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已经到了禁足的最后一天。望着窗外明月莫离霏回想着这十天的情况,除了送饭送水的人之外,只有皇帝的贴身太监胡公公来看过自己。还记得当时自己拽着他的衣摆苦苦哀求,希望他能见皇帝一面,向皇帝说清事情,他却只是呵呵笑说:“帝姬还是算了吧,陛下正烦着呢!再说这宫里的弯弯道道可多了去了,什么冤枉都有,可真正能澄清的又有几件?帝姬还是看开些,谁让您不讨陛下欢心呢?”当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莫离霏心里直发冷,她不明白究竟是谁要陷害自己,更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惩罚。可是又期盼皇帝看在父女一场的情分上,不会太绝情,至少可以听一听自己的解释。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心中越发忐忑不安,特别是这两天晚上,或许是精神压力太大的关系,半年来都没有再出现在梦境中的红衣女子又再次出现了。只是,梦里的她不再呼唤自己‘回去’,而是讲了许多许多诸如:“你的父亲眼里根本就没有你……”“世界上本就没有人可以相信……”“害你的就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是一个被抛弃的人……”等令人丧气的话。一次梦里,莫离霏甚至透过那女子看到春暖和齐博涛帮着徐芷菡一起将自己推下万丈深渊,醒来后浑身冷汗,心里愈发惶惶不安。
“砰!”紧闭的窗户被突然推开,一个人影窜了进来,竟是齐博涛!他看都未看莫离霏一眼便拉着她的手就要往窗外跳,嘴里莫名激动地喊着:“霏霏!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会带你出去的,你什么都别怕?我们一起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去过只有我们的日子。”莫离霏顿时如处身雨雾,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拉住他问:“齐博涛!你怎么回事?你这是干……”
“吱呦!”话未问完,殿门被人推开,两名小太监束手立于门边,尖声喊着:“晗玥帝姬到!雪云国太子到!”
一名宫女手提宫灯袅袅走进,身后跟着徐芷菡,一身宝蓝色宫装长裙,袖口上绣着淡绿色的牡丹,银丝勾出祥云,下摆一排浅蓝色的波浪,风髻露鬓,淡扫娥眉,肤如温玉,举手投足间已不似往常冷清,眉间隐隐一股说不出的风情。紧随其后的便是那一朵梨花压海棠的雪云国太子,白衣如雪,面如冠玉,唇角微扬,潇洒中流露出一种霸气,英气逼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薄唇微掀,吐出一串串讥讽的话语“世人皆知千圣国静璇帝姬无才无貌、懦弱胆小,想来又怎敢于两国即将订立婚盟之际与他人私通!本宫还道事有蹊跷,欲来问个明白,如今看来,到是本宫走眼了!”说罢,依旧笑若春风,潇洒一撩衣摆,转身离去。
“来人!”徐芷菡轻声喊道“带齐公子出去!好生看着!”
“诺!”门边的两个小太监轻声唱诺,架走了齐博涛。
“夏凉!你也先出去吧!”
“诺!”提灯宫女轻声应和,如来时一般袅袅离去,还不忘把门带上。
打发完闲杂人等,偌大的宫殿只剩一对比陌生人还不如的姐妹。徐芷菡也不说话,只是迈着轻盈的脚步在殿内闲逛着,悠然打量着这所宫殿,嘴里轻轻哼着歌曲。这样轻松愉快的徐芷菡,是莫离霏从来没有见过的,然而不知为什么看着她越是开心,莫离霏的心里却越是发寒,终是忍不住问她:“喂!你那么开心干什么?”
“你说呢?!”徐芷菡很是不屑地瞥了莫离霏一眼,依旧十分开心。
“那个!今天是你继任皇储的日子,恭喜了!”把大脑搜索了个遍,这是莫离霏唯一想到能令徐芷菡如此高兴的事情,虽然心中有些失落与不甘,但风度还是要有的。
“为什么?”徐芷菡依旧打量着殿内的布置,嘴巴喃喃说着,好像是在问莫离霏,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哈?!”莫离霏不明所以,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那么幼稚,那层虚伪的假面孔还是不肯拿掉?”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徐芷菡以一种研究的眼神打量着莫离霏。
“你这是什么话?”莫离霏有些生气也有些心虚,就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我是真心想要恭喜你的!”
“是吗?!无所谓啊!”徐芷菡轻轻摇头,讪笑道:“反正这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过了今晚,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静璇帝姬这个人了,我想这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来说应该都算是一件好事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离霏惊声问道。
“不明白?自己看吧!”徐芷菡,眉毛一扬,手袖一抖便甩出一卷明黄色的丝帛,背面绣着圣旨字样。莫离霏缓缓伸出双手,颤颤拿过那卷丝帛,慢慢展开,苍劲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底: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千圣皇室次女千雪静璇,行为不点,不守妇道,伤及国体,损及千圣雪云二国之谊。朕痛心疾首,今将其于皇室除名,贬为庶人,三日后离宫,永不得再入镐京,卿此!
