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驶,小山坡上的枫叶又被秋风染红了,蒋瑶站在教室门外,依着栏杆,视线从疏密相间,色泽不一的叶子中间穿过,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红色,像着了火般的夺目。
很奇怪,其它树的叶子都是变黄,干枯,然后凋谢,唯独枫叶是变黄,再变红,然后才从树梢静静的落下来,奇怪的植物。沈陌说枫叶是所有植物中最特别的一种叶子,形如五指,色彩斑斓,在萧瑟和肃杀的深秋,没有选择像其它树叶那样听天由命,没有选择枯萎,也没有选择凋谢,却要奉献出自己一生吸取的能量,然后以最美最热烈的姿态绽放在人们的面前,天气愈冷,枫叶就愈红,坚毅,顽强,不向命运低头。沈陌说人们喜欢枫叶不仅仅因为它美,更是因为它的秉性。
蒋瑶买的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已经夹满了千姿百态的枫叶,枫叶上还有很多清秀工整的字迹,有诗词,有歌曲,也有沈陌写的一些贴心暖人的情话。快期中考试了,自己的生日也快到了,特别幸运的是生日正好在考试完放假的第二天,不像去年刚好赶上期中考试,可以好好庆祝一下。蒋瑶低下头,摸摸胸前戴的那枚枫叶形的水晶吊坠,感受到自己肌肤的温度,不由得脸上露出笑容,那是沈陌去年送给自己的,很漂亮,上面还清晰的刻着两个人的照片和自己的生日。
冷风不断的吹过来,法国梧桐的叶子一片又一片的脱离了树枝,在空中盘旋,飞舞,有一片半绿半黄的叶子向蒋瑶飞了过来,伸长手臂去够,没够到,风突然又变了方向,一转头,树叶已经被一个迎面走来的男生捏在手中,是沈陌。蒋瑶觉得似乎沈陌总是能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出现,给自己一个惊喜;也能在自己想他的时候出现在自己身边,他仿佛就像自己胸口的那枚枫叶形的水晶吊坠,一直都和自己都在一起,形影不离。
她满脸惊喜的问道:“你怎么来啦?”
“刚才从楼下经过,抬头看见某个青春美少女正在发呆,我想她一定想我了,所以我就上来了。”沈陌嬉皮笑脸的回答。
“你少臭美了,谁想你了?”蒋瑶扭过头去。
“哦,没想我呀,那我好像走错楼层了,应该是下面那层吧,下面那层也有个美女。”说着就佯装往下走。
“喂,喂,你真走呀?”蒋瑶见沈陌还没有回头,略微吊高了嗓子“那你就别回来了哦,去找你下面的那位青春美少女吧。”
沈陌又倒着退了回来,“除了你,哪来的青春美少女?逗你玩的,不过真要走了,马上就打铃了,下节是班主任的课。”
“你也真是,十分钟你也跑上来,下节课不迟到才怪,就等着挨他的批斗吧。”
“我不看你在外面站着我才不上来呢,这叫‘舍命陪夫人’,你不但不夸我,还落井下石,看我的笑话。”沈陌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那你还想在我这里得到表扬吗?”
“闭上眼睛,快点!”
蒋瑶看了看前后,一下子红了脸,“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呢,不好吧,要不晚上还给你?”
“让你闭你就闭,别那么多废话!”沈陌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
死就死吧,蒋瑶快速闭上眼睛,然后把小嘴微微撅起,等待沈陌的亲吻。没想到几秒钟之后,嘴唇上没有丝毫的感觉,额头倒是被沈陌用中指重重的弹了一下,等感觉到痛,再睁开眼睛,沈陌已经不见了身影。没想到他来这一套,蒋瑶站在原地恨恨的咬紧牙,心里暗暗诅咒沈陌上课迟到,然后被那个戴着八百度近视眼镜的变态班主任用口水淹死。
上课铃响了,蒋瑶突然阴险的笑了,哼,看你这节课还不被班主任批死,拿起手机就编了条短信:“你一定迟到了吧?这就是报应呀!”信息发过去好几分钟都没见回复,蒋瑶更加肯定了,说不定现在正被老师按在讲台上发表一篇“我有罪”的悔过书呢。还真可怜呀,不,是活该,敢捉弄我,后果是很严重的。
过了会儿短信就回了过来——是迟到了,不过班主任比我还迟,这会还没来呢!嘻嘻,让你失望了吧。
蒋瑶在心里大骂苍天无眼,再发了一条——你们班主任那里是躲过去了,我这里可是要大刑伺候的,咱们晚上见。
——什么大刑伺候?我犯什么罪了?是你自作多情的在那撅着小嘴,你以为我会在那么多人面前亲你呀?你不害羞我还害羞呢!
——不用解释了,我们晚上见吧,你现在所有的申辩本法庭都不予采纳,ohyeah!
