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知道?因为我以前学校里就有某栋建筑物有被当掉的学长,不甘心无法毕业从七楼跳下来,结果全身骨折教授还是照当不误……
啊,我们离题了。
好吧,其实最简单的方法是割腕自杀。
进厨房找菜刀应该不太难,量脉搏也很容易,再拿刀对准跳动的地方一划──再等个……不知道要等多久才结束哦?
一个成年人身上的血液大约是二公升左右,静脉的流速不知道是多少……
……
我又还没聋,也还没疯,想那么多做什么?
明明是这样问自己,再把脑子净空,可是不一会儿,我又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被自己吓了一跳,我赶紧吞下那我不怎么喜欢的药。
虽然没有办法REST,不过暂时休眠应该是比较好的。
南仔,呒系叫哩呷饭,奈拢无落来?
这几天老姐被叫去给婆婆看,老妈只好天天在工厂煮一煮带回来给我吃,虽然我跟她说我可以自理,不过她说让我自理只会天天叫披萨……
真是知子莫若母呀。
其实我也不是只喜欢吃披萨的,像是麦当劳、肯德基之类的速食我也很爱吃的,重点是不用用筷子,只要手抓到就能吃了,比我拿筷子在那里戳半天不知道夹到什么方便多了。
老妈又很坏心,明知道我讨厌吃胡萝卜、不敢吃青椒、觉得茄子很恶心……还都把我讨厌的菜往我碗里夹,分明存心陷害我!
等我闻到味道拒吃,她才说吃胡萝卜对眼睛好,吃青椒才能让我天天哭个过瘾、茄子抗衰老……我都看不到了对眼睛好要干嘛?
系跨无无呒丢啦,无过加减保养无一定阿搁也赛跨丢光呀。(是看不到没错啦,加减保养说不定还能感觉到明暗)
我并不觉得那跟现在差很多……
欸,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天天哭?
你当作你房间是谁整理的?恁母阿丢呒相信我煮欸哩呒呷,嘿披萨上面块欸丢无系青椒厚?囡仔郎)*&@^%……(你妈就不相信我煮的你不吃,披萨上面放的就不是青椒吗?以下为老妈每日一念,恕不翻译。)
好吧,我的错……经过老妈的教训加我一番讨价还价才让老妈答应吃起来软软煳煳很恶心的茄子不会再出现在我碗里。
自从国中毕业后很久没在家里吃饭了,被念得我耳朵好痛呀……
为什么天天都要吃猪脚?在吃到第四天时,我终于忍不住问了。
又不是被关回来……好吧,是有一点倒楣,不过就算要去霉运吃一次就好了,隔这么久才在吃,还连吃好几天是吃怎样的?
卤一鼎要呷的时候热一下丢赫啊,安呢卡紧啦!无哩当作恁老母就闲欸,每天工厂厝里造喔?(要吃的时候热一下就好啊,这样比较快啦,不然你以为你妈很闲,每天工厂家里跑来跑去吗?)
……无言。
姐,我好想你……
而且医生工哩欸关节太估没用,爱给呷虾咪胶原蛋白欸虾咪碗糕,奇怪勒,又不是查某郎,呷虾咪胶原蛋白?搁叫我多煮一点给你啦!我问医生,医生叫我给你吃鱼翅、木耳、低咖搁虾咪会,我丫无系起肖,去哪生鱼翅厚哩呷,)&^%¥##%……(医生说你的关节太久没用,要多吃胶原蛋白什么的,奇怪了,又不是女人,吃什么胶原蛋白?我问医生,医生叫我给你吃鱼翅、木耳、猪脚的,我又没疯,去哪生鱼翅给你吃……又是老妈的另一串碎碎念,以下省略)
头好痛……总之我安静就行了吧?
