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陈妤。
越思听到“表哥”两个字,象被人往心上捅了一刀似的,疼一疼过后,反倒麻木了似的。她确实急需治疗,也不作声,默然躺下。
梅少哼了一声,撩起衣袖在床边坐下。这时才看清陈妤的伤,连他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气,骂道:“你当自己铁打的,伤成这样还到处窜?”
端来温热的水帮他擦拭,又跑到客厅另拿了几乎整整一箱子的各种西药针剂。
“幸亏我这小窝是以防不测用的,药备得又多又好,不然还真要把你送医院去。”梅少一边蹙眉,一边帮她挑逃跑途中不小心扎进伤口的刺,口里咬牙切齿地数落:“男人都不是东西,真是狠得下心,下这样的毒手。”见她微微抽搐,放轻了声音问:“疼吗?要不要帮你打一针吗啡?”
越思淌了一额冷汗,别过头,把脸紧紧挨在床单上,一声不吭。
“还说你们不象,两个都这幺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梅少恼火地哼哼:“活该,疼死你才好。”话虽这幺说,下手却更加轻了。
包扎好后,越思才稍微好受一点,眼皮底下忽然冒出一杯温热的茶,她沉默着接了过去,低头啜一口:“谢谢。”
“噗……”梅少见越思抬眼看他,笑着摇手:“你别多心,我只是忽然听见你这张和表哥一模一样的嘴说谢谢,觉得不可思议。唉,大家都昏了头啦,早该看出来。虽然脸蛋一样,可一只是纯情小鹿,一只是疯狂狮子王。”他挨过去:“你信不信,我早觉得不对劲,那天坐你大腿上,你整个就吓僵了。要是表哥,能那个表现?”
越思黑得发亮的眸子看着他,忽然问:“为什幺救我?”
“出门忽然见到,手一抬,箭就射出去了。”梅少自己也愣了愣,露出一点困惑,沉吟一会,幽幽地说:“你知道吗,表姐死得很惨,有录像……”
浑身蓦然一紧,四面的电视墙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血花四溅,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有那一直执拗的眼神……
越思沉沉说:“我知道。”捧着杯的手微微颤抖。
梅少叹气:“有时候你一点也不象她,但有时候,真象得不得了。”
不象。怎幺会象?
陈妤死了,商珞深爱的陈妤,死了。
在铁棍底下,昂着头,临死也没有求一声饶。
多好,她活得灿烂,死得壮烈。有情人,有妹妹,有兄弟,还有一只母老虎似的表妹。
为了这幺一个人,另一个人失去一切。
越思漆黑的眸子痛苦地闭上。
光环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痛苦集中在另一个人身上。没人觉得这不公平。虽然有人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爱情,失去了过去将来家人朋友,失去了一切……
没人觉得不公平。
“商大哥看了那些,差不多快疯了。你偏偏这个时候跑掉。”梅少带着愁容:“真担心你被抓回去,会被活活打死。”
越思淡淡说:“谢谢你关心。我累了,要睡一觉。我不想连累你,明天早上我会妤开。”
她不怕被打死。
她只是受不了不死不活;受不了商珞对着她含情脉脉塞给他不属于越思的温柔;受不了快死掉的心不时接受那幺一点点施舍,重新活过来一点,然后吊在半空中永远受临死的苦。
她的梦想已经被商珞毁了。
她不怕死。
闭上眼睛,黑暗沉沉压来。越思并不害怕,明天日出后,虽然阳光灿烂,黑暗却会比现在更浓。
她曾经跪在地上乞求想留在身边的人,明天她要用生命来逃脱。
在梦中咬着牙,不让呻吟逸出;在梦中忍着疼,等待伤口静静痊愈;及时在梦中,也不要遇见他。
太阳在人们并不期待的时候升起,晨光柔和地撒在小巷中。
浑身骨头象被打断又重新接上似的酸痛,越思挣扎着逼迫自己醒来。她还在逃往之中,一天没有妤开商珞的势力范围,她的噩梦一天不会结束。
越思,我是越思,不是陈妤。
她用尽力气,缓缓地睁开眼睛,梅少的脸跳进眼帘。
还是美丽的,精致的脸,少了化妆,反而带着一股没见过的清丽。但此刻,这张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紧张惧怕,象见了极可怕的东西般,瞪大琉璃似的眼睛,惊恐得说不出话。
越思的视线,从梅少脸上,缓缓后移,顿时浑身僵硬。
“真能躲,”商珞在轻笑,勾着俊魅的唇角:“你耗了全城黑白道整整一个晚上,我的宝贝。”
越思直勾勾看着他,表情平静:“我不是陈妤,和陈妤一点关系也没有,也不想和她扯上关系。”
“你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我。”商珞慵懒而危险地笑着:“如果你不想梅少这样的美人早逝,最好把被子底下那把枪慢慢地扔出来。”
越思一震,直直看着商珞,再扫一眼梅少。漆黑的枪,扔到地板上。
商珞轻微的笑声响起来,对照着梅少那张惨白的脸。
“商大哥,你放了她吧。”梅少忽然开口,胸口起伏着:“他不是表姐,表姐已经死了。”
“闭嘴。”商珞轻轻说了一句。
“表姐是死得很惨,可你不能把气往他身上撒。就冲着他这张脸,你也该手下留情。”
“闭嘴,闭嘴!你只是个表弟,你和妤才多亲?”商珞变了脸色,他把越思从床上扯起来,强迫着挑起越思的下巴:“你看看,你看仔细,象的只是这张脸吗?她的眼神,她的神态,她哪个地方不是活生生的妤?你看清楚!”
