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准备走的梦儿却偏偏不走了,反而拉着菲儿重新坐下来,却没再坐近,而是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中,不远不近地盯着小枫看,脸上的表情极尽精彩,似乎好奇,又似乎提防,总之是相当不放心。
小枫无奈,只好按下了不停响铃的手机,放在耳边。
对面没有声音。
小枫也不说话,却也不关机,就在耳边放着。
他在等。
他虽然听不到对方说话,却能听到对方喘气的声音,声音很轻,却微微有些急促,听起来情绪极不稳定。
小枫有些奇怪,对方似乎很急切,却又不说话,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这种矛盾会让人产生一种好奇怪的感觉,他很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他看不到对方,所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从对方喘气的声音来看,这个人应该是个女人。
他开始对这个女人感兴趣起来,而她越是不说话,小枫便越是感兴趣。
能够让小枫感兴趣的人并不多,几乎没有,但女人除外。
现在小枫已完全可以肯定,对方是一个女人,因为从电话那头传来的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音越来越有女人味儿了。
对面的这个女人似乎真的很沉得住气,虽然喘气声还是很急,急而轻,却依然坚持着不肯首先开口说话。
有的时候,同女人比起来,男人是最沉不气的,小枫也在其列,所以终于等不及了,开口道:“你是谁?”
话音刚落,对方立刻也开口了:“我是琳娜。”
声音极美,极年轻,一口标准的夏语,听在耳中极为动听,小枫却极为沮丧。
这个女人的声音分明是颤抖的,颤抖得有些胆怯,但胆怯中却暗含着胜利的喜悦。
她当然是胜利了,小枫也知道她胜利了。
她在一场无声的、甚至有些略带胆怯的较量中小胜,失败者就是小枫。
小枫在没有准备的对峙中败了,败得莫名其妙,却是完败。
当她报出名字的一刻,小枫马上知道自己中了她的计策,她在激动中、胆怯中很有准备地耐住了急迫,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以计谋完胜小枫。
小枫先发话,没能忍住,所以败了,并且败得无话可说。
琳娜,是林氏家族、也就是他的老爸为他选择的女人,她存在的目的就是帮助小枫传宗接代,身份是林氏家族的正牌少奶奶,现在名义上是小枫的财务助理。
身为林家的继承人,从生下来开始,身边就会有这么样一个女人,这是林家的规矩,千百年来的规矩,谁都破不了,林海不能破,小枫也不能破。
林海的正牌女人是李小娥,小枫的正牌女人就是这个琳娜。
小枫百忙之中瞥了梦儿一眼,暗道女人敏感,强留不走,应该是第一时间立即猜到了这个打越洋电话的女人的身份。
女人如妖,吃醋的女人更如妖,梦儿当真是敏感得近于妖孽。
暗叹一回,又不由暗生愤恚,这一次竟败得如此莫名其妙,不但反应不如梦儿,而且还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偷偷算计,真魂极其不快下,不由很是沮丧地脱口骂了一句:“妈的。”
对面立刻笑起来,仿佛偷笑,却笑得极为愉快,极为得意。
小枫怒道:“笑什么笑?”
琳娜一点也不怕他发怒,而是笑道:“没什么,只是知道了你生气,我就很高兴。”
小枫愤怒无比:“帮我生孩子的时候也会这么高兴么?”
