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库洛洛会在这个时节宣布要回去位于流星街的基地。
冬季,是那里最难存活的时期,找不到食物是一点,会被冻死也是一点,在十二月到三月初的流星街里生存,除了靠实力,还是得靠那么一丁点运气的。
飞坦认识许多人,而有三分之一都死在冬天里。
但不论那些死者与他熟悉或不熟悉,飞坦从没有想为他们哀悼的念头,相信流星街的每个人应该都是这样想的。
死了就死了,在冬天死亡是最无辜的一种死法,他们的死因就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这里的人擅长遗忘,尤其是对一个人的印象,跟自己的生命利益无关的,就算看了几百次,他们也不见得会记住。
或许上一刻还在街头上彼此擦身而过,而回到自己的地盘时,就突然听到了对方死亡的消息。
几分钟前,他还在街上对自己生龙活虎的打招呼呢,转瞬间,就这样变成了尸体,在无法将生与死这两者之间的关係,在那人身上做任何联繫。
这里每分每秒都发生着死亡事件,日复一日,没有人试图想改变这个情形,这已经成为流星街的特色之一。
自己的性命是最珍贵的,但在别人眼中却是不必要的,对死亡的淡漠和不在乎。
很现实,但这就是流星街,残忍而自私的,生存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个人都是流星街里最忠实的信徒,对生存有着异样,几近疯狂的狂热。
而今年的冬风却特别的寒冷,只是轻轻拂过,都能感受到那种刺骨的冰凉,连说话都能看见明显的白色烟雾,像是吐烟的烟圈,虚幻而縹緲。
一部分的凛冽被高大的垃圾山给挡住,但那种荒冷的感觉,飞坦从没忘记过。
身体的每个毛细孔,都充斥着朔风的冷凉,像是赤身露体的把自己曝露在空气中一样,冷到骨髓里,挥之不去,穿的再厚重也驱散不了。
真奇怪,明明身体有了『念』在保护的,照理说对週遭的气温绝不会感到不适应,『念』总是会让自己的表面温度维持在最适合人体的体温才对。
但这股冬日的气息,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冷,从内心发出的吶喊。
或许,是在流星街受寒的印象太深了,让飞坦的身体记住了这个低的慑人的温度也说不定。
“哈、哈啾───靠的阿真是冷死了……”
木羽缇窝在飞坦怀里,咕噥着,但声音被飞坦的深蓝色袍子给吸收的几乎弱不可闻。
身上的纯棉冬衣还是抵不住这里的寒风侵袭,紧抱住飞坦后腰的手,握的不能再紧,因为空气中的湿冷,甚至浮现出大量的紫色印子。
不悦的抿唇,飞坦的烦躁感更甚了,施加在两人身上的『缠』又更丰厚了些,自己倒是没什么差别,但这在自己怀中瑟瑟颤抖的女人让他心理上很不舒服。
不能让她再冷下去,可是自己的『缠』又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眼睁睁,什么都不能做,做了也没有用。
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飞坦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简直烦扰的让他想杀人。
自己已经不是什么小毛头,但对于这个女人,他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又不能真的杀了她。
换做是其他女人在自己怀里发抖,她们早该掉了命才对。
木羽缇当然不是冷到连『缠』也没法使,相反的,除了飞坦丰厚的淡紫色的『缠』,她『缠』的澄橘色早已包围了她全身,而这两种顏色同时覆盖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觅虹灯般的闪烁。
她体内『异』的能量,主要是贯彻『实』这个理念,破除一切的幻象及幻觉,让人感受到自身週遭最真实的一切,避免被虚假蒙蔽了双眼,近而危害到性命,这就是股力量存在的宗旨。
冷或热、疼与痛,都不能靠着念力来减缓或辅助,她和飞坦两个人的『缠』加起来,几乎可以让普通的念能力者热死了,可是她除了冷,再也没有第二个知觉了。
把双手抽回自己与飞坦胸之间的空隙,她小巧的手掌不停的相互搓揉,冻的发紫的手总算恢复了点人类该有的血色。
飞坦有个怪癖,天气只要太冷或太热,那天,基本上他的心情都不会太好,看了自己女人取暖的动作好一会,飞坦粗鲁的把她的双手拉到自己的掌心上,替代了木羽缇进行她原本的动作。
女人的双手,触感冰冷的不像真实,像是死人尸体才会有的温度,碰过无数尸体的飞坦在清楚不过,心头缠着一丝连自己也不想认同的不安。
而他内心的反应则表现在他的动作上,掌心中的手现在被他揉的很暖,暖到有点生疼。
这样的力度让她很想喊痛,但却忍着,有些苦中作乐的享受起这种温热的疼痛感,起码自己双手不会再感到冷了。
飞坦到底在烦躁什么,自己心里也有个底,这男人对困难一向没太多的耐心,去面对自己也无能为力的事。
能解决的当然解决,不能解决的,是东西就破坏掉,是人就杀掉,他就是这么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但他现在还是握着她的手,身上的杀气也收敛了很多。该怎么说?跟飞坦在一起,好像要做好随时被他杀死的准备似的。
“我不会对自己的人动手。”他淡淡的说。
自己女人的心思很好看透,几乎什么都直接写在脸上了。
只要是他认定属于自己的东西,他都会尽力去保有,即使是死,也只能死在他手上。
苍白的脸红了红,木羽缇有些尴尬,只好继续刚刚的话题,“呃…反正我这具身体就是这样的体质,其实我不大冷,只是皮肤接触到冷空气会比较冰而已。”
飞坦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把自己覆盖在木羽缇身上的『缠』给全数撤掉,没几秒,她喷涕打的一个比一个还响亮。
“哈啾、哈啾──飞坦你干麻啦!”她身体抖瑟的更加明显。
见状,飞坦满意的瞇起眼,立马恢复了刚刚的共用念力的状态。
“这样还不冷?太过度的逞强了。”
木羽缇头低了低,整个人再度窝进飞坦的胸口,声音有些縹緲,低声传进了他的耳朵:“你们在流星街时,没有『念』还不都这样挺过来了?我哪好意思喊冷?”
