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谁?”抬起头,一双碧蓝的眼在他眼前放大,一贯如苍穹般的眼在此刻带了几分狰狞,让宁潇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和善,内心可是比谁都要残忍。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仅一面之缘的‘女’人而去招惹这个魔鬼?他又不是嫌自己命长!
“没有谁。”不甘心地站起来,宁潇拍拍身上的灰尘,冲着那人挥挥手,漫不经心地说着:“好戏你自己看吧。本少爷还是去醉卧温柔乡比较好。”
“呵,宁潇,莫非你还以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你们一个个全都是我手中的棋子。”望着宁潇飞奔远去的背影,那人忍不住冷笑起来。而一想到如今彼岸一行人都被困于长轻的诅咒中,他便更是满足。
恐怕没有人知道所谓的六名器在真正的意义上只有五样,最后一样蚀骨萧只有在五样名器聚集并发出共鸣之后才会于五样名器中产生。蚀骨萧从来都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一直依附在五样名器之上。
这次算是你失策了,彼岸!
彼时凤墨瑾几人刚刚才从突然产生的震动中回过神,方才本在行驶中的马车忽然强烈的震了一下,那震动让他们几个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好不容易醒过来却发现周围全是带血的兵器。
一大堆的刀剑凌空悬挂着,上面沾满了鲜血,而且每一把都在滴血。那弥散开来浓重的血腥味让几个人都是无法忍受。
“小瑾,小画凝,你们怎么样?”比起自己跟彼岸,凤墨清倒是更加担心从来被捧在掌心的凤墨瑾和一贯没心没肺却鲜少遇到如此血腥场面的画凝。
“我没事。”两个声音从不同的地方传来,凤墨清刚想松一口气却再度听到了两声惊叫。并且在惊叫之后,周析然变得悄无声息,静的有些可怕。
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扇,凤墨清冷冷地看着声音消失的方向。他想尽量保持镇定,可是周围的人消失得一干二净,在几人生死不明的状况下,凤墨清发现自己果然很难像彼岸一样保持淡然。
“凤墨清。”正在慌‘乱’之际,熟悉的声音响起,凤墨清小小地松了口气。朝着声音传来的左边走去,不多时凤墨清果然看见了同样朝自己方向走来的彼岸。快速地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腕,凤墨清一边拉着对方一边向对方询问现在的状况。
“小瑾,小画凝和小情儿都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当然知道了。因为……”向来冷然的语气忽然多了几分狞笑,凤墨清警觉地松手转身,却看到彼岸迅速地将手中的勾魂剑刺入自己的心口,同时还伴随着一阵仿佛送葬般的哀乐响起。
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凤墨清看到彼岸抬起脸‘露’出一张狰狞的笑脸,然后她慢慢地张口一字一句地说着,恍若地狱的呢喃。她说:“因为他们全部都被我杀死了啊!”
她一直以为在人间的几百年,只要无心无情便意味着没有恐惧和怨恨。可当有一天,有个人教会了她情感,她便拥有了最简单而最纯粹的惊恐。
那场突如其来的震动其实并没有令彼岸彻底失去意识,因此她是几人里面唯一一个感受到五样名器在聚集的那一瞬间发出一阵恸哭。它们之间产生了莫名的共鸣,蚀骨萧便在这共鸣声中‘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通体翠绿、略带几分透明的碧箫。
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彼岸觉得如此晶莹的碧箫比起杀人武器倒更适合被一个乐师放在‘唇’边,吹奏出一曲缠绵悱恻却又可以打动人心的箫曲,但不意味着这个音乐响起的时候伴随着死亡。
只可惜蚀骨萧终归是蚀骨萧,哪怕它再晶莹如‘玉’,看上去无害却依旧掩盖不了萧上隐隐缠绕着的黑气。
伸出手才刚刚碰到蚀骨萧,彼岸就发现那团黑气顺着她的指尖一点点往上爬,不过多时便将她的右手整个包裹。皱了皱眉,彼岸却是不退不让,手下一用力便将蚀骨萧抓在手中。
刹那间原本保持安静的黑气全都叫嚣起来,蚀骨萧也开始躁动不安。随即彼岸的掌心顿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那样的痛感就好像整只手都握住的不是蚀骨萧而是放在火中烧的发红的热铁。
漠然地无视手上传来的痛感,彼岸只是将蚀骨萧死死地抓在手里并且拿到自己眼前,只是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一团摆脱不得的黑气。当黑气将彼岸整个人笼罩的时候,她恍然听到了夹杂在六名器中长轻最后的话语,而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知晓了长轻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怨念以及以血为引所下的血咒。
当六名器重逢的那一刻,拥有六名器的每一个人都会被长轻留下的血咒拉入一个深层的地狱,在那里所有人都会经历心中最不愿面对的可怕的事情。若是意志薄弱些的,也许至此会‘精’神崩溃从而让那些兵器夺走掌控主导权。
长轻他最后想要的竟然是通过六名器来摧毁他所厌恶的这个世界!
