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子向来就是个精明干练的人,他自许是隻大鹏鸟,自然小小的赤玉城困不住他的雄心壮志。
打从他在季留商行遇到季留叔那天起,就确定小公子就是他命中的贵人。
果不其然,就靠著小公子的大买卖,硬是捞了快一千两银子,这要是靠装仙人卖假药,卖上一百年也挣不到五十两银子。
后来,為了请万兽门仙人出手,花了足足八百两银子,但他一点都不心疼,因為他得到了叶琛三人的认可,成為了莫逆之交,这可是再多的金银珠宝也换不来的。
剩下两百多两横财,一般人肯定全花在吃喝玩乐嫖赌毒上面,三毛子反倒是在北五巷八胡同租了家小铺,干起他拿手的南北货买卖。
生意才刚上轨道,用不著太多人手,只顾了个打杂的老妈子及供三餐不支薪的小跑腿。
单枪匹马拉了台板车,远赴徐州边境一座小城—半月,大量进一些海鲜乾货,譬如金鎗鱼乾、四眼章鱼乾,运到赤玉城转卖给些小餐馆。
登州四面不靠海,很难吃到海鲜,因此这种乾货特别受欢迎,常常一台货,不用半天全销售完毕,几次下来,三毛子索性顾了支车队,专门往返半月城及赤玉城,為他的小舖提供源源不绝的货物。
三毛子的生意脑筋极佳,打动了季留叔,特别找上门,寻思同三毛子合伙做生意。
季留叔这廝对矿坑工作不是很喜欢,因為太单调无味,每天只能记些流水帐,对三毛子这种南北货买卖才感兴趣。
三毛子当然乐於接受,决定他六季留叔四的比例,季留叔纯粹插乾股。
就这样做了一年生意。
三毛小铺买卖蒸蒸日上,在赤玉城商界颇有些名气。
初秋过了十五那日,三毛子领著车队从半月城进了五台板车的货,正要起程返回赤玉城。
他一个人坐在领头马车的小车厢后,后头以粗绳拖著五台板车,板车上绑满乾货。
马夫叫二愣,名字跟人一样,愣头愣脑,不过交办的事情使命必达,三毛子看上他的优点,就常常叫他的车。
寻常的角马无法负重,因此三毛子特别选用一种角马与毛牛混种的毛角马,两匹巨大的毛角马轻鬆地带动整个车队。
另外怕路上遇到寇骨族或是强盗,特别找了两名江湖刀客,一个叫丁三,另一个叫王六。
丁三為人沉默寡言,总是骑著角马,慢慢地跟在车队后面。
而王六则不同,总爱找三毛子侃大山。
“老闆,这趟货要是运回赤玉城,能赚不少吧?”王六骑著角马,对著车厢内的三毛子问。
三毛子轻笑了一下道:“这乾货进货价最近涨了一成,又要大老远走上个把月,加加减减下来,顶多糊口罢了。”
王六闻言,扁扁嘴道:“老闆你太谦虚了,前回听大来客栈的店小二讲,你这一趟来回最少能挣个三四百两银子,比起我和丁哥刀口上舔血过日子,实在是舒服多了。”
王六语毕,还悄悄地偷看一下丁三的脸色,确定他没听到这番话,才又继续讲:“要不是丁哥有个儿子最近在考朝阳宗的外门弟子试,极需一笔银子周转,我俩兄弟何必接这一趟生意,窝在半月城当护院不是挺快活的。”
“外门弟子试?”三毛子讶异问。
“嘿,天一门的门槛太高,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进得去,朝阳宗虽然小些,但最起码也在天道十门之列,他们十年会有一次考察,只要上缴一千两银子,就有参加资格,如果通过考察,就有机会进入朝阳宗,到时候小虎子成為仙人,我丁哥可就立马退休享清福去了。”王六笑道。
“一…一千两银子,这未免太贵了吧?”三毛子吃了一惊道。
“这还算便宜了,刚好我认识一个朝阳宗的外门管事,特别通融只要一千两,要不然寻常,就要价三千两银子。”王六笑道:“只要能当仙人,五千两也值得。”
三毛子坐在马车裡,偷偷地笑了一下,心想有三千两银子,我寧可开间大商行,当我的富家翁,谁想当他什麼鬼仙人。
突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巨响,惊得毛角马躁跳起来。
马夫二愣立即停下车子,拼命地安抚毛角马情绪。
三毛子心想该不会遇上寇骨族吧?
