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欢而散后,他独自回到二楼房间,躺在单人床上,开了空调的冷气房里明明舒适宜人,他却感到心烦气躁,心中彷佛郁积一股燥热的低气压盘旋不去,整个晚上翻来覆去无法成眠。
只能张着眼睛盯着看不见颜色的天花板,吸着房里寂寞的冷空气,想着重重心事,眼里溽热难耐,沉重的得想滴下一抹泪,冲散心中酸甜苦辣交杂的情绪。
转眼间,中中三岁了,日子过得真快,快得好像呼吸一样,那么不经意的开始、结束又辗转重复。日子这么快,可是他却还有五年的医学院才能毕业。五年?想想好久!孩子日益成长,开销与日俱增,这段漫长的岁月倘若仍然没有收入,老是跟父母拿钱势必变成另一种心理负担──难怪默默想出去工作。
撑不起一个家,实在称不上是一个男人,他是个无能的丈夫……无能?却不能继续逞能!
现实已像落日后的黑幕堂而皇之向他招手,开始考验他的意志力。
缓缓的坐起来。路不转人转。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或许,她说的没错,不能一家人都仰赖父母的经济资助……
上楼回到三楼房间,默默关灯睡了。他静悄悄的溜上床去,轻轻地搂着她。爱怜地轻吻她颈项后的发丝。
“默──我不要你太辛苦,我知道这样的日子让你受委曲了……”他低声说,心里的愧疚无形中扩大。
低哑的嗓音惊醒了她,或者,她根本还没睡着。
侧睡背对他,她翻过身来,厚重的窗帘遮住了月光,黑暗中她看着模糊的影像安慰说:“不要想太多,我的想法很单纯。”因为担心伤了他的自尊,她才不敢明讲。蓄意拐弯抹角避重就轻仍然让他感到受伤。
她并没睡。根本睡不着,脑海里还在想着不升学与就业的事,心情沉重得像一团厚得散不开的乌云,跟他一样辗转难眠。
“你是顾虑我的心情,所以避重就轻对不对。”做了几年夫妻,能不懂她的心思吗?
“没有轻重之说,我只是单纯不想念书了,就这样而已,你想太多了。”感觉到他不安的吐纳气息,她反而内疚。
“不念书才可以工作,工作才有收入,有收入才不必继续用爸妈的钱,这我都知道……”他淡淡地说,这些都是连带关系,丝丝相扣。一方面也说明自己经济上的无能。
“子文──”她轻呼,不要他自责。既然是夫妻就应该携手共渡难关。她只要他好好念书,不要因为她的介入而改变原来的人生方向。
“傻瓜,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直接了当说出来,一定要绕圈子拐弯抹角。”他心疼。心疼她处处为他着想。
“直接了当说出来?你能接受吗?看你刚才最后气呼呼的样子,要是一开始就说,“老公你不养家,我出去赚钱好了”,我敢打赌你马上翻脸。”像刚才,说几句就撇头走了。她早料到。意气用事的他不是今天才领教过。
“我……我有那么没气度吗?”他难为情的说。确实会这样,他不敢否认,直接丢个疑问句过去。
“对别人是不会啦,对我就是这样,你刚才不是那样表现了,甩头就下楼去睡。”她早习惯彼此不矫情造作的相处模式,虽然有时直接得很伤人,感觉也很不是滋味,可是那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了。
“可是……这样是很伤人。”无可否认自尊心有那么一点点受损,好像老婆指责丈夫养不起家。
“自尊心值多少钱?连奶粉都买不起。”
“噗”,他笑了出来。自尊心跟奶粉钱?确实是奶粉比较重要喽。大人算什么?小孩肚子饿,铁定哭到昏天暗地,屋顶都快掀起,让大人想挖地洞躲起来。他有绝对经验。所以还是别耍脾气,就这样吧!成全她好了。“反正我赚不了奶粉钱,你就是坚决要出去赚钱就是了。”
“没错!”她笃定。
“好吧!我找时间跟爸提这件事,或许爸可以在医院帮你安排份工作。”
“我又没说要去医院工作。”
“不然你想做什么?”
“我又不是没一技之长,好歹我也是学广告设计的。”她想过,最坏的情况就是再去西餐厅驻唱。只是,子文会答应吗?关于这点她打算最后关头再说。
“喔,我怎么忘了,我老婆美术音乐样样精通,就是不爱念书。”他揶揄她。他才不认为五专毕业找工作容易呢。还是先让她试试,不煞她志气。
竟敢嫌她不会念书。
“臭毛子文,”她朝他身上用力打下去,他装模作样的对着没有灯光的空气大叫一声。“会念书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书呆子。”
“又骂我书呆子,看我怎么修理你。”
“不要搔我痒啦!”早知道就别让他知道她的弱点穴在哪。
“上回我听见你在电话中跟朋友说,“我家那个书呆子”是不是就是指我。”他不服气地往她腋下猛搔。
“呵呵呵……”夹紧双手,不让他趁隙而入。“不然会是谁?那有人记恨到现在的。”她也只有跟澔澔报抱怨过而已嘛,又没关系,澔澔不是广播电台才不会到处宣传。再说他那种废寝忘食的程度,不算书呆子,算什么?
“怪我记恨,是你记恨在先。”为了考上医学院,冷落她,情有可原,又不是去做坏事。竟给他这个听起像什么都不会的呆瓜封号,怎能轻饶。
“好好好,是我不对,亲一个赔罪。”她噘起嘴赶紧往他脸颊“啵”一声重重亲下去。好让他的动作赶快制止。
没那么容易!
“亲了就没事,我还要……”他伸手脱起她的衣物。
“太晚了啦,明天再说。”她拉下他撩起的衣摆。
“明天是明天的份。”他笑言。这种事没人留到明天再做的。
“哪有人这样的?”
只要彼此了解,在这没有月光的房里,依然能酝酿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