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是累赘,关键的时候却能成为他人的拖油瓶,窦子衿,这个早已经把爱情这个东西葬在心底的女人,如果把爱情看得仍是初来少女一般美丽的话,那她,可能永远都不会走到这一步,爱情的归根结底就是一种感觉,一种可以让一个人放下一切随波逐流的幻象,自从刘启和馆陶出生之后,窦子衿在利用刘恒夺得汉室江山的一切计划都在不知不觉中搁置了,刘恒?她此刻才会想到,这个男人,这个自己已经为他生儿育女的男人,在旁人眼中最宠爱的自己,在自己眼中,他却是一个擅长冷暴力的恶魔…
朝初,惠儿端着梳洗的清水进入重华殿,见殿内烛光渐亮,便从嘴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出来。
“美人又是一夜未眠?”放下木盆,惠儿担忧道。
窦子衿倚在榻上不言不语,过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看惠儿,白皙的脸上长发垂腰,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极是漂亮,她生的和雏玉有几分相似,声音也有几分耳熟,若不是这样,当初怎么会把她从代宫最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给寻了出来。惠儿年纪小,听说是从小被家里人卖入了代宫,十三岁而已,窦子衿想,那一年,雏玉跟着我的时候,怕也只有十三岁吧。
“夜里梦魇多,总是不能安心睡下,这几日眼睛越发的不好了,随时昏昏沉沉,却还算安好,你今日为何也这么早就来了重华殿?”
惠儿笑着一边替她挤出一把脸巾:“今日重华殿该我当值,一整天都要忙忙碌碌的,昨夜里下了一场大雨,美人怕也是听见的,也是睡不大着就早早起来为美人准备早膳了。”
结果脸巾,窦子衿淡淡一笑:“十三了,也不小了,儿女情长之事的确该有,但你要记住,有些人只能埋在心里,若想挂在嘴边儿…尤其是代宫中的人,若真有,还是早些断了念头的好。”
惠儿眉头微蹙,然后淡道:“美人说的哪里话,奴婢还想着能够到满岁之后被代王大赦出宫呢。”
将脸巾扔进她的手中,窦子衿起身理了理长裙道:“代王可用过膳?”
惠儿俯身:“还未,听说是刚下了朝正往御膳房去呢。”
“吩咐下人,早膳本宫要与代王一同,快去膳房安排一下。”
“是。”
桌上摆满了平日里刘恒最爱吃的菜,刘恒一脚踏进代王宫就闻见许久都未闻到的香甜气息,放慢了步子,他缓缓走到桌前,看了一会儿问道:“这些都是谁准备的?”
“是臣妾。”不等下人回话,窦子衿先从帐后端了一盘小菜出来,将菜放到桌上,她俯身行了个礼道:“这里的菜有三道是臣妾亲手做的,入宫多年,虽承蒙恩宠却始终未为代王做过什么,今日起得早,又恰逢代王还未进膳,就想着,做几道菜让代王开开胃口。实在是早上不易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看代王平日里喜好油腻却又无能劝说就做了几道清凉小菜来给代王下粥,不知代王可喜欢。”
动了动嘴角,刘恒撩裙坐下,平日里的刘恒见到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一定会先挑来吃,可今日,满桌子的好菜却怎么看也及不上那几道毫不起眼的清凉菜系,拿起银筷,犹豫一下便夹了一口吃了下去。
“这是什么?”刘恒边吃边问。
“这是臣妾命膳房准备的水萝卜,古人常道,冬吃萝卜夏吃姜,如今正是应了景儿了,所以就拿来现腌了来吃。”说着端起白玉碗站了起来:“还有胡萝卜黄豆粥,早上吃这个养胃。”
刘恒接过窦子衿手中的胡萝卜黄豆粥,将筷子放到桌上冷冷问道:“若是窦美人有话想说,那就不妨直说,何须这般拐弯抹角呢。”
窦子衿心中震了一下,脸上露出一阵淡笑,“你们下去吧。还是代王心知肚明,不过臣妾倒是没什么想要多说的,代王可知道,如今的吕雉已经开始为刘龚选后准备独揽大权,难道,代王对此事…”
“本王对此事毫无异义。”刘恒淡道。
“毫无异义?”窦子衿笑:“为什么代王和臣妾说汉宫之事的时候都表现的这么生硬这么冷淡呢?代王明明是很想要了那座江山的,臣妾正好也想要,那代王何不对臣妾好点儿,代王可知道,代王阴晴不定的情绪可是会影响到臣妾对代王的忠心的。”
“难道窦美人此刻对本王就真如同窦美人所说的那般忠心吗?”刘恒高声道:“窦美人不要忘了陆美人宫美人和代王后的离世,也不要以为,你说她们是怎么死的本王就一定会相信,你的野心太大,本王也可以完全顺应了你,但若你要胡作非为,本王定当重罚!”
