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相如看著周翩翩得逞嚣张的背影,心里虽然冒火,可是也只是低声骂了两句,也就算了。
“唉,纵是朕对这方印子万般不捨,也不得不割爱啊……这些年来,朕欠下周卿家的人情,也太多了些。算了,就当是為我卫国的将来打算吧……”
出了皇宫后,周翩翩高兴得手舞足蹈,把周谦举得高高的。
“谦儿啊!你这次真是暴发了!这方小翻天印,乃是在远古传说中都排得上号的好东西!此宝軼失多年,知道它还传世的人,非常稀少!而且这方印子啊,上面还被某位远古大能者下了好几层禁制,就连卫相如也都未尝解开过的!此印如今外表看来,就跟一般印章无异,就算是识宝之人,也很难看得出此物的真正价值!谦儿!你定必要将此宝贴肉收藏,当成命根子般好好保存!知道吗?”
周谦点头。
“哈!真是懂性!不愧是我周翩翩的儿子!”
卫王卫相如并无子嗣,是以周谦贵為卫国第二号人物周翩翩之长子,自然就成了举世注目的骄子了。自周谦出生之后,连日来各方势力,前来送礼的人络绎不绝,真是收礼物都收到了手软。
“看我周翩翩多有面子啊!孩儿啊,好好崇拜你爹吧!你才出生没几天,爹就给你攒下了多丰厚的家当啊!都是因為尊敬你爹的人多!”
“他们都是慑於你“小修罗道杀人魔”的淫威吧。”周夫人揶揄他道。
“那不是一样吗?我周翩翩生了儿子这麼大的事情,谁敢不送礼,我立马灭了他!”周翩翩恶狠狠的道。
卫国虽是还远及不上大乾或是大晋此等霸者,可是在称為“南方二十四国”的那片狭长地域里,也算是个强大的存在。有很多小得列不进“二十四国”里的新兴小国,必需要讨好像卫国之类的强者,方能生存,所以送礼最為丰厚的,自是便这些小国了。
不过最好的礼物,当然便是卫相如所赠的“小翻天印”。
这些送礼的来使们在见过周家小公子的风采后,不管是当眾还是私下,都是讚不绝口。
“周小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将来肯定能像他爹般,修為惊天动地,威名远播!”
“真不愧是清河郡主的骨肉啊,看周小公子的眼神,简直是一代圣儒再世!看来卫国将来会出一个画圣吧!”
“继承画圣衣砵,那是当然的事!还没算上周大将军的亲爹,可是堂堂大乾皇朝的……”
“殊!竟敢在周府里提起这个?你就不怕被周大将军巴掌拍死吗?”
“对对对!他们父子可是多年前就断绝了关係的……”
虽然从这些来使的话语中,周谦也大致可以知道,周家於卫国以至邻近地区的地位,可是非常高的。他爹周翩翩的大名,甚至还远播到人间界以外的一些领域,例如是“三十三天”。
不过周谦对自己的家族来歷,还是搞不太清楚。父亲一脉完全神祕,只知道跟三界霸主“大乾皇朝”大有渊源;母亲一方却是南方另一大国“大晋”的画圣之女……
但怎麼到头来,这两夫妇会屈身在一夹缝小国中呢?
转眼,周谦便满了周岁。
一天晚上,周谦造梦,竟然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座破落祠堂之中。
“想不到我才投胎满了一年,便又回到这老地方来。”
地狱和尚依然坐在棋盘前等待著周谦。
棋盘之上,摆的依然是他们那一盘残局。
地狱和尚的表情从容,笑容依旧,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之中,却是带著一丝执拗气息,感觉有些许邪异。
“贫僧说过,这盘棋未下完之前,施主是不能说走便走的。即便是施主已经投胎了,贫僧还是有法子把施主叫回来的。”
周谦根本不理会地狱和尚。他左右顾盼,却没有见到幽小魂,压抑了一整年的焦躁情绪,便又浮上心头。
“小魂呢?你这秃驴!你到底把小魂怎麼了?”
他当日投胎转世的时机太过突然,根本没来得及跟幽小魂好好道别,再加上当时这地狱和尚突然发难,幽小魂為了救他,竟然挺身而出,挡住地狱和尚的魔爪……而周谦又是没有喝过孟婆汤的,即使如今投胎已满一年,可是他对於生前死后的种种记忆,却依然歷歷在目。
尤其是幽小魂最后回眸看他时的那个表情!
毕竟他和幽小魂在无间地狱,曾经千年相伴,相较起来,这投胎后经过的短短一年,就像是弹指之间的事。
对小魂的思念和担忧,对地狱和尚的怀疑和敌意,让周谦根本无法好好去活这下一世!
慕容如雪说得对!他的魂魄不齐,还弥留在投胎前的一些未了缘上!
周谦看著这个无比固执的和尚,眼里的敌意越来越浓。
“你这秃驴!我周谦到底跟你有何宿世仇怨!先是莫名奇妙地把我打下地狱,受尽折磨!再来便把我软禁在无间地狱,下了足足一千年的棋,当中也不知几次,被你逼到了灵魂湮灭的边缘!到了最后,我终於都胜过你了,可是你又不认帐,硬要死磨烂泡,阻我投胎!若是这一切只是冲著我而来,我也就都咽下去算了!不然还能怎麼样呢?可是……小魂她是无辜的!这些年来,她也不过是静静坐在一旁,看著我们下棋而已!”
