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石屋内,此刻香气四溢,闻之生津。
月生与无心老头坐在小石凳上,喝酒吃菜,这本是快活之事,当然无心老头的确很快活,只不过月生却是强烈不满,怒目而视。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此刻无心老头一边喝着小酒,口中竟然还一边吃着小兰特地为月生煮的山鸡,他吧嗒吧嗒地吃着山鸡,面有喜色,毫不客气地赞道:“不错不错,那小女娃的手艺又是精进了许多。”
似是因为被月生直勾勾地盯着有些不舒服,无心老头白了他一眼,一下就看懂了他心中的想法,怒道:“你这小娃娃看个什么,怎的那么小气,老头子我不就是吃个鸡吗?这山鸡汤精华都在汤中,我这不给你留着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这毫无长辈谦让之风的话语,也就无心老头能轻易言之,丝毫不感到害臊。月生为之大怒,气结道:“胡搅蛮缠,山鸡汤没了山鸡,还能叫山鸡汤吗?”
无心老头怔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月生脑子转的如此之快,他翻了翻白眼,道:“山鸡汤,山鸡汤,你听这名字,说来说去还不是注重个汤?”似是觉得这话没有说服力,他又补充道:“你看啊,天下名菜佛跳墙,你看到佛了吗?你看到墙了?真要是这样,你还敢吃吗?”
月生愣了一下,无心老头的诡辩之力当属一流,这耍滑的无赖话说的如此熟练,嘴皮子功夫着实厉害,远胜他数倍不止,岁月刻下的智慧还真是不凡。
无心老头对月生如欲吞人的眼神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大吃着,不时的有骨头从他口中吐出,还时不时地喝上一口小酒,酒酣耳熟,完全没有因为抢了月生山鸡而愧疚的样子,神情怡然自若,直把月生气的心中愤愤不平。
看着那在老头口中越来越少的山鸡,月生一脸的闷闷不乐,不过他又颇为无奈,出气似地捧起那只剩下鸡汤的瓦罐,“咕噜咕噜”的一口就喝了个精光,一滴不剩。只是如此还不能解气,他心念一动,忽然一把抢过了无心老头手中的酒坛,狠狠地喝了好几大口,直到因为肚子撑了才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老头脸色一变,一阵肉疼,连忙夺回了酒坛,抱在怀中,大怒道:“你这小娃娃真是牛嚼牡丹,酒能有你这样喝的吗?平白无故糟蹋了好酒,真是气煞我也。”
月生见老头一脸可惜之色,心中总算觉得是出了口恶气,当下也不理睬他,大快朵颐地吃着桌上的菜肴,笑颜逐开。
老头瞪着月生,眯着小酒,口中骂骂咧咧的。
半个时辰之后,酒足饭饱,桌上只剩下了几个空盘子与一堆鸡骨头。月生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困意,打了声招呼,鸠占鹊巢地爬上了老头的石床,闭目假寐了一会儿,眼皮开始打架,困意如潮般涌来,不知不觉中,他便酣然入睡了。
无心老头望了他一眼,低声自语道:“罢了罢了,你这小娃娃受了伤,我便让你好好睡上一会儿,算是还了那女娃娃的这坛酒吧。”
月生静静地躺在石床之上,奇怪的是没有感到丝毫的冰冷磕人之感,反而觉得浑身舒适,身体一阵轻松,睡梦中,他舒眉展眼,安静祥和。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溜走,月生没有再做什么噩梦,醒来后他伸了个懒腰,舒了口气,目光一转,一眼便看到了那盘膝坐地的无心老头,道:“师叔,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无心老头想也不想,淡淡道:“申时。”
月生从来不知道无心老头在这石屋之内,是如何计算时辰的,不过自小时候的经历证明,老头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他“哦”了一声,回了回神,忽然讶道:“师叔,你怎的坐在地上啊。”
无心老头顿时大怒,哼道:“你这小娃娃一睡便是两个时辰,占了老头子的床,我不坐地上还能坐哪里?若不是你受了伤,到时候说老头子欺负你,我早就将你赶下去了。”
月生讪讪一笑,连忙道:“是弟子不对,师叔快请上座。”他一边说着,一边急忙下床,扶起了无心老头。
无心老头白了他一眼,低声念叨了一句:“装腔作势。”说完,他盘膝坐上了石床,不再理会他。
月生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倒也不生气,当下无所事事,无聊之下他想了想,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暗红色令牌,周围悬挂着的油灯似有所感应,忽然闪了闪,光线顿时亮了些许。
无心老头轻“咦”了一声,睁眼扫了一下,道:“天火令,云中子倒是疼你。”
月生笑了笑,心中一片暖意,自豪道:“那是当然了,师傅虽是严厉了些,但心底里对我可好了。”
无心老头鄙夷地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一小小的天火令,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子,真没出息。”
月生瞪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不甘示弱道:“那师叔你倒是拿出个能让我欣喜若狂的法宝来,让我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啊。”
听他冷嘲热讽的语气,无心老头倒也不介意,淡然道:“不过是一些俗物罢了,很久以前,我便已经放弃了这些东西。”
他这般说着,眼中忽有追忆之色,似想起了曾经的岁月年华。
月生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吹牛。”
无心老头怔了一下,神色间忽然有些古怪,缓缓道:“你可知这天火令的来历?你可知这是谁锻造出来的?”
