了,做人要谦虚,做人要真诚,做人要踏实,真金不怕火炼,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在如此喧闹的社会,人人都在张扬自我,谁会静下心来听你和风细雨?
在极其复杂的心情下,终于迎来考四级日子。走进教室,眼镜上都是霜,我正要找自己的座位,就听楚清在里面大声喊:“辛竹姑,在这!”一副咋咋呼呼的样。
我的学号和楚清挨着,每每考四级都要挨着他。走过去坐下,发现楚清今天脖子上围了一条新围巾,淡灰色,毛线的。教室不是很冷,楚清就那么围着,竟然舍不得摘下来,一定是季然给他新织的!我忽然觉得心里很乱,无法入定。开始考试了,首先就是听力。听力都放完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我一直在用理智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反反复复产生放下笔、冲出教室的想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