皱眉的表情我自己看不到,老妈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开口又是另一大串,哩卖当作我无灾哩勒想啥,嫌我烦、嫌我碎碎念丢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嫌我烦、嫌我碎碎念是吧?以下省略)
天地良心……老妈我没有啊……
我念这系欸安怎?竟然给哇困企……(给我念一下是会怎样?竟然睡着了……)
我吃下的药终于发挥了作用,让我趴在餐桌上睡着,暂时远离了老妈的轰炸。
……我不太确定现在是睡着还是醒着。
如果周遭有色彩,应该是作梦,但如果是一团一团像黏土般狗在一起的七彩,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
我试着思考。
思考的同时四周却有了变化,颜色缓缓地分开来,变成了蓝天、绿草、碧池、荷花……
我确定我在梦中。
碧池中,阳光漫意地洒下,亭亭的粉色芙蓉盛着日光碎片绽着,我呆住了。
并不是说我之前都没作过有色彩的梦,事实上我的每一个梦都是彩色的,但──内容大多不怎么令人愉快,例如蟑螂趁我昏迷时爬满我身上、或是我因为躺太久背后长出深红色的背疮、再或者是老姐加老妈疯狂的在我耳边大吼大叫把我吓醒后耳朵还隐隐作痛之类的……总之我的梦不提也罢!
我会如此感动是因为──这个梦感觉……好真实。
彷佛真的伸手就碰得到花朵……
当我真的试着伸手时,却感觉到有人拉住我,我回头。
别过去,你不会想沾得一身是泥的。
没关系的,这是梦,不是吗?
我回首,看到一个女生。
我看不到她的脸,她的声音温温哑哑的,磨过心房时勾起了一点涟漪。
她穿着看起来像原住民的衣裳,却是少见的白色,我有些疑惑。
我不认识原住民呀,怎么会入我的梦?
但这疑惑并没有比摘到芙蓉重要,我仍是伸手。
才想而已,我便已立在浅池中央,我四下看了看,不解。
伸手掬起复瓣的花朵,我握住了在水里的茎,将花连茎拔了起来。
我走回岸上,膝盖以下如她所说的全是泥,我将花给了她。
她低首俯望了娇柔的芙蓉一会儿,抬头看着我,红唇弯起一抹弧度。
我却怎么也看不清她。
给我吗?
给你。
那么,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吧。
我怔了怔,送我什么?
她对我微笑,不语。
啊啊,我怎么还没看到她送我什么就醒了?
岂止扼腕,简直搥胸顿足呀!
八百年难得一次的美梦居然这么快就醒了!
呃?
身下是柔软的床垫,所以……我在床上?怎么睡到床上的……?我记得我还在吃饭不是吗?
伸手按了一下报时的闹钟。
现在时刻,上午四点零八分。
……药效惊人呀。居然从中午睡到凌晨。
睡到头昏昏的,我想喝水、还想上厕所……
搞定所有需求后回到床上,我反而睡不着了。
在床头摸到冷气摇控器,我再调低两度,扭开床头音响戴上耳机。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耳机里传来了女歌手甜美的歌声,我皱眉。
……是谁把我的萧邦换成邓丽君的?
我伸手摸到了CD架,数到了倒数第三格,退出CD盒……
“我说了,你不适合听那。”
我一怔。
虽然不是“听”到声音,但那纱般分明的经纬抚过心房,令人轻颤的感觉并无不同,像是……才经历过。
“……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清清甜甜的女声仍继续唱着。
见鬼了!我真的有幻听。
“不是幻听哦。”
……
……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你听我说,我是娘娘身边的天女哦,娘娘让我下凡来──助人。”
那声音说得有些语焉不详,呃,我之前说过了,我有高中同学就是这样,所以当下我也只是认为我病了──
“来来来,喝完了这杯,再走吧……”歌声仍继续着。
我索性把耳机摘下,关掉音响。
这样被轰炸下去我一定会疯掉。
四周顿时陷入了令人舒服的寂静中,只有冷气轻微的运转声,也没“听”到那个声音了,我满意地点点头。
“好吧,”那令人毛骨悚然──好吧,其实没那么可怕,而是让我自己认知到我又多一种精神病比较可怕,那“声音”又开口了,“你今天会很倒楣。”
呸呸呸,没事干嘛诅咒我?