“周公子看来是有点误会了。贫僧是看著小魂长大的,试问贫僧又怎麼捨得伤害她呢?”地狱和尚平和地道。
“误会?我亲眼看著你对小魂伸出那隻魔手!这还能说是误会?小魂也跟我说过,她从小时候就常常过来跟你请安,难道都请到了驴屁股去了是吗?你还好意思把自己装成和尚的样子!我真想要扒了你这层皮,看看里面住著的是一个怎麼样的魔头!难道你為了整我,还不惜连阎罗王的亲女儿都牺牲掉了?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地狱和尚静静地让周谦咒骂个够,方才缓缓的道:
“既然周施主心里有那麼多的疑问,那就不如跟贫僧打个赌如何?要是周施主能够夺下贫僧的王棋,贫僧便把一切如实告之,如何?”
“真是莫名奇妙!你到底是不是摔坏脑子了?这一盘棋,我已经把你将死了!我当初所下的天道盟誓,都已经完成了!再继续下去,根本没有意思!”
“有意思,当然有意思。”
“气死我了!这有甚麼意思?你给我好好说!别以為我前世虔诚唸经,我就不敢打和尚!就算这一世死了要再下地狱,我也要好好揍你一顿!”
“周施主,小魂给你留下了一封信。难道你不想要知道信的内容吗?”
“……小魂真的给我留下了一封信?”
地狱和尚慼空取出一个信封,伸手递向周谦。
“这股香气……这是小魂的气味!这气味我嗅了一千年了!肯定不会搞错!这是小魂留下的信!把信给我!”
周谦欲伸手去取时,地狱和尚却把信抽回来了。
“周施主,你要跟贫僧下棋了吗?”
“下就下!既然你这魔僧如此执迷不悟!我就快快把你的王棋吃掉,让你面对现实!”
周谦“啪”地下了一子。
“贫僧并未执著於这一盘棋的胜负,也没有怀疑过施主能吃下贫僧的王棋,这都已经是定数。”
“那你到底想要怎麼样?”
“贫僧想要看看……施主最终可以走到哪一步。”
地狱和尚又落下了一子。
这一子,竟然也跟随著周谦的步伐,脱出了周天之数!
“贫僧说过,既然施主可以逆天,那麼……贫僧也要逆天!”
骤然之间,这有限的方格子棋盘,彷彿扩展到了无穷无尽似的。
周谦的表情瞬间凝注了。
“这是怎麼样的一手棋?……本来在百步以内,我必然能夺下他的王棋,却因為刚才这一手,却是把王棋的死期骤然拉长了一倍?”
某些棋类,例如是围棋或象棋,往往不必下到最后的一步,便可确知胜负已分。以象棋為例,一般业餘爱好者,洞悉三五步后王棋必然无路可逃,双方同意分出胜负,这是很常见的事。若是高手过招的话,则甚至可以预见数十步以至更多步以后的将死。
一般的将死之局,虽然说王棋已经绝无活路了,可是走到这一步之间的过程,还是可能会有变化。依据棋路变化,王棋最终“死”在棋盘上的那一个格子上,也有很大的弹性。
某些时候,即便是将死之局,也并非毫无转机。其中一个策略,便是拖!完全放弃进攻,专注於让王棋逃走,逃得多久便是多久,目的便是……
“难道你想要尽量拖延,然后捕捉我犯错的机会?棋力来到了我们这等境界,还会有可能犯错麼?这也太天真了吧!”
“贫僧当然并没有期待施主犯错的妄想。”
“……还是你只是想要拖……想要把我这一世的阳寿,活活拖完?”周谦不觉一阵毛骨悚然。
“施主总算领会到了这场赌约的关键。此时不同予彼时,施主的光阴有限,每下一手,都是以人间阳寿作為代价,所以施主不得不赶快吃下贫僧的王棋了。”
这已经不是在比棋力了。这是在比谁的命比较长!
周谦目光一紧!
他的第二眼皮睁开,两口黄泉水眼,依旧汹涌澎湃!神识中的那道浊水黄泉,包容万物,殊途同归。
他下了一子,又紧紧追缠著地狱和尚的王棋!
“施主终於认真追赶贫僧了,那麼贫僧才有把脚程施展出来的机会啊……”
地狱和尚把王棋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彷彿又把棋局再拖延了一些。
地狱和尚的王棋,周谦的卒子,彷彿突破了棋盘的限制,一跑一追,渐渐不知追到了何方……在棋道的境界上,已渐渐到达了难以形容的虚渺之境。
这就好比在战场之上,其中一方已然溃败,可是敌方大将身怀胜负之关键,却是选择了弃阵逃窜!而由於敌方大将只要不死,这场战役就不算输,那麼周谦也就不得不追!
两军相争,最终还是演变成两将的生死追逐!
“你到底想要把我的棋子带到哪儿?”周谦心里也有点不踏实了。他也料不到这地狱和尚这麼会逃!
这一盘棋的胜负还是没有改变,可是还要磨上多久,才真正吃得掉对方的王棋呢?他却是说不准了。他只知道是在前方的某处!
“贫僧确是想要把施主带往某个地方,只看施主的步伐够不够快,阳寿够不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