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华的口气变得有些儿责备:
“甚么地方都好,你不该带她去台湾的。贺允明虽在澳门出生,但他的家人仍然在台湾。寒寒看过照片,她认得贺家人。你有否考虑到,她可能会遇见——甚至刻意去寻找姓贺的?”
楚天只能无奈的淡道:
“不是“带”,是“跟”。她很直接的对我说:“你会和我一起离开吗?”在这种情况下,你说我有何办法?学校中的她,沉静,孤僻。但就我认识了十六年,照顾了十六年的邵净寒,她有她的脆弱和坚强,不是软弱无能的女孩。”
嘉华无话可说。好半天,才笑了出来:
“看来,我是多管闲事了。而且,你也并不简单。”
楚天回他一个微笑,就要往门外走。忽然,嘉华说了一句话:
“我以为,只有我看得到。”
楚天点点头,却没有转身:
“很少人看得到,是事实。但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然后,楚天就跑到休息室找我了。
“我不明白,楚天。嘉华了解我,他知道我不会乱来。那么,他又为甚么要为我去台湾的事而担忧——在我对允明和心怡毫无威胁的情况下?否则,他不会找上你的。他明白,我不喜欢别人管我的事。而且,你们指“看得到”些甚么?”
楚天莫测高深的回答:
“许多时候,有些事情虽然在你身边发生了,但人不一定知道。如果你的思考方向还未深入到知道有这种可能性,别人告诉了你,你也不一定会相信。时间一久,你自己就会感觉得到了。”
我决定放弃了,拒绝为这个我可能永远解不了的问题而搞昏了头。
“好吧,如你所愿。但是,你打算让我路宿街头吗?”
“别玩了,当然不是。我已通知我在台湾的朋友准备车子,从桃源机场开下去台中市。台北的空气太差了,交通也不方便。我在台中市中心找到了一层公寓,你住二楼,三房两厅。学校是公寓附近的一家私立高中,环境不错。”
我咋舌,为他这种速度。
“你连屋子和学校都安排好了?那么我想,你是不准备让我动手了。可是,这样麻烦朋友好吗?”
他一愣:
“你怎么知道是我朋友帮我准备的?”
“老兄,你自从大学毕从美国回来后,都没有去过台湾。别告诉我,你会分身术。”
他微微一笑,认为无需再解释了。他向我说出安排好的行程:
“明天是周六,我要带你出去逛逛。公寓的装修和家具虽已妥当,但还需去采购一些日常用品和衣服。来了台湾,不能太张扬。别让校外的人知道,你是我的亲人。”
“为甚么?你上次寄给我的一箱子衣服都还未动过呢。我又不是甚么名媛千金,不怕过时的。要是不穿,就太浪费了。”
他似是苦恼于我“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毅力,但最后仍然屈服了:
“我这样告诉你吧,净寒。我得罪了一些人,他们从美国就一直在找我。现在他们若得到我的消息,必定会追来台湾。寄给你的那些衣服,其实都是我设计的,并且没有大量制造。他们很熟悉我,一看衣服就知道是出于我手下。所以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我截住了。
“你得罪了人?他们在找你?并且会大费奉章地追来?天呀!你怎么可以瞒了我们那么久?既然明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手,你竟然还是跟了我来台湾?你找死呀!”
楚天一向是凡事留有余地的。他都说成这样了,事情一定严重得多了。而这人竟还来台湾自投罗网?