他连忙翻开布帘,一入目只见满天的风沙。
非常勉强地看见约莫三十餘名仙人浮在半空中,对著一名矮仙人讲话。
“老矮子,交出你手上的紫心双兰,本道爷饶你一条狗命。”為首的中年修士,猖狂地叫嚣。
矮仙人闻言,瞇了瞇眼睛,冷笑一声道:“哈,这紫心双兰乃是天地孕育而成,又不是你朝阳宗独有,凭什麼要我土行旦交出来。”
眾人一听到土行旦三个字,登时為之一怔,近几百年恶名昭彰的夺宝散修—土行旦,素闻他手段极為兇残,為了法宝可以任意满门屠杀,正道人士早已公告要追缉此魔头,无奈此人神出鬼没、行踪难觅。
“嘿,我朝阳宗早就想把你这等魔头绳之以法,今日我师兄弟三十二名既然遇上你,你就别想逃。”中年修士从百宝袋叫出一把雪白长剑,指著土行旦叫道。
“凭你们三十二个筑基期修士就想抓我,你以為我金丹期中品修為是摆设吗?”土行旦冷冷叫出量天尺,逐一扫视眾人。
眾人登时感受到一股从头到尾冷彻心肺的寒意,似乎他只要稍微一动,那把黝黑铁尺就会砸开他们的脑袋。
躲在人群后头的一名年轻修士,偷偷燃起传讯神符,一道神光射向朝阳宗最近的一处据点而去。
“哼,我们师兄弟只要困住你半个时辰,我宗内五名金丹长老就会赶到此地,到时你就只能乖乖的引颈自刎。”為首修士冷笑道。
土行旦手一摊,邪笑道:“问题是,你们能活得过半个时辰吗?”
只见他一个身影射向朝阳宗弟子,两个弹指的时间,全数将朝阳宗弟子尽毙於铁尺下。
“朝阳宗净是些次等货色。”土行旦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消失於朗朗晴空。
三十二具尸体就像流星雨般坠落。
“那个矮仙人也太厉害了吧,三两下就全那些仙人全宰了。”王六张口叫道。
丁三看见远处散落地上三十二具尸体,心想若是摸到些灵石、法器,小虎子就不用担忧考试费用。
“丁兄,您千万不要动这些尸体,要不然会替我们惹来天大的麻烦。”三毛子看见丁三的表情有异,冷冷道。
丁三闻言登时醒来,顿时一股寒意从尾锥骨窜上后脑,他刚看到传讯神光的踪跡,说不定这些仙人的师长马上就到,如果看到他打劫这些仙人,下场势必就是脑袋分家。
“不要管这些尸体,照样走我们的路,走!”三毛子指示道,随即回到马车内坐好。
马夫二愣傻傻点点头,连忙爬上马车,大喝一声,继续啟程。
王六及丁三对看一眼,心想这老闆可真是大气魄,居然不為所动,俩个人也不服输,爬上角马跟在后头。
坐在马车裡的三毛子,才刚坐下,就尿了一裤子,两条腿抖得大老远都听得到。
“小友真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在凡人裡你算是不错了。”一个声音响起,差点没让三毛子吓晕过去。
那名矮仙人居然直挺挺坐在马车裡。
“仙…仙人,我什麼都没看到,你不要杀我。”三毛子哭丧著脸,颤抖著求饶。
土行旦翻翻白眼笑道:“我没事杀你做什麼?”
