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亦玉着着一双可怜的眼睛说道:“娘娘是要赶奴婢出宫吗。”
吕雉惊道:“赶?二十年前你陪着本宫四处征战受尽了苦难,如今江山稳固本宫为何要赶你走。”笑了笑:“只不过是见你年纪大了再不出宫寻夫就真的没人要了。”
亦玉弯弯唇角,低头说:“奴婢宫外的亲人死的死丢的丢,如今出宫了还能去哪儿,奴婢不比娘娘除了宫还有家人,一旦出宫,亦玉可真的就是一个人了。奴婢不走,奴婢这辈子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宫中。”
是还忘不了韩信吗?这句话吕雉多想问出,却也怕伤了亦玉多年未动的心,二十年,她从一个未闻世事的女孩变成心思缜密的御前红人,谁能知道,这样一个坚强的女人是历尽了多少磨难才能走到今天。吕雉自是觉得一直愧对亦玉,当年不该用她做诱饵引韩信入宫并且将其杀害,可事已至此为保全刘邦的帝王之位吕雉也只好对不起她。亦玉是爹爹在吕雉很小的时候便带进府中的小丫头,入府之前还是个街头要饭的孩子,是爹爹见她怜人便带她回府做了下人。亦玉是个懂得感激之人,她多次曾说:若当年不是吕公带奴婢入府恐怕奴婢早就已经横死街头了。
眼看刘邦即将归来,吕雉又再后宫宴请了商山四皓,宴席上吕雉等几人又将太子废立之事重新翻出。
东园公说:“早些时候老夫听留侯说过皇上依然对废立新储之事不死心,看来要想动摇赵王在皇上心中的位置饶有难度。”
“那能有什么难度!”夏黄公捋了捋胡须道:“我们商山四皓之中的哪一位站出来不比文人孺子更有威望,哼,光凭借戚夫人一席话就想要夺定太子之位?笑话!”
吕雉掩嘴一笑:“夏黄公此话不假,可皇上生性多疑诸多事情他若不眼见为实是不会轻易相信的,如此一说,是夏黄公有比他人更好的法子?”
“那是!”他道:“皇上瞧不起士人的性子总所周知,又喜好粗口骂人,只要对皇上说出太子与其相反之处便足以要皇上灭了心思。”
“这话若是被皇上听了可是要杀头的。”吕雉担忧道。
只见他又说:“别说此话从别人口中说出要杀头,就算是从娘娘口中说出也是要杀头的。”
“那……”吕雉不解道。
“自然是从我等口中说出皇上才会笑纳了。”
吕雉一时不解,疑惑了许久才猛然想到,随即哈哈大笑,“夏黄公果然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来,夏黄公,本宫敬你一杯!”
夏黄公双手举杯在空中一抖,道:“多谢。”
那一日,吕雉特地去了永寿宫探望戚懿,这个曾经抢走她的丈夫和差点儿夺走她一身荣耀的女人。曾几何时,她在吕雉心目中的地位何其重要,如今,却要兵分两路反目成仇。这真的是你发自内心想要得到的吗?还是,在这深宫之中万不得已染上了这些野心。
戚懿穿的何其华丽,用的是绝好的黄金碗碟,筷子是暖玉精雕玉琢而成的龙凤合欢,看着她和刘如意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吕雉的心居然有些生疼。坐于席上,吕雉看她母子两个慢用晚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赵王,心中何尝不是咬牙切齿的想要将他处死。看着戚懿她似乎回到了多年之前她刚刚被当时还是汉王的刘邦带回营帐的模样,虽然记恨,可也并无害她之心。初次见她,碧蓝色半腰襦裙,简单的发髻正中插着一支淡粉色的花儿,水滴形的耳坠子在耳垂下侧摇摇晃晃,面带微笑一脸平和。
历史上的戚懿是个多么完美的女人,品行端正能歌善舞,虽命运坎坷却将悲悯流传千古。自是觉着历史的种种不真实,曾经她的结局悲惨,如今她是吕雉她不让戚懿死谁又奈得她何?吕雉以为,戚懿也许会是第二个薄姬,会心系大汉为大汉共存亡,却不知,在吕雉千般万般对她好时她却在刘邦枕边用把软刀子慢慢划拨着她的心脏。
戚懿啊戚懿,本宫视你为姐妹,为何却要这般对本宫。
“姐姐可知道皇上几时回来?”戚懿一边夹菜给刘如意头也不抬地问她。
吕雉挑了一下眉,直了直身子道:“不知。”
戚懿抬头,侧着头用眼角看吕雉,眼睛中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娇媚:“姐姐是后宫之主,此刻又是太子监国,皇上的事儿姐姐会不知道?”