对面立刻沉默,但很快又笑出声来:“当然,因为你是孩子他爸,孩子他爸生气,孩子他妈就一定高兴。”
小枫也笑了,不得不笑。
这个女人是要帮自己生孩子的,败在一个将要帮自己生孩子的女人手里又有什么好气的,不但不能生气,而且还要感激。
她开始对这个从未蒙面的却注定要为林家延续香火的女人暗生感激,并越来越感兴趣起来。
不论是她寻机挑战并战而胜之的机智和忍耐,还是处于现代却依然遵循古老家族传统的温顺,都让他好奇,并存有敬重。
世上能被人敬重的人不多,几乎很少,但不包括女人,特别是一个将要生孩子的女人。
母亲永远是伟大的,也永远让人尊重,而尊重母亲的并不应止于母亲的孩子,还应该加上让这个母亲生下孩子的男人,更应该加上那个只为了宿命而让母亲生下孩子的男人。
即使这个母亲是规则下的母亲,是古老的规则下帮助家族生产下孩子的母亲。
小枫生于现代,知道林家的这个规矩后一直是排斥的,所以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可通话之后,他突然产生了一抹情愫,不知道是酸甜,还是怜惜,又惑凄苦,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未曾谋面的女人。
丈夫和妻子,是一个古老的话题,不管过了几百年,几千年,永远都有母亲这个伟大的呼唤。
小枫突然很想看一看这个让自己连火气都生不出来的女人。
他很想看到她,想知道她生的什么模样,想知道她的样子是不是真的如他想象的那样,正转动一双机灵的大眼睛,时刻准备设个圈套等着自己往里钻。
这个念头刚刚冒头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他发现自己已经等不及了,想要立刻看到她。
想法很好,很急切,可他知道这个想法是不能实现的。
远隔重洋,电话对面的女子处于异国彼岸,真魂就算飞得再快,比世上最快的飞机还快,也要飞上很久才能到达,而那个时候两个人早已结束通话,分处遥远两地,众里寻她已成万难。
他有些发呆,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
他头一次发现,即使是巫,强大到了拥有真魂的地步,也不是万能的。
真魂,竟然连见一下隔岸相守的女人都办不到。
正发呆间,对面的女人开口说话了。
琳娜说话的声音的确好听,笑着说话的声音则更加好听:“钱已经到位了,但还没打入你的账户,在转账之前,有一件事要和你针对一下。”
小胜之后的琳娜终于说出了她打电话的目的,如果这是她打这个越洋电话目的的话。
小枫没有回答,但脸上却微微一动,似有瞬间的惊讶,惊讶之中还有一丝疑惑和兴奋。
他知道女孩子的矜持是什么样子的,所以他不在乎琳娜话里的含义,他的兴奋来源于他一直很在乎的相见。
自通话开始,小枫就想看到这个很特殊的女孩子,而在乎是全方面的,而在这全方面的在乎中,他感觉到了一丝波动。
一缕怀着窥探愿望的真魂在那边的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忽然触到了一丝波动,波动来自遥远的天边,波动来了,小枫便听到了琳娜的声音。
这个波动绝不是世上所说的心心相印,或者说心有灵犀一点通,而是实实在在的波动,已经被小枫的真魂切实感受到了,准确的说,应该是切实地触摸到了。
这种切实就是,有了通话,那波动便产生了,也就是说,他们说了话,于是就有了波动。
小枫是学理的,马上想到了莫尔斯、贝尔、赖斯等那些长久的甚至有些争议的名字,然后他想到了电波。
电波和魂是不一样的,绝不一样,小枫深有感悟,但魂是不是能感受电波呢?
难道真魂能够触碰手机信号?
小枫一阵惊讶,真魂念动,全神贯注于魂,仔细感受那丝波动的源头。
慢慢的,一条清晰的彩色的光带在真魂面前展露无遗,一头连着小枫手里的手机,另一头飞入天际,不断延伸,直达琼宇。
小枫已经肯定,这肯定是联接手机的信号,而之所以肯定,是因为周围到处是这样的七彩斑斓的幻色,不但梦儿和菲儿的手机周围有,其它所有地方都有,不过这些彩色却不是光带,而是游离在空中的光斑,而这光斑,对于真魂来说,是必需刻意感悟才能体会到的。
光带只有一条,一头连接着小枫的手机,一头连接着遥远的琼宇,不停轻轻颤动,每一下颤动,都仿佛波浪般荡漾出去,或荡漾而来,一荡而逝,肉眼不见,比闪电还要快,而当微波荡漾而来的时候,小枫便会听到琳娜的微微喘息之声。
光带,应该是手机信号连接的标志,没有接连,信号便会处于游离状态,信号连接,信号便会化为光带,成为连接手机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