——晕,那能不能不要使那招‘笑口常开挠一挠’呀?
——这样呀,那就‘情意绵绵小拳头’吧。
——嗯嗯,这个好!
——想得美,还跟我讨价还价,晚上要让你尝尝本小姐的终极绝招——追,魂,夺,命,掐。
沈陌不明白所有人都在为期中考试作最后的复习,所有人都在背公式,记定理,惟独白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老师复习知识点的时候他睡,老师讲解重点题型的时候他也睡,即便睡不着也要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沈陌好不容易把他摇醒之后,这家伙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警惕的向四周瞄一瞄,没人,继续把头藏到桌上那一厚摞书本的后面,然后用警告的语气对沈陌说,“喂,要是扰了小爷的春秋大梦,晚上你就不要想着睡觉了。”白桐一天最有精神的时候是在早读,因为吵,睡不着,他会背背英语单词,朗读新学的古诗,也会看看最近学的数学公式,每天晚上都在看书,睡的比沈陌还迟,沈陌也说不动他,心一横,随他去吧,从小一起长大,深知他要是犟起来和一头倔驴堪比伯仲,不见棺材不掉泪,等期中考试成绩下来自然有他哭的时候。
蓝紫和白桐的情况却是天壤之别,无时无刻不在埋头苦学,恨不得把去厕所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瞬间超越了班上所有的书虫,在那书里啃呀啃,一定在里边啃到了肉骨头,不然怎么会总是忘记吃午饭的时间。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蓝紫都会把沈陌留下,丢几页草稿纸给他,然后一脸理所当然的把名叫“某某兵法”“某某题库”之类的辅导书摊开,然后用手指着书上红笔勾勒的题目,“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沈陌总是耐心的一道接着一道认真讲解,要是看见蒋瑶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口,就抱歉的对她笑一笑:“再稍微等会儿,马上就完了。”蓝紫偶尔也会走到她面前,用一口并不很友好却也没有敌意的语气说道:“你要是饿,就先去吃饭吧,说不定还得一会儿。”“没关系,我会等。”蒋瑶总会带着笑容,温和的回答。
秋天,雨后,湛蓝的天空,宁静,高远,没有一丝纤尘。法国梧桐的叶子零零散散的贴在红色和白色的地砖上,不远处的花园里,菊花开的正盛,幽幽的香味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蒋瑶站在门口情不自禁的深吸了一口气,沁人心脾。教室里沈陌依然在给蓝紫讲题,前几天也曾经走到跟前去看,沈陌滔滔不绝的讲什么“牛顿第二定律”“爱因斯坦方程”等一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物理学,自己听得是云里雾里,倒是蓝紫在一旁不断点头唱喏的,气氛也有点尴尬,所以就干脆站在门外等。
蒋瑶低下头来,在心里算了算,从那个下雨天和沈陌的第一次相遇到现在,一年一个月零二十六天,大多数时间都是甜蜜而快乐的,有他在身边总会感觉到安全,那个并不大却总能给自己温暖的怀抱像一个港湾,永远可以让自己停靠,喜欢他把自己搂在那弧形的臂弯里,喜欢他趴在自己耳边窃窃私语,喜欢在彩霞满天的夕阳里和他一起追着影子奔跑,喜欢他温柔的歪着脑袋轻吻自己的额头,喜欢……喜欢……喜欢每一个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晴天便是晴天,雨天,便也是晴天,无论沙市的雨下的多大,他总会把自己紧紧搂在怀里,那些冷风永远也吹不散他身体外围那团37度的温柔。
蒋瑶耐心地等待,从侧面看去,沈陌好像比一年前成长了一些,喉结更加突出了,胡子也渐渐长长了,每次接吻的时候总能扎到自己的下巴,黑色半框眼镜下那双澄澈的眸子发出的黯淡而忧伤的光芒,头发又黑又浓密,在额头顶端二八分开,划出两道平滑的曲线。
“终于完了。”沈陌起身伸了个懒腰,像是被地主阶级剥削了几十年的贫下中农终于获得了解放,乐呵呵的跑过来,“瑶瑶,不好意思,又让你等这么久,走,吃饭去。”
“没关系,等多久都行。蓝紫不去吃饭吗?要不,一起吧?”蒋瑶微笑着看着蓝紫。
沈陌稍稍迟疑了片刻,“蓝紫,你去吗?”
他希望自己去吗?她又希望自己去吗?去了这饭她还能吃得下去?假惺惺!蓝紫在心里暗暗鄙视,但依然对着沈陌露出婴儿般可亲的笑容,“你们去吧,我再看看刚才的几道题。”
“哦。”沈陌转身对着蒋瑶说:“快走吧,待会儿就没饭了。”
蒋瑶被沈陌拉着跑,猛一回头瞥见蓝紫依然站在原地,一张阴云密布的脸,蒋瑶看在眼里,却没有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