月生给了他给个后脑勺,头也不回地道:“当然是我师傅了。”说完,他似是觉得有不足,又补充了一句,道:“不然师叔你难道还想说这是你的?”
无心老头不答,隐隐的,似乎轻叹了一声。
他看着月生,半响,忽然道:“小娃娃,你要明白,外物终究是外物。”
月生转过了头来,皱眉道:“师叔,什么意思啊?”
无心老头沉默了片刻,徐徐道:“等你将来有一日若进入世间修行,经过生死之后,总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说起世间,月生一下就好奇了起来,道:“师叔,这世间真的有那么可怕吗?师傅不愿让我入世,也说我修为太低,还需勤加修炼,不就是几个邪魔外道吗?何惧之有?”
无心老头看了他一眼,叹息道:“魔宗能亘古存在至今,自然有其不凡之处,万万不可小觑,上古凶兽朱厌,已能算是世间少有的恐怖凶物了,可那魔宗之中,就有数人可与其旗鼓相当,更有人可轻易杀之。”
月生一惊,正想在问,只见无心老头面色一肃,隐隐有些森然,又道:“何况这天下太大,站的越高,看的越多,其中隐藏了太多未知的东西,比起魔宗来,还要可怕的多。”
月生若有所思,他知道无心老头见多识广,平日里最喜欢的事便是听他讲上那么几句,往往受益匪浅。月生早已对世间心向往之,眼下见无心老头提起,但又说的甚是隐晦,叫人一知半解,忍不住问道:“师叔,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无心老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精光闪烁,却是不答,高深道:“莫要多问,现在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记住我今日的话,对这世间心存敬畏,往后,你自然便会明白的。”
月生满心的好奇,只是无心老头又是闭上了双眼,一副不愿多讲的样子,这让他恨的牙痒痒。数年时间相处下来,月生早已是摸透了他的脾气,深知他若是不愿多讲,那即便是用尽万般法子、百般花样也是撬不开他的口风的。
念及此处,他便生出了满腔的遗憾,但迫于无奈,他轻叹了一声,只得道:“师叔所说,弟子记住了,若没什么事,弟子先修炼去了,好好试试这天火令的威力。”
老头点了点头,淡淡道:“去吧。”
月生依言告退,心不在焉地走了出去,这脑中想的,却是无心老头一番高深莫测的话,只是任他如何苦思冥想,可就是一头雾水,不得要领。失神之下,以至于他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连着在漆黑的洞内撞到了好几次墙壁,痛呼了几声,这才回过了神来,将疑惑埋进了心底。
……
思过崖上寒风凛冽,呼啸而过,月生手持天火令,黑发舞动,衣衫哗哗作响。
他的脸颊被寒风挂的微微刺疼,只不过他却是毫不在意,神色认真,聚精会神,法决一引,体内灵气缓缓地进入天火令之中。
与此同时,他的口中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天地灵火,听吾号令。聚灵成焰,千变万化。”这简简单单的十六字便是催动天火令的口诀。
半响,他的眼睛顿时一亮,面露喜色,只见那天火令似有所感应,微微发光,那光线越来越亮,忽然“噗”的几声,自天火令之上升腾起了几点星星之火。
月生心中一凛,不敢有所懈怠,灵气源源不断地运转,就这般催动之下,那火焰也是越来越大,转眼之间,已是从火苗成了拳头大小,他轻喝一声,灵气一个激荡,火焰随之猛地一涨,瞬间凝成了脑袋大小。
淡淡的温暖,驱散着寒冷,包围着他的身子。这天火令颇为奇妙,月生先前还担心会被火焰给灼伤了,可艺高人胆大,他狠下心来催动之下,已是准备好了后手,可这火焰竟是温顺的很,一点都没有烫伤的感觉,见状,月生心中啧啧称奇。
但不过片刻,他又转念一想:莫不是这火焰威力太小?
他如此想着,便想试试看威力如何,他目光一凝,手臂一摆,一团火焰蓦然飞出,向着前方的一块巨石冲去。
只是,他愕然一怔,那火焰非但未能造成丝毫损伤,更是没有接触到巨石,在半空中便随风消散了去。
他回了回神,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又是连着试了好几次,可一般无二的,这看似不凡的火焰,却是不堪的连续消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