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叉着腰,展望着无尽的山峦,浮想联翩。
丁贵琴悄悄来到他身后:“你真的要走?到底为什么吗?如果是因为我惹你烦,我走就是了。”
陈晨摇了摇头,大发感慨:“鸿雁之志有谁知啊!”
“你说什么?”丁贵琴瞪大了眼睛。
马奇对跟在身后的丁小丽说:“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别上山了。”
“所有的茶农都上山施肥去了,我怎么能留在家里?”
“我替你去嘛,你看,我还可以开拖拉机。”
“那可是拖粪的车,你——”
“拖粪怎么了?陶渊明肯定也拖过大粪,不过他没有拖拉机就是了。”马奇说着,坐上拖拉机,点着了火,还特意戴上草帽:“怎么样,开奔驰的也能开拖拉机,像不像个农民?”
马奇哈哈大笑,开着拖拉机离去。
丁小丽在后面大声叮嘱着:“你慢点啊!”
马奇开的粪车突然熄了火。马奇跳下来,借着山路的自然坡度,躺到车底下就修理起来。可他没有想到,这可恶的坡路竟然不牢靠。在他拧动螺丝的时候,轮胎竟然滑动,向马奇的脖子压了过来丁贵琴正在案板上一边切菜一边抹眼泪。
丁小丽走过来安慰性地无言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背。
丁贵琴放下刀,哭得更厉害了:“他,明天就走了。”
丁小丽只好扶着她的肩继续安慰着:“好了好了,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我又没想挽回什么,只是他,为什么一定要离乡背井的再去遭罪呢?”
“人和人不一样啊,谁也不必强求谁。他既然一定要走,就一定有要走的理由,你说对不对?”
丁贵琴擦了擦眼泪:“我就是不如你讨喜,说话都让人听着舒服。怪不得人家为了你,大学老师都不做呢。”
丁小丽淡淡一笑。
一个农民急匆匆地跑进来报告:“丁——丁经理,不好了!你们家老马的粪车被压在路底下,哦不,是在路上被压在粪车底下了!”
丁小丽大叫一声:“赶快多叫些人来!”夺门而出。
出事地点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围着粪车七嘴八舌地想办法。
底座下面马奇的脖子恰好卡在底杠下,动弹不得。马奇脸涨得通红,正用双手拼命地护着喉管!望着一双双脚在他眼前晃悠,却没人能拿主意,马奇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马奇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劫数还没有逃过,就在此时此地,他马奇竟然要像一个倒霉的老农,压死在粪车下。一瞬间,马奇觉得上帝也有算错账的时候了!
丁小丽跑来了,一下就跪在马奇头边哭叫起来:“马奇,马奇!你别死!千万别死啊!”眼泪透过机械,直落到马奇的脸上。
马奇听到哭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小丽:“别哭,我还能喘气!”
丁小丽就是一个劲地抚摸马奇留在外边的两条腿,眼看着爱人真的有可能被压死,除了泪水,别的她什么也不能做。
一位跟随丁小丽而来的中年汉子十分内行地看定了形势,就开始左右指挥,众人按照他的要求站定在各自的位子上。
“各人用力前先试试自己脚下可结实了!”汉子命令道。
每个人都用气用力试自己脚下的土地是否结实,果然有人发现自己脚下不结实,立即换了地方,重新试过。
“都结实吗?”汉子再问。
“都结实了!”
“我喊一、二、三,一起用力,中间是决不能松劲的!知道吗?”汉子发出明确的行动要领。
“知道!”
汉子对丁小丽轻声说:“你让一下!”
丁贵琴扶着满脸关切的丁小丽挪了挪地方,但丁小丽的眼睛始终盯在马奇的脸上,马奇也一直在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
汉子尽力掌握马奇的腰身,并搬掉可能妨碍行动的土块,也试定了自己脚下的土地是否结实,就屏气凝神发出了:“一,二,三,起!”的果断命令。
粪车被扛离了地面约半尺,汉子奋力拖出马奇。
马奇脱险!丁小丽扑到马奇身边,抱起马奇的脑袋,用手轻揩马奇的头脸,泣不成声。
“要是上帝安排你看着我死——”马奇一出来就有议论要发表。
“别说了,你还说?好吧,你说!”丁小丽又哭又笑,眼泪鼻涕滴了马奇一头一脸,又用衣袖为马奇擦干。
马奇这时才感觉到了脖子的疼痛:“哎哟!”
丁小丽大惊:“怎么了?哪疼?”
旁边的人纷纷提醒:“送医院检查检查吧,城里人身骨子嫩,别落下什么毛病。”
医生正对着X光片反复观看。
丁小丽小心翼翼地:“大夫,没什么问题吧?”
“目前看来,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不过也很难说呀,人的脊椎骨和喉骨都是很要紧的,脊椎骨出了问题,人就要瘫痪,瘫痪知道吧?就是站不起来了。喉骨要是出了问题呢,就不光是能不能说话的问题了,会窒息的,就是喘不过气来,懂了吧?所以,安全起见,还是让病人住这观察两天吧,。”
丁小丽:“谢谢医生。”
马奇脖子上打着固定石膏,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丁小丽过来伏在他耳边轻轻地:“我问过医生了,没什么大问题,你干脆在这好好休息两天。我明天给你送鸡汤来,还需要什么吗?”
马奇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我先回去了啊?”
马奇仍然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丁小丽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
马奇睁开了眼睛。
丁小丽一觉睡到天亮,连忙起身。
丁小丽进来问丁贵琴:“鸡汤熬好了吗?”
“正炖着呢。”
“能快点吗?等着给马奇送去呢。”
“一会让别人去送吧,昨天你忙了一夜都没睡,就是自己能拼命,也的想想孩子呀。”
“没事。”
“什么没事?再进去歇会啊,鸡汤好了我叫你就是了。”丁贵琴说着连推带拉地把丁小丽往卧室送。
马奇正靠在床上随手翻着一本不知从哪弄来的养生健康书。
陈晨走进病房:“马老师,我刚听说这事,现在没事了吧?”
马奇放下书,拍拍床沿:“坐,陈晨,听说你要走?”
陈晨仍旧站着,看着马奇:“我不该走吗?”
马奇笑了笑:“你早就不是学生了,该不该走,当然你自己拿主意。”
“说老实话,马老师,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做,值得吗?”
马奇感觉到了陈晨对自己的质疑,有些不高兴:“我哪样做?”
陈晨紧逼不放:“做一个茶农!”
“当茶农怎么了?你的祖辈是干什么的?”
“农民。”
“对呀,我的祖辈、父辈也是农民。唉!知识分子的通病啊,不要以为读了点书就高人一等。陈晨,你也算是有些经历的人了,我想你应该懂得什么叫反璞归真。”
“你是说,我们追求知识,追求真理,不懈奋斗那么多年,就是为了回到山里去种茶?”
马奇严肃起来:“陈晨,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人有贵贱之分吗?”
陈晨也不依不饶:“你天天这样呆在山里快乐吗?”
“当然,不然我来这干嘛?不要以为我马奇就会做学问、做大事业。田园牧歌的生活才是我最终的精神寄托,其中乐趣你还没体会到啊。”
陈晨极其认真地盯着马奇:“你说得是真话?”
马奇眨了眨眼睛:“难到我说的像假话吗?”
陈晨叹了口气:“马主席,您真的老了。”
马奇变色:“你说什么?”
“对不起,可这是实话。对您,我曾最尊重的老师,我不能不说。”
马奇稳定了一下情绪:“没关系,我这人还就喜欢听些不同意见,你说吧,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