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一只斗笠,斗笠的沿压得低低的,脸上却又遮着黑纱,她看不到他的面容,黑衣人一齐向他围了过去,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翻飞,只听惨呼连声,那些黑衣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全部倒下了,破庙很快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那白衣男子收了手中的剑,看了她一眼,她看不到他的目光,却莫名觉得那目光一定温暖如许,他向他伸出手,拉她起来,袖口露出一朵鲜艳的蔷薇,她站起来,一转身,却发现他的白袍居然在战斗中被刀划开,露出股间的一颗红痣,而他却浑然不觉,阮小喜有心不说,可他若是这样出去,定然会被人笑话,可若是说,这种情形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又要如何出口?
  她扭扭捏捏的暗示他半天,他始终不能理解,不得已,阮小喜只得扯了他的手,去摸那露出的一小块皮肤,他终于明白了,朗声大笑,两肩开始抖起来,显然笑得厉害,见阮小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却又似害羞起来,捂着自己的屁股就跑开了,阮小喜哎了一声,他又停住脚,站在那里望着她,阮小喜面红耳赤,低声说:“多谢你。”
  他向她摆摆手,环视四周,又扯着她的手往前飞奔,一只手仍是捂着自己的屁股,这情形有些诡异和好笑,冲到一个小树林,他停了下来,向她挥挥手,消失在夜色里。
  阮小喜没有再叫住她,他看起来像有什么急事,她在树林里休息一会又走一会,那夜色黑浓,她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竟怀疑自己是在做一场恶梦,可是天亮了,她瞧见自己一身的血,终于还是明白这不是梦,她伏在树干上痛哭不已,这时,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走过来,她一转身,又看见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仍是戴着斗笠,帽沿依然压得很低,只是脸上的黑纱揭掉了,袖口的那一朵蔷薇却是鲜艳欲滴,她抹了眼泪,微一躬身,说:“恩公,你又回来了。”
  白衣男子无声无息的拿掉了头上的斗笠,她看到了一张冰冷俊逸的脸,他问她,“你叫我什么?”
  “恩公。”阮小喜垂首应答,“是你救了我的命。”
  白衣男子沉默了好一会,说:“我叫白沙,不要叫我恩公。”
  阮小喜自此知道他叫白沙,只是有一点她没有料到,斗笠下的那张脸,俊逸,然而并没有温暖的笑容,这个叫白沙的男子好像压根就不会笑,即使他笑,那眼睛里也是没有一丝温度的,仿佛不是心里想笑才笑,而只是为了发笑而笑。
  阮小喜不明白为什么在破庙里,他第一次救她时,她会有那样的错觉,竟然觉得那男人会是温暖的容易让人亲近的,后来的白沙,越发与她初见时相去甚远,她偶尔会突然怀疑,眼前的白沙是不是根本就不是救他的那个白衣男子,可是,这种念头很快被自己打翻了,因为绝不会那么巧,在同一片小树林里,还会出现一个头戴斗笠袖口绣着鲜艳的蔷薇的白衣男子。
  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声音里有某种程度的妥协。
  白沙终于重新又笑起来,依然是冷冷的笑,带着股说不出的得意,说:“你终于想明白了?”
  阮小喜直视他,困惑的说:“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你救我,根本就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白沙的笑立马又垮了下去,“我又不是能掐会算,会知道那人破庙里刚好有个你命在旦夕,看来,当初我真的不该救你。”白沙冷哼了一声。
  阮小喜垂下了头,为自己刚才的那一闪念感觉小小的羞愧,是,白沙后来确实利用她作很多事,可是,他毕竟是一个湖匪,做这些事对他来说天经地义,她住在白沙汀,吃他的喝他的,靠他活着,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她说:“对不起,白沙,我不该这样说的,你打算,在哪天成亲?”
  白沙略略沉吟,说:“九月初九,天长地久,你觉得这日子怎么样?”
  阮小喜只是淡淡的点点头,说:“蛮好的,天长地久。”
  “你觉得好,那就是好,还有不到十天的功夫了,你要好好休养,到时,好做我白沙最美的新娘。”白沙拍了拍她的肩,阮小喜没来由的抖了一下,白沙似是对她的颤抖不满意,微皱着眉,干脆把他拥进怀中。
  “你要适应我,因为,以后我就是跟你最最亲近的夫君,你不可以躲,也不可以再抗拒,知道吗?”他贴着她的耳畔说,虽是轻轻的,在阮小喜耳中却犹如响雷,让她突然觉得绝望无比。
  为筹备十天以后的婚礼,白沙汀上下一片忙碌,每个人见了阮小喜都要喜气洋洋的道一声恭喜,阮小喜淡然应之,何喜之有?于她来说,这些漫天的红绸,倒如催命的白绫,逼得她夜不成寐。
  没事时仍会去盯着玉清,她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与其他的女子相比,话比较少,眼神相对也比较忧郁,尤其看到阮小喜,那眼神更是黯淡得没有一点光泽。
  因了上次的事,阮小喜不敢再直言相问,见到她时,也恍若不见,只是暗地里仍会留心,如此过了数日,突然发现玉清去了白沙的房间。
  那时夜已很深,阮小喜尾随其后,玉清在房门前笃笃笃敲了三下,停了一会儿,又敲了三下,这下,房门打开,白沙走了出来。
  玉清却仍是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那里,仰头看着白沙,那神情,那目光,在屋内灯光的映衬下,竟是如同崇拜天神,白沙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并不出声。
  玉清便开始哭起来,哭声幽怨无比,夹杂着委曲的倾诉,无非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之类的话,白沙终于不耐烦了,冷冷的说:“哭什么哭?回去!”他说完转身回了屋子,关上了房门。
  玉清的抽泣声在门被关上时陡然停止,但心中十分委曲,双肩一直在抖,她转过身来,满脸的泪痕,却又极力的抑制自己的哭声,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回走,阮小喜无声无息的闪了出来。
  看到阮小喜,玉清吓了一跳,她惊愕过后,幽怨无比的盯住了阮小喜。
  “你喜欢他?”阮小喜突然发问。
  玉清没来由的抖了一下,她没有回答,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阮小喜。
  “喜欢他,所以会为他去做任何事,可是,有没有想过,他是不是值得你爱?”
  玉清苦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她说,“我倒巴不得能有为他做事的机会,可是,他根本不屑给我,就象你,根本不屑跟他成亲,可他却偏偏就要娶你一样,这世间的男女之情,好象总是一个欠一个,我欠他的,他欠你的,全都在还,也不知,到底什么时间才还得清。”
  她说完,神思恍惚的走开了,步子踉跄,倒似失了魂落了魄一般,看得阮小喜人也发起痴来,正愣怔间,忽听身边白沙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你不知我的好,可是有人却把我当成宝。”
  阮小喜缓缓的转过身来,“那么,为什么不去娶那个把你当成宝的人?”
  “我会的。”白沙看着她笑,“我会娶她的,可是,这样的女人太多,我只怕要一直娶,才能娶得过来,到时,你不会吃醋吗?”
  阮小喜默不作声,白沙却又晒笑起来,“我倒忘了,你不会吃醋,你只会一个劲儿的去追查那个窃走玉的人,其实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找到那个人,莫非,你是想向楚青语,证明你的清白?”
  阮小喜陡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之前一直不去深思这件事,觉得自己之所以一直想查出真正的盗玉人,其实只是不甘心又亦或好奇心所驱使,如今白沙一言倒让她明白,原来,自己潜意识中,倒真的是想向楚青语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又不爱她,她清白不清白,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