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马奇带着“马氏清洁杆”和“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工作热情”嚷嚷着:“小丽,今天总算有空了,我要让你看看我的‘马氏清洁杆’的威力。”说着拎上水桶,就要出门上平台。
“你要干什么?”丁小丽正做着饭拿着铲子追出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把我们这栋楼清洁一下。”马奇说着。
丁小丽看来是无力劝阻了:“管用吗?当心点。”
“管用不管用一看就明了,比那些书呆子们整天胡说八道强!”
正说着话呢,楼下传来扯着嗓子的叫喊:“丁小丽!”
“谁呀?”丁小丽似乎在问马奇。
“你妈来了!”楼下又喊了一句。
马奇与丁小丽都是一惊,两人推开楼道的窗户,就见汪月花和小和尚早已立在楼下。
汪月花见丁小丽探出脑袋来了,立即将背在背上的口袋扔到地上,恶声恶气地叫道:“看什么,还不来背上去,我都累死了!”
马奇的脸色立即不好看了,眼睛里又出现丁小丽熟悉的厌憎:“是你让他们来的?”
“我没有。”丁小丽连忙辩解。
“你没有?”马奇产生了不妙的联想。
马奇赌气要上楼顶,丁小丽一把揪住马奇:“你就别上楼了!”
丁小丽恳求引发了马奇的怒气:“你——?计划得真周密呀!”
“我真的没叫他们来!”丁小丽哀怜地看着马奇,希望马奇相信自己,马奇报以一脸冷笑。
“马奇——,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丁小丽死死地抓着马奇,如果眼睛能说明清白,丁小丽会把眼睛拿出来给马奇看!
马奇甩开丁小丽的手:“我要上楼顶去清洗。”
汪月花等不及了!烦躁地仰着脖子叫唤起来:“死丫头!你快点呀!你老娘大老远的背来。还得给你背上去啊?”
小和尚已经冲上了楼梯,冲到了丁小丽和马奇的面前,一边继续倒着上楼,一边冲着丁小丽和马奇做出各种粗俗而又奇怪的模样。
丁小丽还在楼道里恳求着“被欺骗,被伤害”坚持要上楼顶清洗房屋的马奇,可马奇铁青的脸色和不予回应的态度让丁小丽明白母亲的突然到来,使她陷入了有口难辩的困境。她不能期望太多了,她再一次地寄希望于时间:“马奇,给我一点面子好吗?真的不是我叫他们来的!你会了解一切的,可现在你就给我一点面子!”丁小丽哀求道。
马奇强忍住愤怒,看着墙壁:“我给你面子,谁给我面子啊?真有你的,说说看,你还做了什么安排?”
“实在对不起!什么你都会清楚的,你不是也曾经不相信二月里会有蚊子的吗?我发过誓的,什么都不隐瞒你,回家,好吗?”丁小丽提示着总算让马奇感动过一回的情节,趁马奇的犟劲稍微松懈的片刻,将马奇拖向自家的门口,同时叫住已经眼看就要爬上楼顶的小和尚:“小和尚,你别乱跑!”
小和尚扒着楼梯栏杆问:“你家在哪里?”
“你等着我去把妈接上来。”丁小丽招呼小和尚。
“你家在哪里?”小和尚转过身来往下跳了几级楼梯。
丁小丽松了一口气,回身再看一眼马奇,见马奇总算已经回到了自家的门口,闭上眼睛暗自庆幸,这才得空下楼去接母亲。
小和尚随后就急冲冲连拐几道楼梯,冲到马奇身边:“哎,这里是我姐家吗?”
马奇见到这个赖皮男孩就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厌恶。
“这是我姐的家吗,啊?”小和尚又问。
“滚蛋!”马奇吼道,伸手将小和尚往旁边一拨:“什么你姐?”
小和尚虽然闹了一个大红脸,但决不是谁吓唬得住的,身手矫捷地克制了马奇的一拨,以手撑住门框叫了起来:“这就是我姐家!”说着竟然挤开马奇,自己冲进了门。
丁小丽见到母亲虽然表示不出欢迎,但也不便埋怨,只得背起山芋袋来带着母亲上楼:“你怎么来了?”
“老娘上女儿的门还要看日子吗?”汪月花气派很足。
“怎么不先来封信,我也好去接你。”
“接什么?现在我还走得动。”说着,他们开始上楼。
“楼梯你慢一点。”丁小丽回头关照母亲,怎么说也是母亲来到了自己的家啊!
“我问你住哪里?怎么人家都说叫我找什么马奇?”
“别问那么多了,当心脚下。”
汪月花一进女儿家门就树大马大,横不拉岔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叫起来:“累死了,”又问小和尚:“你不累吗?”
小和尚摇头晃脑,东瞅西瞧,没有一刻安宁,也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
汪月花叫丁小丽:“可有水喝?”