三毛子心想也是,有人会无事就把过路的蚂蚁给按死吗?登时底气大了许多,脸色才略加红润。
土行旦朝三毛子看了一眼,打了个识灵术在他身上。
三毛子吓得缩在一角,心想这矮仙人怎麼出尔反尔。
“唉,居然是个毫无灵根之人,可惜了这根上好的苗儿。”土行旦嘆口气道。
三毛子久久发现毫无动静,偷偷地朝土行旦看了一眼,原来他在检查自己是否有天赋修仙。
“仙人,你也不打声招呼,我还以為你要杀我,吓死我了。”三毛子拍拍胸口笑道。
土行旦自言自语道:“我土行宗收门徒首要聪敏刻苦,但聪明的人不努力,努力的人又不够聪明,真是两难。”
土行旦摇了摇头,朝三毛子看了一眼。
“哼,我不杀你们,不代表朝阳宗那批狗东西不会动手,你瞧,人已经快到了。”土行旦淡淡地道。
三毛子马上趴在窗子,从格子透光处看出去,只看见远方天空出现三个黑点。
“仙人,请你救救我们。”三毛子立即朝土行旦跪拜起来。
土行旦看了看三毛子,心想你一介螻蚁,凭什麼要我来救?
正要转身离开之时,看见三毛子怀裡掉出一块铜牌。
他仔细一看,竟是刻著条腾蛇的铜牌。
他大吃一惊,连忙要抓起三毛子,追问铜牌的来处。
但他感应到朝阳宗三名金丹长老已经快到了,笑了一声,一挥手,车队登时消失。
朝阳宗三名金丹长老不到三息,立即落在地上。
“混帐,居然让那魔头给跑了。”矮胖的长老叫道。
“不愧是上等土遁之术,这方圆万引居然没有他的踪影。”瘦高的长老用灵识巡查一番后道。
“白白损失三十几位弟子,真是秽气。”中等身材的长老懊恼道。
“哼,连三十息都撑不过,窝在朝阳宗也是白白浪费宝贵的银霞丹,要弟子多得是,最近不是要在徐州再召募一批新血。”矮胖的长老道。
“说的也是,走吧。”瘦高的长老道,转身驾著神光离开。
矮胖的长老看了一眼那些弟子的尸体,厌恶地吐了口口水,转身驾著神光离开。
中等身材长老此时迟疑一下,居然有一队凡人车队走到此处就消失了,他看著车轨消失处,“这魔头什麼时候对螻蚁有兴趣了?”
他摇了摇头,驾著神光离开。
另方面,整支车队无声无息地竟出现在徐州州城—靖远北方十丈处。
三毛子呆呆地看著远处高耸山城城墙上掛著靖远的匾额,心想这搬山移海之仙术,真是骇人得很。
土行旦捏著铜牌,沉著脸问:“这块铜牌你是从何得来?”
三毛子人虽鬼灵精怪,但还是个孩子,当然经不起吓,没有猜想土行旦的意图,一五一十把实情全说出来。
这铜牌是从他生意伙伴季留叔的大哥叶琛身上得来,当时叶琛是想请三毛子打听这块铜牌的来歷,这才带在怀裡。
土行旦听到,眼角跳了几下,将铜牌扔给三毛子,沉默半晌才道:“这叶琛目前人在何方?”
“回仙人的话,叶爷目前在登州赤玉城,担任末字号矿场其中一座矿坑的负责人。”三毛子珍贵地将铜牌收回怀裡。
“真不凑巧,居然在杜宇中下面做事。”他冷笑了一下道:“这块铜牌不可再轻易示人,会召来杀身之祸,另外奉劝你一句,赤玉城就别回去了。”
语毕,土行旦捏个手诀,沉下车底后消失无踪。
“赤玉城别回去了?”三毛子呆呆重覆这句话。
他看向远方,似乎有一团乌云聚集,心中浮起一股无名的恐慌。
“糟了,我怎麼吓得把叶爷给供出来了,该…该不会替叶爷带来麻烦?!”三毛子懊恼道。
丁三及王六两个人傻站在旁边,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搞得不知如何是好。
反倒是二愣倒是神情自如,彷彿天塌了他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