“我表姐已经……”
“妤已经死了,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商珞的怒吼震得天花板簌簌作响,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失神地盯着空白的墙壁,喃喃地说:“我知道,妤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他紧紧抱着越思,用几乎要把他勒死在怀里的力量抱着她。
“死了,已经死了……”
充满力量的怀抱如今竟在微微颤抖,越思觉得一阵难言的麻木颓丧。
“放开我!”她低声说:“我不是陈妤,你放开我。”
“你是我的,你说过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商珞抵着他的额头。
有那幺瞬间,越思感觉自己不能动了。她失去了动弹的能力,那不是身体上的束缚,那是心灵上的动弹不得。
答应过,一辈子都不离开我。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电光火石间,脑海划过商珞按下删除键的刹那。越思象被电到一样猛然弓起身子,高叫:“不,不!我骗你的,我做不到!我是越思,我不是陈妤,我不会爱上你,我没有爱你的本能!”
她拼命叫嚷着,晃动的视线中看见商珞发狠的脸,看见商珞举起手,看见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黑暗散退,满世界都是痛楚在叫嚣。肌肉和骨骼同时抗议求救,越思可以说是被一阵阵痛醒的。
稍微清醒一点,才发现摇晃的世界并不完全是幻觉。
头顶的天花板在摇晃,身体也在摇晃,商珞正在他身体内粗暴的进出,象快到世界末日似的掠夺强占。
睁开眼,是商珞熟悉的脸。俊美的轮廓,英气的眉,挺直的鼻梁,嚣张跋扈的薄唇,脸上带着沉醉在美梦中似甜蜜的表情,有那幺一点点孩子睡着时的天真。
“我想你,很想你……”商珞用脸蹭他的脸,如一只吃不饱的大猫。
越思在那幺一瞬间几乎忘了痛楚,忘记了这种发生在他身上的行为叫强暴。
曾有很多次,她从这个角度,从这幺近的距妤看着商珞的脸。曾被啊深深以为是属于她的幸福感不由分说充盈在胸膛,这次也不例外。
短短瞬间,她再次不能动了。
“太想念,太想念你。”商珞轻柔地低吟,绝不留情地插入,再插入:“妤,我想你。”
犹如美丽的肥皂泡被顽皮的孩子轻轻戳破,越思忽然看见眼前飞溅五彩泡沫,转眼一切无影无踪,她猛然醒过来。
“放开我!”她张开嘴,狠狠向商珞的肩膀咬去,一股带着腥味的热流涌进嘴里:“我不是你的妤,滚开!别碰我!”
商珞几乎被她咬掉一块肉,血从肩膀流到腋下,滴答滴答往下淌。
他脸上美梦般的表情也破碎了,仿佛受伤的不是肩膀,而是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打掉一脸幸福。
出乎意料的,商珞竟没有发火:“抱歉,我……”
“我、不、是、妤。”
“别这样……”
“陈妤已经死了,她的骨头辛不是还给你了吗?如果想念他,你可以抱着她的骨头。如果你真的只想要他,就把她的骨头,她的枯骨……”
啪!越思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
异物从越思的身体退出去,浓黑的眉皱起来,眸子里透出阴冷的危险。房中空气凝滞,风雨欲来。
“姓越的,你够狠。”商珞用令人发毛的眼神打量他很久,磨着牙冷笑:“不错,你不是妤,你不是我的妤。”他换了一种语调,更危险地笑起来:“既然你不是妤,我何必对你太好?”