“征战沙场那是男人们的事儿,本宫的责任就是辅佐皇上治理后宫。”然后瞥了一眼刘如意,“比如赵王,太子如今可是日理万机,赵王若是真的闲来无事就多去椒房殿坐坐与本宫话话家常,大殿的事儿就不要再管了。”
戚夫人忙道:“哟,姐姐,瞧这话说的,太子日理万机不错,可如意也是奉了太子之命才去的御书房,姐姐若是想阻止去找太子说便是,无需劳您大驾亲自走一趟永寿宫。”
吕雉喉咙深处一哼,冷道:“戚夫人,如今汉室动乱,英布之战皇上能否凯旋而归全凭上天是否肯眷顾,如今你的赵王还未成太子你就把尾巴翘的那么高,若真当上了太子还不知你戚夫人会对我这个皇后做出什么样的事。有道是,皇上凯旋而归还好,至少能留与戚夫人一丝盼望,若真的好景不长……”吕雉故意顿了顿,俯低了身子抬眼看道:“戚夫人可知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
吕雉看的到戚懿脸上的某个地方不断抽搐,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瞪着吕雉的时候像是一把开了刃的利剑朝着她的咽喉飞来。她了解历史,所以她知道吕雉的命运即将如何,对于刘邦,一个已经时日不多的老头子,我就看你能依靠到几时。拍了拍广袖,亦玉扶她起身,临走前还不忘回眸一望,唇齿不动的从缝中挤出几个字,这几个字,足够让戚懿今夜无眠。
“戚夫人好自为之。”
亦玉俯在案上大笑,吕雉坐在一旁欲为自己斟杯茶水,亦玉见到急忙起身为她倒茶,嘴里还不停的说着:“娘娘可不知道方才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几个字,奴婢听了都但颤心惊的别说那个无脑的戚夫人了。”
吕雉自是洋洋得意,面上还是一副庄重,“本宫就是想让她知道,和本宫作对的下场就是一个字。”
“哪个字?”
接过亦玉递来的杯子,吕雉抬眼看她,微微一笑:“死。”
亦玉脸上的笑容凝固,从方才的大笑转为轻微,唇角勾出一条弧线立刻起身立于一侧,吕雉飞跃的心再次跌落了谷底。亦玉就是这幅老样子,一副谁都欠了她的模样,事实上的确是吕雉欠了她,若非那件事,如今的亦玉应当是最幸福的女人。
战场传来消息,刘邦虽身负重伤却依然凯旋而归,吕雉如释重负抬腿便去了宫外三里之处迎接。掀开撵帘,吕雉这一生第一次为刘邦落下的泪如同泉涌。刘邦躺在巨大的车撵之中,身穿铠甲满身血渍,那是一身檀木色的铠甲,临行之前的一夜吕雉废了半宿的功夫为他用针线紧了又紧,生怕去了战场被那些利剑快枪穿破,天不眷顾,那身被吕雉刺破了无数次手指才得以缝合的铠甲终是被人刺得满腹宁创。抚着他的脸,望着那副沧桑的面容,曾几何时,你还在我面前嬉闹,如今,躺在这十多人抬着的车撵之中如同死尸,许久,吕雉才在悲痛之中挤出一句话,看看我,睁开眼看看我……
刘邦躺在长乐宫奄奄一息,替他诊断的太医令也直道是无药医治,吕雉双手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的眼睛狠道:“本宫不管你用何方法,本宫要在日落之前见到一个活着的皇上,否则你全家性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