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白色,掠夺了所有人的目光。
冰冷的雨水,击打在月生的脸上,带着一阵轻轻的刺痛。
他在半空中,速度缓缓慢了下来,但就在这时,许凌的身子向他坠来,他身体紧绷,灵气催动之间,一下就抱住了许凌。
自许凌无意间带来的冲击,尽数传入身体内,他的脸色一白,运起灵气强稳身影,随后在空中缓缓落下。
许凌躺在月生怀中,脸色苍白如纸,他望了眼月生,嘴角微微一扬,大战过后,他忽然感到一阵从心底深处泛起的疲惫,如潮般瞬息涌来,眼皮随之沉重。
他此刻虽是身受重伤,但好在气息依旧平稳,道经在他心念催动下,自体内带动着灵气缓缓运转,如春雨般修复着他枯竭的经脉。
月生眼中有钦佩之色,他的目光一转,忽然看向另一边受伤更重的虎子。
不约而同的,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透过了风雨,半响后,虎子的目光在许凌身上最后转了一圈,便收了回去。
月生怔了一下,隐约间,似看到他松了口气的样子?
就在这片刻之间,他离地已不足一丈,他收了收神,轻喝一声,在空中一个旋转,卸掉一部分力后安然落地。
但也许是因为许凌过重了,落地时他脚步虚浮了一下,好在又及时稳住了。
颜雨蝶四人急忙围了上来,目中带着担忧,深深地看着许凌。许凌感到了一阵困意,昏昏欲睡,但看着几人殷切的目光,以及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深吸口气,清明了些许,仿佛能看懂几人心中的想法,他抢先开口,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的。”
几人相视一眼,点了点头,但眉目间的忧愁之色浓浓不散。
就在这时,承载着虎子的太极图也落了下来,就在几人两丈开外,那太极图落地后,不过片刻之后闪了一闪,终是耗尽了余力,消散了去。
背后的温暖,随之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坚硬的地面,那森寒熟悉的冷意,那死寂的面纱之下,虎子似乎有些失落,仿佛觉得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半响,他长舒了口气,面纱飘扬,他忽然扭头一转,将目光看向许凌。赤霄等人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围上挡住了许凌,目中有戒备之色,即便虎子如今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了,似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但他们依旧记得刚才那山河变色的一幕幕,心中对他有着深深的忌惮。
道行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差地别,压在他们心头,沉沉如山,谁也不知道,虎子还会不会有什么最后的手段。
虎子呆了一下,那师兄弟之间,无意中表现出来的同门之情,是那般可贵,是那么温暖。
曾几何时,他也有比这更加珍贵的东西。
曾几何时,但他却全然未曾察觉到。
直到、直到失去的那一天,心随之死去的那一天,才幡然记起,原来,这种感觉,是如此妙不可言。
刻骨铭心却易碎的回忆啊!可还能重新来过?
若是那时,有如今这等高深的道行,上天入地,叱咤风云,又岂会无能为力泪纵横?
如今怎会是孤苦伶仃夜独行?
他的眼中,好像掠过了那么一抹羡慕之色,但随即又消失不见。
虎子苦笑了一声,失魂落魄,向着许凌低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月生几人心头一动,纷纷将目光看向许凌,心中也同样疑惑不解。许凌强提了口气,艰难地站起了身来,他沉默了半响,摇头道:“你刚那是什么招式,竟有这般鬼神莫测之力!”
许凌避而不答,只将目光看向了虎子,他的脸上平平淡淡,丝毫没有觉得救了虎子有什么不妥之处,那双淡然的眼神,仿佛在无声述说本该如此。
虎子欲说还休,有心还想再问,但看着许凌那副平静的样子,他默然苦笑,只得将疑惑压在了心底。
他吸气,吐气,一个来回,随后面朝苍穹,黑色的面纱紧贴在他的脸颊上,朦胧间能看到那一个轮廓。
那薄薄却能遮挡一切,陪伴了他无尽岁月,给了他安全感的面纱,可知道他隐藏在心底的故事?
月生看着虎子的脸颊轮廓,情不自禁的缓缓皱起了眉,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面容啊,为何是这般怪异?