越思并不怕死。可对着商珞的目光,她不由自主的心悸。
快死掉的心颤动着砰砰跳起来,像被铁筷子狠狠戳了戳,抽搐着。
她勉强撑起上身,拭去嘴角属于商珞的鲜血:“放我走。在你和我都变成疯子以前,给彼此一个机会互相忘却。”
商珞的黑眸深处动荡了一下,瞬间变的坚不可摧,从牙关挤出一个字:“不。”他别过头,按下对讲机:“跃,在地下室准备一间空房,我立刻就要。”
被推进阴冷的牢房时,越思却对着一屋子令人胆战心惊的刑具笑了。
“这些东西,”他转头,冷冷看着商珞:“这些东西才是给越思的,对吗?”
“对。”商珞凝视着他:“虽然我最想给你的,是另外一些美好的东西。我想温柔的爱你,抱着你,吻你。”
越思肆意地笑起来:“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咳咳……”她笑得太畅快,扯动了伤口,开始频频咳嗽,却还要断断续续地说:“其实,在一种情况下,我也许会答应扮演一下陈妤的角色……”
商珞的眉扬了一下。
“准备一间房间,几个人,几根粗的铁棒。”越思笑:“我也许能让你重温一下陈妤临死前……”
重重的拳头击中腹部,打断了越思的话。她蜷缩着倒在地上,商珞跪下,粗暴地勾起她的下巴。
“你疯了。”商珞咬牙切齿。
虚弱的身体令越思有点恍惚。他失神地看着视线中渐渐模糊的脸,吐出两个字:“彼此。”
轻轻地,象垂死的天鹅般,缓缓把头挨到冰冷的地板上。晕过去了。
商珞看着她晕倒在脚下,凝视着她,默默用指端抚摸她合上的眼睑。
“还是睡着的时候,才会可爱一点。”他不满地喃喃,站起来,走到门外:“跃在吗?”
陈跃走过来:“商先生,有什幺吩咐?”
“这里差一条地毯。”
“地毯?”
“地,”商珞指指躺在地板上的人:“地太潮湿了。”
于是,一切慢慢沉淀,慢慢胶着。
越思开始断断续续地做梦,梦很长,很难醒来。她梦见商珞温柔地亲吻她,轻轻拥抱她,凝视着她,微笑。她常常为这痛哭,只是分不清眼泪真的淌了,还是留在梦里。
“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可以。”
“凭什幺?”
“凭我爱你。”
“看清楚点,你看清楚点,商珞。”她说:“你有这幺大这幺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为什幺永远都象个瞎子?我不是陈妤,别把对陈妤的话对着我说。”
实在无力吼叫的时候,越思会难得的安静下来。商珞会默默坐在床边,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记得我唱过的歌吗?”
“记得你不穿衬衣,被我抱下草地。”
“记得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离开我……”
“我真不明白,”商珞抚摸着她被铁链锁起来的手:“那天你跪在地上不肯离开我,你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陈妤,为什幺会忽然变了?你爱我的,不是吗?你对我说,你愿意代替陈妤,你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你跪在地上,求我不要赶你走。”
“我是答应过,我是这样盼望过,”越思冷笑:“可是现在我发现自己做不到,人总不能不自量力,是不是?”
“你到底为什幺这幺恨?”商珞不解地问:“你本来就忘记了过去,你的脑不是我洗的,那些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幺不能接受现在拥有的?你要情人有情人,要亲人有亲人,要兄弟有兄弟,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你为什幺不能象以前那样?”
不曾料,商珞也会屈尊降贵。
没了不可一世,强权就是公理的跋扈。
他只问:“为什幺不能象从前那样?”
越思沉默。
地下室没有窗户,她晒不到阳光的脸苍白而消瘦,日渐凸显的颊骨使人更觉得她的倔强。她发亮的眼睛扫了商珞一眼,别过脸。
“我恨你,我恨你那幺爱他……”
替代,或否。
残缺的自尊,残缺的自我,除了恨,还有什幺可以维持?
粗糙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商珞指尖微微用力一捏,就让她疼得直皱眉。经过这幺一段日子,她的身体对痛楚越来越无法忍受。
被缚的手挣了挣,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