小和尚早就想玩桌上盛水的玻璃瓶了,见汪月花这么一问,便立即回应道:“我来给你倒!”说着腿就跪到椅子上,伸手就来抓瓶,手抓到了水瓶,腿却滑下了椅子,哗啦,人倒瓶碎。
汪月花跳起来揪住小和尚,劈脸就是一巴掌:“不叫你来你非要来!谁叫你多礼了?”
这一切把站在书房门后的马奇看得直发愣。
丁小丽连忙捡玻璃,拖水。小和尚的手却已经伸向了电视机。
马奇忍无可忍,大喝一声:“不要乱动!”
这一声喝叫,把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吓得一哆嗦。哆嗦之后,汪月花问丁小丽:“这个人是谁呀?”
马奇负气抢答道:“清洁工!”
“清洁工是干什么的?”汪月花瞄了马奇一眼问。
“拖地扫厕所!”
汪月花一听就满脸鄙弃地笑道:“拖地扫厕所也凶巴巴的,就是奇怪!”说厕所就内急,内急就伸手解裤带:“厕所呢?”
“你干什么?”丁小丽已经无地自容了。
“问得真新鲜!厕所能干什么,拉屎,撒尿!”
马奇实在忍无可忍,愤然出门。
丁小丽扔掉拖把就追出门去。
丁小丽死命地拉住马奇哀求道:“你别走!”
“她以为这里还是你们家的小饭馆吗?”马奇气急反笑。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会来。我比你还要难过。”丁小丽申辩道。
马奇忽然想起了什么,冷笑道:“难怪前几天问起我家父母来!”
“请你相信我,好不好?”丁小丽晃动着满脸恶意的马奇。
“你可以当个很不错的演员!”马奇不为所动并反感丁小丽的摇晃。
“我发誓,马奇。”丁小丽两眼盯着马奇。
“马奇?下一步该怎么样?女人!”马奇一声冷笑。
“你别这样,你别走。”丁小丽眼泪是不能不擦了,可撩起衣服擦眼泪的样子又一次刺激了马奇。
马奇又是一声冷笑:“就象你这样一个小女人,居然也样样打算,这世界上还有放心的地方吗?”说出这话之后又变得有点自怨自艾,“人家说我下流看来是一点也没错啊!”说完摔开丁小丽,就再也没有回头。
丁小丽被马奇摔得连连后退,靠到墙上,无奈地呜咽道:“你走,你走!”
丁小丽太清楚了,马奇现在的反应不是因为她母亲的突然到来,而是因为事先他全不知道。马奇恨女人耍弄心眼,恨人与人之间的不诚实。他俩之间视为性命一样重要的互信才刚刚建立起来,还十分稚嫩,完全经不起怀疑!
等丁小丽强行收拾好自己的哀伤走进家门时,小和尚已经打开了电视机。
“咦,你家的电视怎么有颜色?”小和尚见姐姐回来顽皮地问。
“妈妈呢?”丁小丽没有见到汪月花问小和尚。
汪月花在卫生间里答道:“你恐怕是钱多得用不掉了,这个地方也不脏,还要专门请人来清扫。你把那用不掉的钱给我多寄点,我来给你扫。”
“你在干什么?”丁小丽走向卫生间,见汪月花正在打扫卫生间。
“怎么?我扫得不干净?”汪月花问,直起腰来指了指外间的口袋又说:“山芋是新下来的,你去把它蒸上。”
“饭已经好了。”
“哎,你这里不冷,我洗个澡,身上痒死了!”汪月花的确有回家的感觉,说着就要脱衣服。
“你还没弄水呢。”丁小丽又不能说出自己的反感。
“你给我弄盆水也冤了你?”
丁小丽阻止不住,也没有理由阻止,好在马奇走了,不然——,丁小丽给母亲放水,试好水温,见母亲脱得差不多了,叫道:“你等我出去了再脱!”
汪月花十分惊讶:“你不是从我肚子里拉下来的吗?”
丁小丽匆匆逃出卫生间,拉上了门,无力地靠在门上。
一种难以遏制的厌恶直冲丁小丽的脑门,这样粗鄙的话语丁小丽并从小就听,可谓耳熟能详。可这是她与马奇两个人的地方,这里的一切都记载着她与马奇的故事,在这些故事里,每一行都写着丁小丽挣脱粗鄙的艰难历程!
星期天的公司里,空空荡荡。马奇开门一进来,就跌坐到沙发里。
马奇的确是被伤害了,被伤害在他没有准备的时候,被伤害在他已经解除了戒备的地方。他原本不信任女人,也没有指望女人信任他,花了三十八年时间,马奇自以为付出了诸多屈辱的代价后,已经结束了人生的泥泞;可以以丁小丽为起点,从较低处起步,由信任开始从而实现自己认为是真诚的生活。可今天他看到了什么?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竟然也算计了他!
小和尚在沙发上忽上忽下地看电视,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