半晌,莫离霏仍只是呆呆坐于地上,徐芷菡皱眉,轻笑:“不用怀疑,这就是父皇的旨意。我今天就是来通知你的,你就好好收拾收拾准备走人吧!”说罢,缓缓离去,却在即将踏出殿门时忽又回头对莫离霏咯咯笑道:“晓梦殿,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这所宫殿果然很适合你呀!呵呵……”。清脆笑声随着徐芷菡渐渐遥远。
颓败的倒在地上,无助的眼泪终于滴落在地。此时此刻,莫离霏的心里只有三个字——为什么?她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明白皇帝的绝情,不明白自己到底算什么?难道自己就真的那么令人讨厌吗?无论是在那边还是在这里,无论怎么努力,似乎永远都没有办法融入身边的一切,甚至连自己最亲的父母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排斥自己。如果说那边的父母无法和自己亲近是因为血缘的关系,那这里的父亲又是为什么呢?呵呵!忍不住自嘲,天下之大,宇宙之广,却没有自己容身之处!
“呵呵!愤怒了?原来你也会生气!想要毁掉一切吗?想要的话就握住我,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即使你想要的是毁灭世界!呵呵呵呵!”混乱与悲愤充斥着寂寥的心灵,朦胧中莫离霏似乎又看到了梦里的女人,曳着血红的长纱缓缓步向自己,诱人的微笑挂在嘴边,轻启朱唇,那柔美的声音一丝一缕就这么缠到心底,慢慢地融到了心里。
“毁灭?什么呢?我不想毁灭什么?我只是想他们能喜欢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要……呜呜呜!妈妈!我好想我妈妈!”意识渐渐涣散,莫离霏本能的回答这女子的话,不知不觉想起了那个冷淡的女人,尽管自己只是偶尔能感受到她那若有似无的关怀。
“喜欢你?他们也是这样想的吗?那边的父母、同学、老师,还有这边的父亲、外公外婆、姐姐、大臣?哦!对了还有那个雪云国的太子康宇棋和你那青梅竹马的齐博涛?让这些人都喜欢你只是这样就够了吗?”微微勾起的语调带着说不清的魅惑与嘲讽。
“当……当然,人们本来就应该要相亲相爱的在一起生活的不是吗?”随口说着连自己都无法肯定的答案,莫离霏迷茫的看着前方,只觉那女子忽然变成了皇帝,满脸失望的对大臣们说着:“早就知道静璇这孩子没什么出息?没料到居然会为千圣带来如此大祸,看来是一个不祥之人,还是趁大祸未成早早将其撵出去罢了!”跪了一地的大臣则个个称是,满口“陛下圣明。”忽儿,皇帝又变成了徐芷菡冷笑的对着自己说:“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和我做姐妹,你连给我洗脚都不配,我的一切你永远都望尘莫及!”然后,徐芷菡又变成了齐博涛:“说什么青梅竹马,临到有事一点用都没有,还把我也给牵扯进去,认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再后来,齐博涛又变成了那边的父母在不停感叹自己一直在家装乖巧,博取大人的欢心,其实虚伪的紧,是个双面人,懊悔当初不该收养自己……再然后又看到了许多许多曾经看似亲切的人对着自己不停地冷嘲热讽。莫离霏只觉得脑袋越来越乱,心中越来越悲愤,不禁双手抱住脑袋大声叫喊:“够了!够了!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爸爸妈妈不会这样对我的……不会!呜呜……妈妈……爸爸……”
“怎么?不敢看了?这就是你的亲人、朋友!表面很喜欢你,其实他们一直都在怀疑你,讨厌你,多虚伪的人呐!其实呀他们都是戴了面具的:这是模范双亲……青梅竹马……和蔼的老师……高高在上的皇帝……”女人又再次回到莫离霏视线中,边说着边将一个个真人的面孔化为面具不断扔向莫离霏“呵呵呵呵……对了,还有一个,你看看这是谁呀?没错,就是你的面具?呵呵呵……”狂笑着将最后的面具砸向莫离霏。
莫离霏一边哭泣一边闪躲,口中喃喃说着:“不会的,那些都是假的,是你拿来骗我的,那是假的!是假的!是你……”
“呵呵呵……呵呵呵……明明不愿意,却一直忍耐,明明愤怒,却一直压抑,明明很害怕,却一直勉强坚强……为什么?为什么要过得如此窝囊!你根本就很生气,生气到想要把那些虚伪的人一个个毁灭!为什么不敢承认,不敢表露自己真实的心意?握住我吧,快握住我,我会给你一切,毁灭令你不快乐的一切,握住我吧!”女子轻声诱惑,渐行渐近。
“握住?什么呢?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莫离霏低声询问。只见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一直笑一直笑,渐渐地变成了一把散发着紫色光芒的剑,间剑身上一个熟悉的紫色花纹。看着看着,莫离霏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熟悉感,一股热流流到了心底,仿佛多年未见的亲人,不禁伸出右手想要摸摸它,只见那剑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触碰到了,一瞬间忽然顿起光芒万丈,惊雷四响,惊吓之余莫离霏本能地闭上眼,当感觉一切以平静之后才慢慢睁开双眼,可是似乎什么也没发生,整个晓梦殿里仍是只有自己一人躺在地上,哪里有什么红衣女子,也没有什么泛着紫光的剑,想来又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