他心中这般想着,殊不知赤霄等人也是一般无二地惊愕了起来。虎子察觉到了几人的目光,那过往岁月中,难以忘怀地恶毒冷眼,好像有那么几分相似。
他的心中忽然一阵抑制不住地愤怒,喉间低吼了一声,似人似兽的沉沉吼叫,痛苦悲哀。
但是,脑海内是怎样与众不同的目光,深深地凝望着自己,仿佛看进了自己的深心内。
他蓦然转头,怒视着月生等人,良久,良久,他又平静了下来。那目光是陌生的,是干净的,没有曾经冰冷的憎恨、怨毒,甚至在许凌的眼中,他还看到了那么一抹亲切的笑意。
他慢慢弯起腰来,挣扎着,每一个动作仿佛都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的气息急促,脑海中晕眩,只是他竟是不肯退缩,倔强地要站起来,唇间不停地有鲜血流出,这萧萧凄凉的风雨中,他竟然还是不肯放弃。
那倾盆大雨,如苍天降下的无情意志,落到他的身上,要将他的背,彻底地压垮,要让他匍匐敬畏。
他挣扎着,像是无垠宽阔的天地间的一只蝼蚁,只是无论如何,面对着仿佛无限大的天地,他终究还是抬头,望天!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不久前的怒火,如潮般瞬间消失,就好像只是一场幻觉。他有些索然无味,也许是大战后留下的伤势牵动了痛楚,他的脚步猛地踉跄了几下。
脚下暗黑色的地面,异常的深邃,那是,血液狰狞地渲染。
就在片刻之前,在生死边缘奔跑的滋味,仿佛就连呼吸就窒住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听着心间的跳动,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会在意我的生命,即便素未谋面,即便不久前还在生死相搏。这一生,因为某些人意外的出现,总还是有些滋味的。
虎子,这个神秘的人,这个天地间受尽磨难而痛苦的蝼蚁,他静静地望着苍穹,凝望着那唯一能将天地相连,却短暂只有一瞬的雨水。
夜色肃杀而幽冷。
他轻轻开口,一字一句道:“冥皇天典,道篇!”
月生几人齐齐一怔,面面相觑。许凌面有思索之色,半响,他微微一笑,叹道:“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这等绝世法术,仅仅凭借几句咒语,就能借来天地大势,这种神秘力量让人敬畏,简直是空前绝后。”
虎子自嘲一笑,道:“若不是迫不得已,我绝不会施展这道篇,这道篇太过诡异,我无法将其领悟。”
他这话倒不是子虚乌有,刚才他强行施展之后,以至于他全身精血动荡,脑海内如被针扎一般,若不是他数十年磨砺下来心志坚定,恐怕还未交手,早已是先行吐血昏迷了,就连如今他全身上下依旧是隐隐作痛。
不过付出了这般不为人知的可怕代价,这施展出来的威力也是效果显著,竟然从劣势中与许凌一较长短,更是险些就反败为胜,虽然最后还是许凌道高一尺,他微弱一筹,但这威能也足以令人为之心惊了。
且如今听他所言,他还未能领悟贯通,彻底施展出真正的威能来,月生等人不禁脸色一变,他们倒也没有去怀疑虎子夸大其词,正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许凌脸色沉重,他点了点头,忽然道:“阁下今夜本是怀着杀意而来,在下横插一杠,不巧搅了阁下的大事,还望阁下莫要见怪啊!”
他这话中,却是意味深长,先礼后兵暗指挖心一事。听他这一提,回到正事之上,月生几人仿佛这才想起了虎子是挖心妖人之事,脸色顿时一沉,眼中隐有敌意。
虎子沉默了下来,似是觉得有些无话可说。
……
就在不久之前,许凌与虎子在空中如火如荼交手之时。
没人注意到的,不知何时起,李猛强行压下心头的震惊,趁着胡三专注许凌与虎子忘我大战之时,挣脱着麻绳,不,是用胡三的匕首划断着麻绳。
他焦急兴奋地用匕首,在身后一点点摩擦着绑着他双手的麻绳,接连好几次,那锋利的匕首都划破了他薄弱的肌肤,温热的血液流下,沾染了白色的刀刃,染红了暗黄的麻绳。
手腕上的痛楚袭上心头,他强忍着没有发出声来,他小心翼翼,甚至如一具死尸般不敢呼吸,生怕胡三发现了他不怀好意的鬼祟举动。
他暗藏着恨意的双目,紧紧盯着胡三的背影,身后的匕首,一刻不停地磨损着麻绳,只等那自由的一刻,只等虎子曾经说的,那一个充满了血腥、一雪前耻的机会。
感受着双手逐渐能灵活地转动,感受着手腕间紧紧的束缚在松动,他的心头,抑制不住地兴奋狂喜了起来。
胡三失神、怔怔地看着许凌与虎子交战,那高高在上的两个绝代风姿,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心神。直到他们停手之后,他依旧没能回过神来,如身临其境一般,脑海中一次次回放那山河变色的恐怖法术。
直到李猛如重见天日,忽得自由之后,嘴角露出嗜血疯狂的狞笑,他心不在焉,竟也未能察觉到李猛的异常。
震撼之下,他不禁觉得这只是一场梦境。
甚至,他都未能发觉忽然落下的大雨,那淋湿了他全身的雨水。
他的目光,呆呆地看着许凌等人。
看着他们说着莫名其妙的话,然后沉默,可就在这气氛陷入凝重的时刻,忽然,天际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这片天地。
也许是感受到了雨中的寒意,他的身子一抖。
与此同时,湖畔忽有一道寒光闪起,如跗骨毒蛇,潜伏已久之后突然发起的致命一击,森寒杀意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