“我没有咒你,是在提醒你哦。”
又是那种软软的沙沙的感觉,我想起来了……这……这不就跟梦里那个美少女的声音给我的感觉一样吗?
只不过这个声音每次开口都让我觉得我应该是疯了。
连脸都没看到为啥一定是美少女?说不准是背影杀手──
这不重要好呗?我关掉了音响,睁着眼。
即使什么也看不到。
心跳仍未定,我就突然觉得情绪低落了起来。
我最近常在想,为什么……我那时候没有死掉呢?为什么我要醒来?如果……如果我就那样死掉……
反正不管是昏迷,还是现在……我都只是家人的累赘而已。
到底是哪个医术不良的医生治我的!把我治得半死不活的!
哥,你的电话。还在上高职的小弟走了进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的?现在?弟怎么是醒的?
我再按了一次闹钟。现在时间,上午七点三十二分。
……我发呆了那么久呀?弟把无线电话塞到我手里又走了出去,还边嚷嚷着,妈,紧勒,我今天早上有考试──(紧勒:快点)
喂?
对面一阵沉默。
喂?
无声。
喂,请问哪位?
啊──这回不是沉默了,电话彼端对面传来了一阵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叫,吓得我赶紧把话机丢到一边。
想想不对,赶紧又摸索着找到话机,对面已经不知道讲了多久,传来一连串如珠炮的问话,……你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都没有跟我们大家讲、我们找时间去看你好不好?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毕业旅行──
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远,我皱了一下眉,呆掉。
阿南吗?阿南你醒了吗?马的醒了都不会说一声的喔!什么时候要回学校?女朋友跑了没关系,我再帮你找一个!包你满意的……又换了一个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你想找谁?你还有谁?又是哪系的学妹?远远地传来女声的质问。
没、没有呀,我是说我要介绍给阿南……极力辩解的男声,让我猜出是谁了。
阿南,你还在吗?软软的女声传来,我不自觉地应了声。
你要不要来毕旅?之前我们每个月缴的班费记得吗?我们要去日本玩哦!已经找好旅行社了,你有一年没缴到,再补四千八就可以了,如果不去我们可以退给你。
我沉默了一下……瑶瑶吗?
对。那声音听起来很愉快,像是很开心我叫出了她的名字,一起来嘛,很好玩的,我们要去北海道富良野看花……
阿南,来吧来吧,搞不好会在日本有什么命定的邂逅,跟可爱的日本美眉谱出一段美丽的恋情──那个男声我还感到有些耳熟,想不起来是谁又开始嚷嚷。
声音愈讲愈远,电话似乎又被抢走了?
……那边到底有几个人呀?
阿南别理那个猪哥辉,我是俐君……
谁是猪哥呀?你……
别吵了,一个一个来。俐君清脆的嗓音像是离电话有些远,手机是我的,所以我先,OK?
虽然听得到嘘声四起,但大家似乎同意了,因为我听到俐君的声音。
喂,阿南吗?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她刚刚尖叫声那么吓人是以为我是鬼吗?
阿南你在家里吗?
嗯。
那你现在都在做什么呀?
我想了想,没做什么……跑医院复健之类的。
其实我已经不用复健了,只是去定向训练和复诊,但我下意识的不想说,不管是关于失明,还是忧郁症。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呀?
我又迟疑了好一会儿,俐君也有耐心地等着。
三月的时候……对了,你……怎么会打给我?