跌入属于自己的地狱的时候,彼岸心中却是异常的镇定。她的手上加上蚀骨萧总共有六样名器中的三样,换言之那个诅咒反噬在她身上的力量最大,只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她又怎么可能担心未知的恐惧?
比起自己,彼岸心里最为担忧的却是凤墨清、凤墨瑾以及江情。这三个人与她不同,一般而言心中在乎的东西越多便越会产生害怕,最不愿承受的事情一旦发生,这三个人极有可能崩溃。
不过比起漫无目的地去寻找这三个人以及无辜被卷入的画凝,倒不如由她亲手将不该遗留在人世的长轻的怨念彻底摧毁!
冷冷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世界,彼岸原本淡然的表情突然一下子‘露’出几分惨白。她心中或许没有最恐惧的事情,但却有令如今的她最为后悔的事情。
热气蒸腾的炼铁坊中,几十个五六岁大的围在一起瑟瑟发抖。那一双双本该纯真似水的眸子此刻却无一例外皆面‘露’恐惧,所有的人全都不安地看着彼岸,确切地说是彼岸身后的长轻。
那段被彼岸想方设法想要忘却的记忆在这一双双恐惧的眼中卷土重来,她想起那个时候自己在无意中成为了杀人的刽子手。
那一年长轻还是个籍籍无名的铸剑师,而她彼岸则是在人间游‘荡’只为完成他人心愿的神秘‘女’子。在那几百年中,她变更姓名、换着身份、时不时地隐藏自己的真实容貌以别的样子出现,却一直做着同样的事情、开着相似的店铺。
那日长轻因为屡屡失败又被知名的铸剑师鄙夷,几番打击之下他终于找到彼岸许下要成为天下第一铸剑师的心愿。他要用自己自己亲手所铸的名器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全都抬头仰视他,他要将那些人狠狠地踩在脚底。
对于铸剑之事,彼岸自是一窍不通,不过好歹她身边有的是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说弥留在人世不愿离开的死灵。那个时候,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人间,心中没有丝毫情感,自然也不会对恶鬼的心思做出揣测。
既然长轻想要成名,她便将一个据说曾经是铸剑能家的灵魂送到了长轻的身边。之后的一切便超过了彼岸的想象,她没有注意到那个灵魂早就已经堕入魔道,随着它对长轻的蛊‘惑’,长轻竟然真的打算用幼童的血来作为祭剑的供品。
那一段时间几乎每日都有幼童下落不明,可是彼岸却从来没有关注过,直到她感受到魔‘性’的时候,那些无辜的幼童早就已经成了长轻手下的亡魂。狭小的炼铁坊中遍布都是幼童的尸体,而且每个都呈现一种干枯瘦瘪的状态。
那是彼岸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幼童以这种残忍的方式死去,可是彼时的彼岸见惯了生死离别并未觉得眼下的场景有多么的不适宜,只是现在的她却不是当初的她。
现在的她至少晓得自己是杀人凶手,至少知道如果不是她将那个恶灵送到长轻的身边,这些孩子就不会死!
“呐,姐姐来陪我们玩,好不好?我们在下面很是寂寞。”那些原本只是惊恐地看着长轻的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聚集到彼岸身边,一个个伸着胖嘟嘟的小手抓住彼岸的衣角、手腕、脚。
不过多时,除了那一双眼,彼岸全身上下都被那群孩子抱了个满怀。片刻后,一双小手朝着彼岸的眼睛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彼岸彻底失去了光明。看不到眼前的场景,她只能听到耳边那群小孩在不停地说笑着,单纯美好的本该就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生活。
被抓住的地方越来越痛,那个触感也越来越不像人手。可是彼岸毫不反抗地任由那些直到最后都被恐惧和绝望压倒的灵魂吞噬她。
若是能够换得你们的转世,下一生一定许你们安乐无忧的生活。
凤墨瑾一直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手中紧紧握着摆置魑魅针的匣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醒过来就发现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而且这个地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曾经来过。
“你们有没有抓错人啊,这小丫头根本没人在乎啊!”
“就是说,根本没人在乎这个人的死活,好不好?我们抓了她这么久,谁来救她了?连个找人的消息都没有,这人该不会是被抛弃的吧。我听说大户人家有时候不想要‘女’孩,会选择偷偷地丢弃!没准这丫头就是准备被丢的,结果咱们还以为是摇钱树给捡了回来。”
“那怎么办?这丫头怎么办,杀了她么?”不要,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凤墨瑾知道包括凤墨清、凤梓涵、凤墨瑜乃至长孙染在内都以为她忘了那个时候的事情,可事实上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初发生的一切。包括那些犯人是如何在她面前肆意地谈论自己是被丢弃的;包括后来她一个人被丢在山郊野外,抱着自己的膝盖听着从山里传来的狼叫,然后瑟瑟发抖;包括她是如何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感受着死亡的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