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尹默不在的这些日子,毛子文终日郁郁寡欢,觉得自己像是做错事等待判刑的罪犯,提心吊胆,担心哪天放学回家,家里是一纸等待他划押的罪状。他明显消瘦。
  毛显彰夫妇还是照例早出晚归,毛子文又回复到回到家,家里只剩佣人阿曼达的生活。
  没有人主动告知他章尹默的行踪,他也不敢主动问及,臆测她回家去了,所以才会过了一个月还是没回来待产。这一个月他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惶恐有可能他这辈子都见不着儿子,因为章尹默现在一定恨死他了。
  放学回到家,他并没有马上进入自己房里,而在楼梯口怔愣了一会,然后走到三楼停在新房门前,虽然心里已经开始接受她可能不再回来的事实,却依然犹抱一丝希望,也许某朝下课回家,她已不声不响回来,那时,他打定主意绝不再将她气走。
  他背着书包杵在新房前,一手握住门把,一手在胸前划上十字祈祷,希望开启门的刹那能有奇迹出现。
  这天他显然比平常更加期待,或许该说一天比一天更期待吧。
  他的祷告总算应验了──
  当开启房门的瞬间他楞住了,房里不是冷冷清清寥无人气,面对房门开启的电视画面闪动着人影,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对白,活络的景象让他为之一震,空荡冷落再度注入一股暖流。
  章尹默被背后的声响触动,回过头和他四目相交,不以为然说:“你站在哪里干嘛,发神经喔!”她坐在电视机前悠哉的啃着消化饼干,殊不知毛子文足足担心了一个月。
  他打开房门站在门口至少愣住三分钟不发一语,活像中邪般恍神,动也不动,章尹默早回过头继续看着电视啃饼干,不过一会儿紧绷的脸上才逐渐漾起久违的笑容。
  “你回来了。”他走过去高兴地问她,藏不住欣喜。
  “我不能回来吗?”她猛啃着手上的消化饼,看起精神和胃口都很好的模样。
  毛子文无意跟她斗嘴,“这一个月你去哪里了?怎么都没回来。”盯着她,她明显变胖,脸颊丰润多了。
  “我在医院。”吃完了饼干她拍了拍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呼鲁鲁的喝下一大口。
  “医院?”毛子文惊讶的绕到她正前方的沙发上坐下,和她面对面,紧盯着她。“我怎么都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反正你也不想见到我。”她紧盯着电视萤幕播出的偶像剧,毛子文却挡住她的视线,她不耐烦的挥开他,“……走开啦,你挡住了……”
  毛子文赶紧闪到一边,赶紧帮自己辩解:“我没有这个意思,吵架的话你不能都当真,我说的话纯粹是气话,我们不要再继续吵下去了。”
  “谁喜欢跟你吵,反正我生完孩子就走,你也没机会看我不顺眼。”这是她住院一个月考虑的结果,所以现在她才能处之泰然的面对他。
  毛子文心急如焚,“默默,你不要再生我的气,我们和好可不可以。”
  “谁要跟你和好,你少臭美,还有以后你别叫我默默,默默不是你叫的。”她捂起耳朵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听她这么说他的心突然冷了一截,原来言和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和她并无共识。
  他灰心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既然她还在呕气,毛子文识相的不想继续争辩下去,拿起书包沮丧的回到自己房里。
  章尹默的预产期一天天逼近,他们依然相敬如冰,谁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深恐战局一触卽发,就像局促在各自水族箱里的斗鱼一般,游在相隔的玻璃前对峙。
  毛子文根本不敢招惹章尹默,深恐她动了胎气,他又得承受众所诛之的对待。
  这种僵持的局面一直持续到章尹默分娩后。
  那天回到家,阿曼达紧张的告诉他章尹默已经生了,他毫不犹豫的冲往医院。
  来到自家医院,毛子文手足无措徘徊在如同玻璃柜的育婴室前踌躇,隔着玻璃对着里头张望,一张张小脸排列在眼前,每张脸看起来似乎都一模一样,唯一可以辨识的只有性别,裹着粉红浴巾的是女生,蓝色是男生。他看不出那个是自己的孩子,只能对着里头猜测,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来到他面前。
  “不是毛毛吗?怎么来医院了?”这个声音实在太宏亮了,让他想逃也逃不掉,只好转身对着穿制服朝他走来的护理长尴尬的笑了笑。
  长相福态的护理长远远看见了人群中的他,惊讶的主动过来跟他打招呼,她对他孰得一清二楚,他出生时她刚到这家医院服务,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被发现他对她傻笑,“我来看……”他指了指育婴室内红了脸颊,不知如何解释。
  “你来看婴儿?”护理长满脸困惑。
  “嗯──”他对她有点难为情又勉强的点点头。
  “谁的小孩?朋友吗?”
  他对她随兴的点了点头,“我可以看看吗?”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慌张。
  护理长挑挑眉,微笑,温柔道:“小婴儿只有家属能探视,你只能隔着玻璃在育婴室外头看喔,告诉我是哪位产妇,我告诉你婴儿是哪位。”
  护理长对他说明后兀自走入育婴室。
  只有家属能探视?毛子文有点失望,想破口而出,说自己就是孩子的父亲,但话只到咽喉无力道出,自尊心又开始隐隐作祟。
  到目前为止,除了家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已婚之事,这件家丑似乎被保密的天衣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