“代王不敢。”窦子衿笑着:“代王总是这样,表面上驳了臣妾心底里还是会照着臣妾的意思去办,前些年,丞相曹参死,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周勃为太尉之时臣妾就点过代王说要代王也在汉宫安插细作好为日后的夺取做好万全的打算,代王也是面子上驳了臣妾,可据臣妾所知,代王早就暗地里部署好几个信差与汉宫那边频繁来往,臣妾愚钝,毅然是不知道这些信差手里头传的绝密信件的内容,但臣妾也不傻,臣妾自当是知道那里头的东西一定是和江山二字有关,与臣妾有关。”
“窦美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点吧。”
“自以为是?”窦子衿掩口哈哈大笑:“那代王给一个让臣妾心服口服的说法。”
“你!”刘恒面色泛红的颤抖着。
为什么两个同林之鸟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说一些句句让人心碎的话,为什么明明两个相爱想要紧紧相拥共度风雨的两个人却总在即将站在一起的时候被对方身上尖锐的刺扎上,这就是爱情?这就是人吗?宫里宫外有多少人羡慕着刘恒和窦漪房的感情,可实际上呢?还不是在打着我爱你的名义相互伤害,没有人能够真正参透这里头的玄机,爱之一物,穿肠蚀骨,纵能死生契阔,能白手相依者,几人乎?
“代王若是信得过臣妾那代王就照臣妾的意思去做,只要除掉刘龚,汉宫就会群龙无首,纵然是个傀儡皇帝,一旦铲除吕雉也不能说什么,到时候,代王就继续左手渔翁之利以不变应万变吧。”
刘恒道:“哦?那我倒要看看窦美人能给本王出一个什么样的法子。”
窦子衿笑,“代王果然还是聪明的,知道臣妾是从汉宫来汉宫的事情自然比代王要清楚的多,也罢,谁让你是我的夫呢。代王若想要铲除吕后必先将刘龚这个傀儡皇帝一举拿下,倒也不用费什么心思,只要代王吩咐汉宫里代宫的人散播谣言就可以了,让他们找一些嘴碎的喜欢嚼舌根的女人就行,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还怕那个吕后不乱了方寸吗?”
窦子衿将刘龚的身世完完全全的告诉了刘恒,刘恒面带沉默却心中揪心,后宫的女人原来如此可怕,那个叫吕雉的女人原来如此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独揽大权不惜杀掉自己的儿子不说还强逼着自己的儿子迎娶小自己那么多的外甥女,江山不可不夺,起初的刘恒也算是听薄姬的话吕雉在位期间不动汉宫一下,可如今…眼前这个女人,自己果然是欲罢不能,她想,那么他就为她争,她爱,那么他就为她不惜一切代价。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一人唯动便能动的,自生死,呼吸,迷悟,爱恨,你我之间要发生多少事情,两个相爱的人才能各自脱下防御的盔甲紧紧相拥。一同进膳,这个简单而又短暂却让人无比快乐的时光就这样在两个人的冷言冷语中快速结束,窦子衿仍是一如既往走的居高临下,在自己最卑微的时候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不让自己破碎的心再受一点点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