“不是这样的。净寒,你先听我说!他们不会伤害我的。他们只是喜欢有我这个对手来跟他们玩。我跟他们,是亦友亦敌。我也不是怕他们会以你来威胁我,只是他们有时会玩得过了火。我怕的是,他们会在无意中伤害了你。他们一直都认为,身为我妹妹的你也是个“玩得之人”。如果他们非要我消失不可,大可以追到澳门呀!何佖等我自己出现?至于我真正的敌人,也是个正人君子。他虽看我不顺眼,但他绝对不会用不合理的手段。如果他要报仇,一定是在光明的战场上。”
盯了他好久,我终于肯相信他了但仍再三要求他保证,别再瞒我任何事。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楚天带着我在台中市东逛逛西走走。不过,他倒没期望我会把附近摸熟。
他过份的对我说,他已安排好一辆车子和一个司机,在以后一年内接送我上下课。
我当然是抗议了,但他的回答让我无话可说。
“小姐,对于身为“路痴”的你,还有甚么更好的办法?公车?你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想:乘别条路线的好了;然后,是“台中市一日游”仍回不了家。计程车?我看你比较有可能被人拐了去卖掉。走路?你会在住宅区的一大堆巷子中搞昏了头,俗称“迷路”。”
我还能有异议吗?在台湾人生地不熟的我,还是乖乖听话的好。
但是,中国有一句民间彦语——“好戏在后头”。在楚天回澳门的前一天,他带我去学校注册。而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自己将要入读一家怎样的学校。
那是一所打着“自治”旗号的“贵族”高中!学生多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千金们。不是全部,也有七,八成是了。剩下的,全都家有薄产——而那个“薄产”,是一般上班族一世都赚不来的。
我被他害惨了!试想想未来至少一年都要整天与一群“所谓的”社会栋梁混在一起习文弄武,会是多么凄惨的一件事。
曾听同命运的一个表姐大吐苦水,得来的答案是负面多于正面。是有许多人才没错,足以称之为“卧虎藏龙”。可是,那些人实在“卧”得太彻底,“藏”得太隐密了。所见之人,全都是被宠坏的企业家第二代。
我明白,楚天是想把我藏起来。他知道,我入读这学校,就不会有太多人因他而注意到我。所以心里极不愿意,我仍顺从了他。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楚天就回去澳门了。但在桃源机场看着他的表情…实在是不放心得很。我知道,他是怕我会闯祸。不过,他是不可能留下的了;澳门那边不能顿失龙头,他必须先找个人来接他的位子。
他交代周牧文要好好看着我,并不准我乱来。很快地,我发现这所谓的“司机”原来是楚天在台湾的朋友。人长得憨厚忠诚,处事深思熟虑,也难怪楚天会把我交托给他了。
楚天走后不久,我就要牧文帮我调查贺家人的去向。他不知道贺允明那件事,只以为我是找一个朋友。不疑有诈,给了我贺家的地址。
一天周日,我找上了贺家门。本来我是要自己来的,但牧文不放心,也就跟了来。
吸口气,我按下门铃。
“小姐,你找大哥吗?”
应门的是一个年轻男孩,大概二十出头。他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似乎十分肯定我是要找他口中的“大哥”。我呆了好一阵子,才傻傻的问:
“你…大哥?你大哥关我甚么事?”
这时,门内传来另一把男声:
“你还在发甚么呆?是我的秘书或朋友,放进来;不是,就给我轰出去。”
年轻男子一听,就要甩上大门。我急叫:
“喂——喂!你怎么这样没有礼貌?我要找人呀!”
幸好,身边的牧文及时帮我格住了门。
“你找谁呀?大哥说不见!”男子有点不耐烦。
我生平最讨厌这种“飞仔”般模样的人。对准他的小腿,我使力的一脚踹过去。立即,耳边传来男子的鬼叫:
“我的妈呀!哪里来的疯婆子,跑来这儿找麻烦?!大哥!出来!”
不一会儿,他身边走来了一个和他很神似的男子。满脸的斯文,一身的书卷味。未待他开口,牧文就忍不住了:
“这位先生,请你注意一下你的语气。这位小姐是来找人,不是甚么“疯婆子”。小姐要找的不是你,所以你没有权利发言。见了人就甩门,难道这就是贺家的待客之道?”
年轻男子没有空闲去反驳,自顾自的安抚他遇袭的腿去。看上去年纪大些的男子迎上来:
“小姐,请问你找谁?”
我发觉他们和允明有点相似。
“我想,你们就是允明的两个哥哥——贺允正和贺允浩?”
男子点点头:
“我是他大哥,刚刚被你“教训”了一顿的是老二贺允浩。你是允明的朋友?”
我微笑。
“我是允明的同班同学——邵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