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奇胸疼发作起来,挂上电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马奇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究竟意味着什么还没有清楚的认识,甚至像是看一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仍有如梦似幻的感觉。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了,他这个不可一世的英雄栽在了小人手里。这不能不让他悲叹,人的卑劣原来比高尚更强大。
司机打开了车门:“马主席,这车只能让修理厂来拖了,您带钱了吗?”
马奇将皮夹拿出来,看了看说:“我身上只有几百块钱!”
司机觉得不可思议:“那怎么办?这可是高级车,补块漆都要上千块。”
“我们公司不是有专修厂吗?”
“就怕人家也听到了我们倒霉的消息就不接了。”司机悲哀地说,见马奇一筹莫展,又道:“算了吧,我来想办法弄到平时给我们底下修车的小车铺去看看吧。”
马奇只好点头,任由司机去安排,离开抛锚的车走了。
司机追了几步:“马主席,您要去哪?”
马奇头都没回地走进了车水马龙的大街夜色。
马奇漫无目的地走了半天,肚子也饿了,竟随意地拐进了丁小丽的店。
马奇一坐到餐桌边总是习惯地要看书,书,口袋里总是有的,救心丸的瓶子却空了,他感觉有服务员走近,头也不抬地说:“一条鱼,一个素菜。”
“你看的是什么书?《红楼梦》?”
马奇觉得声音熟悉,抬头一看,竟然是丁小丽:“你——?”
在马奇有些愕然,也有些尴尬的注视中,丁小丽为马奇布置餐桌:“你稍等,要汤吗?是不是心脏——我去找人帮你买盒救心丸来”
陈晨慌慌张张地刚要推门进来找丁小丽,猛然发现马奇坐在里边便缩了回去。
陈晨绕道后门,找到丁小丽后便满腔悲愤向丁小丽讲述起刚刚发生在马奇身上的变故:“我以前就跟你说过,现在一切都证明了。骗他,害他的都是平时说他好话的人,拍他马屁的人。”
丁小丽变容变色:“真的把公司查封了?”
陈晨点点头:“公司内部的人也乘机抢劫,桌椅板凳都被搬走,连集体宿舍的空调都让人拆了。”
“这些,他都知道吗?”丁小丽指马奇。
“查封办公室时他在,下边的混乱,他就不一定都知道了。”
“你尽力帮他维持一下。”
“在维持呢,可我有什么办法啊。刚听他的司机讲连他的家都给封了!”陈晨说得伤心。
丁小丽当时就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她拉着陈晨的胳膊恳求道:“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放手不管啊,能保点什么算什么!千万不要落井下石!就算平时马奇对你有关照不周之处,看在我们是师生同乡的份上也要尽力啊!哦,你到哪里去买一盒救心丸来。”
陈晨郑重地点头:“我一会儿就去找武——秘书商量,至少她对马奇的忠心是没问题的。”
“找谁等会再说,先得去买救心丸。”
马奇用完饭要买单走人,眼光情不自禁地搜寻丁小丽,不见丁小丽,才举步茫然出门。
马奇没走几步,丁小丽从后边追上来,拉住了他的胳膊。
“干什么?我付过钱了。”马奇想开玩笑。
“回家吧!”丁小丽已经抹掉了眼泪。
陈晨买到了救心丸同时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将救心丸交给丁小丽,将马奇引到车上。
出租车上,一路上谁也没有一句话。
路边的各种灯光在各人脸上闪出不同的情绪。
丁小丽下车开门,马小凤已经将房门打开了。
陈晨在前边付了车钱。
丁小丽回来将车钱还有药钱还给陈晨,陈晨推辞,丁小丽坚决地要他收下。
马奇都看在眼里。
陈晨没有进门先走了。
丁小丽先将救心丸塞给马奇,又为马奇找出拖鞋来换。
马奇望着蹲在地上给他换拖鞋的丁小丽突然乐呵起来。
丁小丽极力保持着平常心态:“你笑什么?”
马奇也很“平常”:“就是想笑。”
“心脏还疼不疼?药现在吃不吃?”
“你这个饭店的饭菜好像分量不如先前那个饭店了啊,我没吃饱,我还想吃东西呢!”
“真想吃东西?”丁小丽不信,但还是应承着走进厨房。
马小凤躲在门缝里看到马奇一副麻木不仁的呆样子,十分惊恐,她遛到厨房问丁小丽:“他怎么啦?是不是又喝醉了?”
丁小丽忽然来了灵感:“你给你爸下碗面吧!”
“我怕!”
“给你爸下面你怕什么?”
马小凤指了指外边不停转换电视频道的马奇说:“你看他!”
丁小丽走到外边,挨到马奇边上,不知找什么话说才能接上口。
马奇眼睛盯着屏幕:“看着我干什么,我有什么特别的吗?”
丁小丽忽然想到刘兰兰老师转述过的马奇对她当初的评价,想拿出来试试,看看是不是接口:“你就像一块从太空飞来的陨石,上边记录着远古的信息。”
果然还真是接口,马奇应道:“那是我说你!不是你说我!”
“马主席。”丁小丽叫着。
“有什么事要报告?”马奇又换了一个频道。
“小凤在给你下面条。你过一会看看,是不是你以前下的那个味儿?”丁小丽眼睛里闪着最明显不过的寓意。
“你究竟是一个什么女人?”马奇一把关掉电视。
“路边刷碗的。不是你说的吗?”丁小丽尽力做到诙谐。
马小凤将面条捧出。
马奇像是羞怯或者说是还在赌气,没有看小凤也没有致谢,坐到桌边就开吃。
“是不是你下的味?”丁小丽问。
马小凤似乎也有兴趣听到答案。
“还差火候。”
丁小丽与马小凤相视一笑,马小凤有点不服气。
“是不是有人不服气?”
“就是我!”马小凤叫着,想跑进屋里,被丁小丽捉住让她听爸爸的议论。
马奇这才看着马小凤笑道:“你的盐放得有点早。盐应该是捞起来之前才放,放下盐就只剩下放味精的时间了。放了味精就要立即关火,当然就要立即装到碗里了。这样下面,香、咸、鲜、层次就分明了。别看你妈会做菜,下面,未必比我内行。”说完,又大口地吃起面条来。
丁小丽趴到桌边,拉着小凤一起看着马奇吃面。
三口之家、异乡之家,灾难之下,竟如此轻松地研究着下面的学问。谁又能料想得到呢?这么多年来,马小凤算是头一回听到爸爸对她讲这么多话,而且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说话的样子。
马小凤收拾着收马奇吃面的碗筷,丁小丽跟进来照料。
马小凤悄声问道:“他好像没事啊?”
丁小丽悲伤地摇头。
马小凤不愿丁小丽悲伤,更不愿意爸爸有事,引开话题道:“他刚才说下面,说得对吗?”
“你再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那我明天就试试。他不会走吧?”
丁小丽又摇了摇头。
丁小丽完全像以前一样,伺候马奇躺下,而且拿着《红楼梦》要马奇握着:“对不起,我有一点事要做好,你先睡吧。”
“你往我手里放什么?”马奇明知故问。
“《红楼梦》。”
马奇果真就看了起来。
丁小丽拉过灯,拿起账册与马奇共着灯光计算饭庄的账务,搁着谁,也看不出这个平静的三口之家里边,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马奇的司机正在与小老板(就是骑摩托接张扬的那位)激烈地讨价还价。
“你们公司的车没有现钱我们不能接了。”
“你敢?你这些年赚了我们公司多少钱?也那么势利眼!”司机窝着一肚子火。
小老板找出单子:“你看,上个月我还没有去结账,三万呢。”
“会给你结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