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冷入骨髓。
再说湖畔外此刻站着十数壮汉,皆是一袭简朴破旧布衣,不约而同他们脸上都带着惊恐之色,胃中升起呕吐之意,这群人正是西村中的村民。
昨夜电闪雷鸣,狂风大雨,但其中又夹杂着惊天动地的诡异声响,似神哭鬼号一般,令人心惊。
他们辗转反侧,被许凌与虎子争斗之时风云变色、造成的巨大威势震骇,几乎是彻夜未眠。他们心有疑团,想出来瞧个究竟,只是夜黑风高不说,又大雨倾盆,且西村一向就有各种怪诞的传闻,笼罩着一层不详之色。
尽管那声势恐怖、震耳欲聋的轰鸣来的快,去的也快,可仍然让他们胆战心惊了整整一夜。
这一夜,饶是他们急切地想要探个究竟,但着实是因那种常年累月积攒下的畏惧,所有人都紧闭门户,惶恐不安,生怕真有什么鬼怪作乱。也无人敢踏出屋子一步,就这般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好在并没有如想象中发生不详之事。
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许凌等人并不知晓。
天刚一亮,这些村民就在西村村长的召集下,商议着来这事发之地看个究竟,以解去心头的莫名不安。
此事一定下,便有数十人自告奋勇,与村中年高德劭的村长一同赶往此处,他们手中皆是拿着各种劳作用的器具,如临大敌,脸色紧张,气氛沉闷。
这一路疾赶向湖畔,他们心神愈发紧张,曾经养活了他们世世代代甚至因此而大富大贵的湖泊,早在几十年前因为一件诡异的大祸大厄被遗弃了,村中人无奈另寻了一些求生法子,大起大落生活一下就一蹶不振,成了一个贫困落败的小村。
而自此以后,也便有无数虚诞离奇的传说,流传了开来,让西村无数人心头压抑。时至如今,情况在时间长河下也改善了许多,可今日,竟是从湖泊又一次发生了异象,连想起几十年前那场几乎覆灭了整个西村的灾难,怎能不因此而惊恐?
可没料到他们一赶到湖畔,就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无人不大惊失色,脸色铁青,眼前赫然是两具尸体。正是胡三与李猛二人,这一夜大风大浪,这两具尸体却也幸运的没有被冲走,仅仅只是双脚浸泡在水中。
尸体面朝天,被大雨淋了一整夜,脸色惨白甚至都有些浮肿了。可真正让一群人心中震骇不安的、却是那胸口两个透亮血淋淋地大洞,其内心脏竟是不翼而飞,令人看了毛骨悚然,身上也有凉气冒起。
“啊……”
“啊……”
众人眼角直抽,纷纷失声尖叫,脚步急迫地向后退去,只怕再有一点声响,这群心神如临深渊的可怜人就要被惊的落荒而逃了。
一群年轻力大的壮汉尚且如此,若是让一些妇孺来了,说不定更得被吓晕了过去,也由此可见这两具尸体的恐怖。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你们胡乱叫些个什么。”
一群人顿时闭上了口,安静了下来。他们向后望去,眼中出现的却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者,这老者面容枯槁,双目浑浊,身子佝偻矮小,就连头上都没几根发丝,在一位壮汉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看似就如风中残烛,吹口大气就熄灭了。
这老者名为安厄,正是西村如今的村长,上代村长生不逢时,也即是八十年前经历了那场瘟疫之后,生下一子,取名为安厄,字意为无灾无厄,临死之前便将村长之位传给了他,直到如今这安厄处在村长一位上已有四十多年了,似是名字起了作用,一生小病竟是屈指可数,活了七十多年还不见有咽气的迹象。
本是惶恐不安的十数人,见到安厄情绪平缓了一些,其中有人脸色发白,他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慌乱下语无伦次,向着安厄道:“村长,你快看,这里、这里有两个人……两个死人……”
他极为艰难地说完了一句话,六神无主。安厄面上有惊讶之色,向身边人疾道:“快,扶我过去看看。”
他身旁的人应了一声,连忙扶着他走了过去。其他村民纷纷给他让道,眼中带着尊敬之色,看来这安厄人虽老迈,但在西村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威望。
安厄迈着步伐,艰难地走了这十几步路程,刚想喘口气,可抬眼一看,顿时就被憋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吸完了这口气。
而他身旁的那位魁梧大汉,更是不堪,只看了一眼,身子猛地一抖便闭上了眼,额上有细汗溢出,恐怕若不是想到身旁还有位村长,他早就独自一个人跑开了吧。
安厄苍老布满皱纹的面容看似平静,但瞳孔深处还是有一抹震惊之色,只是他人老成精,并未在几人眼前显露出来。
安厄定下神来,仔细打量着脚下死相恐怖的两具空心尸体,心中亦是吃惊不小:如此狠辣的手段,莫不是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年的西村,又要发生大祸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他心中这般想着,定睛一看,随即怔了一下。安厄目光在其中一句尸体脸上停了片刻后,只听他低声念了一句:“胡三?”