哦,没有啦,我偶尔会打啦,之前就打过二、三次了,你姐姐说你还在睡,她叫我有什么事直接跟你讲,最好能把你叫醒……我想姐大概是说,可以的话最好把那头猪骂醒之类的话……
打给我?昏迷的时候?我应该──应该──应该……应该很感动,很开心有人关心我才对,但我……
我的情绪却平静无波,让我有些慌──
我从认出同学的声音时就想挂掉电话了,却又不想挂、舍不得挂,其实是有一点点期盼的,谁能把我从这里……拉起来?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现在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对外界的反应真的慢得有时我会心惊,我又想了好一会儿,脑子才处理完她说的话,但,该怎么反应呢?
……谢谢,你们──怎么会一大早都在一起?
我们昨天晚上去罗东唱歌呀,又去罗运晃到四点多,然后来豆腐岬夜烤,你呢?你怎么一大早就醒了呀?瑶瑶那带着花莲腔的软软的语调传来。(罗运:罗东运动公园)
简单的说就是,不是一大早起床,是根本还没睡就是了……感觉那种日子离我好遥远了。
……是吗?那你们还不回去休息呀?
要呀,我们在等猪哥辉收好烤肉用具,现在少你一个收好慢哦!
我笑了。
但我现在──
缓缓将电话拿离耳边,我按下挂断键。
心情蓦地有些差,比糟糕还要糟糕一点。
真该死……我觉得我完蛋了!
该高兴的时候高兴不起来、不用敏感时却敏感得过头。明明知道瑶瑶没有恶意……
南仔,起来了还在床上装死干嘛?落去呷早餐,紧勒,我要上班呀。(下去吃早餐,快点)老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喔……我应了声,下床。妈,电话放哪?
桌上青菜块丢赫。(随便放桌上就好)
梳洗好到楼下时老爸已经出门了,妈似乎还在厨房洗什么,我端起杯子,却是意料外的烫手,吓了一跳松手,杯子却不像我以为的好好站着,侧倒了下来,滚烫的液体淋了我一脚,我站起身,在桌子边缘摸到了抹布试着想收拾残局,虽然感觉好像推到什么东西,但在我来得及反应之前碟子摔碎的声音已经传到耳边,妈也跑了出来──
南仔,不要动,不要动!你脚边都是碎片──老妈惊慌的叫声好像愈来愈遥远,我呆呆的站着。
我不知道我呆了多久,感觉老妈还蹲在我身边,我低头。
妈。
按怎?(怎样?)
我……会一辈子看不到吗?
……哇、哇奈灾影……哩去问医生啦!(我、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医生啦)
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惊慌,虽然看不到,我还是闭上眼。
希望自己──没醒过。
厚呀,自己卡小心勒,卖想相追,灾谋?(好了,自己小心一点,不要想太多,知不知道)
……嗯。
我也知道不要想太多,可是我现在怎么想都想不出能让我乐观点的想法……像是我所有的开朗细胞都死光光了。
恁姐阿但勒丢返来呀,爱欸记给她开门喔。(你姐等等就回来了,要记得帮她开门。)
嗯。
我出门了喔。
老妈听起来仍然十分不放心,我抬头面向发声处,给了老妈一个微笑。路上小心。
六月天的中台湾,应很很热、很热、很热……
我却很冷……很冷……很冷……
我垂下眼,就算是我幻听吧,为什么不开口了?你不是说,你是来助人的吗?你为什么不帮助我?
我想我大概也疯了。
居然真的期望幻想出来的东西能帮助我。
铃──
或许是想很太专心,听到铃声是我吓了一大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电话。
我又犹豫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的。
喂?
阿南阿。
阿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应该是……有些失望吧。你到底想等谁?
嘿呀,阿南好乖。阿南阿,但勒陪阿妈去拜拜赫某?听工嘿神明就厉害喔,蓝来去问看麦哩虾咪时准欸赛看东西赫某?(对呀,阿南好乖。阿南,等等要不要陪外婆去拜拜?听说那个神明很厉害,我们去问看看你什么时候能看到好不好?)
阿妈,但勒姐阿要来,我爱给伊开门呢。(等等姐要来,我要帮她开门呢)
谢天谢地,终于有一次是有正当理由拒绝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