此声传入众人耳中,他们纷纷变色,刚才粗看之下并未看清死去两人的面容,此刻压下恐惧又仔细一看,心头猛地一跳,见其中一人竟是他们的同村中人,正是胡三。
这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片骚乱,再次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恐惧。
安厄神情第一次不由自主地浮现了凝重之色,他的目光在另一具尸体上看了几眼,李猛是何人他不清楚,只道是个无辜受害的陌生人,心中疑惑重重,着实不知两人是怎样死去的,同样不知为何会死在这里。
他沉吟了片刻,转过头来,目光又向左右一扫,只见村内这些人脸上亦有惊恐之色,知道如今这些人已是惊弓之鸟了,民心大乱,若是自己也手足无措的话,立刻便是更加恐慌的局面。
当下他脸色一肃,眉宇间有了几分威严,声音嘶哑却洪亮:“你们慌些什么,不过是两个死人罢了。”
安厄在这封闭的村内,一向德高望重,西村中人乃是由衷的尊敬他,如神人一般,如今这一说,倒也有几分效果,多数人面上神色稍缓,放心了许多。
只是安厄话虽如此,但一颗心却也七上八下。其中有人眉头紧皱,心中却是想起了流传已久的诅咒一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安厄道:“村长,这两人死状诡异,会不会是……”
“诅咒”两字就在口中,但安厄如能提前预料一般,他怎会让这话说出口惊吓众人?抢先一步打断道:“好了,不要多说了,胡三虽素来与我西村不合,但终究是同属一村,他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将他找个地方埋了吧。”他想了想,又接道:“至于这外来人,便把他和胡三葬在一起吧。”
众人一怔,不禁沉默了下来,其中有人一脸为难之色,又道:“可是……”
“可是什么?”安厄极为强硬,阴沉着脸瞪向他,硬生生将他话给挡了回去。
众人见村长肃容发怒,一时间噤若寒蝉,不敢再有所多言,可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见有人主动站出身来,埋了胡三与李猛两人。他们心下着实为难,这种苦差换不来回报也无妨,只是说不定还会招来晦气,他们心中都是打着这个想法,故而均是一动不动。
安厄人老但不糊涂,他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说来也是,谁愿意和死尸为伍呢?况且死状实在太过恐怖,往深处联想就让人忍不住想到以往的诅咒。
一群人如坠冰窖中,浑身上下刺骨的寒冷不自在。此事倒也有些小题大做了,说来可笑,主要还是因西村不与外界来往,与世隔绝,闭目塞听,因而除了一个肆无忌惮,目无尊长的胡三以外,整个村子竟是无人知道最近十里外、钧天城内闹的沸沸扬扬的挖心大事。
而胡三因与村中人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两者之间矛盾重重,更是隐隐相互仇视,相互都看不顺眼,所以也就没有将这挖心一事传入村中。毕竟在他看来,挖心妖怪与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两者怎么也沾不到边,便也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只当是一个恐怖些的奇闻故事。
安厄叹息一声,苦笑道:“我老了,都没人肯听我话了,难不成还要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动手,埋了这两人吗?”
闻言,一群人面色复杂,心中也有些难受。整个西村极小,家家户户关系都甚是密切,村头发生的事片刻就能传到村尾,可以说他们都是安厄看着长大的,从小耳熏目染,听他口中讲诉几十年前的往事,故而一边心怀敬畏,一边对安厄都极为尊敬。
其中有人耳根子较软,脑中一动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向安厄大声道:“村长,你的话我们自然是事事遵从的,你叫我们往西,我们绝不往东,可是这两人死的实在是太过离奇了,贸然动了只怕会招来什么麻烦,还是就将他们放在这里吧。”
“一派胡言!”安厄严词厉色,他瞪着说话那人,大为不悦。
安厄似是读过几年书,肚子里有些文墨,不像平头百姓。他说话较为文雅,咬文嚼字道:“瞧你们被吓成这幅样子,大惊小怪,成何体统,不过是两个死人罢了,还能翻起什么祸事风波来?”
众人见他面色含怒,吹胡子瞪眼,这打小就根深蒂固的敬畏,压制着他们不敢再忤逆安厄。
气氛忽然沉重,湖畔又一次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