你们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
她只是,不想要他再为自己操不必要的心而已。
怀中这个女人就是倔强,他知道,而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但……
感受到那人抱着自己的力道骤然加紧,飞坦的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矇矓:
“这点事我们是习惯,你在逞强也改变不了什么,大不了我把全部的『缠』都绕在你身上就好了。”
安全感什么的,他是没办法给予,但让自己的女人在自己身旁能感到宽心,这是他觉得最基本的。
只有越强的强者,才能拥有越珍贵的东西。
木羽缇有点小感动,因为飞坦真的不是个多温柔的人,他只会用行动来表示他对她的关心而已,从来不会,在她耳边说什么甜言蜜语。
但是,她在他身边的时候,都感觉不到危险,只要安静的,做好她想做的事情就够了,飞坦总是会帮她清理好一切。
他从不把感情挂在嘴上,但,现在他握着她的动作,那种粗劣的温柔,却比一切的言语都还让她来的心安。
“飞坦…”
“嗯?”
“没事,只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而已…”
“呿。”
房内,突然变的悄无声息,只有女人安然静謐的呼吸声在空气里流转。
飞坦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几不可闻的那种。
楼下杂沓的声音由小而大的传来,伴随着窝金的吼声,让一向很难叫醒的她也被迫清醒,抬眼,飞坦的袍子上有个清晰的口水印,而那位置正好对着自己的嘴巴。
揉了揉眼,木羽缇从温暖的胸怀里钻出,走到镜子前整理稍嫌紊乱的髮,“飞坦,楼下怎么了?突然变的那么吵?”
“有不速之客。”说这话时,飞坦的表情是嫌恶的。
“不速之客?居然进的来阿,那铁定很强的了。”把头髮侧绑了公主头,木羽缇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要知道,这里可是幻影旅团的基地阿,要闯进来多难?你敢双身一个人,什么武器都不拿的直闯美国军事基地吗?
不被火箭砲轰死才有鬼。
“呿。”
这时,缠绕在飞坦身上的杀气很厚重,是深紫色的火焰在他身上跳动,像是夜空下的精灵,神秘而妖绕的,好像他跟楼下那人有什么不解之仇似。
“下去吧。”
“嗯。”
才到楼梯口的转角处而已,两人都感觉到了,那人身上源源不绝散发出来的『念』,是何等的厚实丰沛。
刚刚飞坦还在身边的,但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已经移动到那了男人面前。
飞坦不由分说,迅速的给他一记右侧踢,男人噙着笑,优雅的闪开,绕过飞坦左手边的空隙,到了他背后,一个手刀就往飞坦后颈劈去,后者麻利的闪躲过,抄起一个矮柜替代自己的位置,男人一掌下去,刚好劈上矮柜,瞬间,那材质结实的檀木柜灰飞烟灭,一块完整小木片的也找不,深棕色的碎屑,随着寒风飘散在空气里。
这一切,只不过是五秒内发生的事,动态势力不佳的,顶多就是看到两片残影在空中交错飞旋而已。
飞坦的『念』是火山爆发,威力全集中在短暂的一刻施展,那时的他强的无人能敌;
这男人的『念』是涌流不断的喷泉,虽没有一击致命的毁灭性,但力量却似江水长流,绵延不绝。
他们的实力,谁也没强过谁。
木羽缇此时已经闪到了库洛洛身边,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适应不过,她知道飞坦暴怒,可是也没看过他一声招呼也不打就跟人家动手的。
“洛…洛洛哥阿,那男人跟飞坦是什么关係?他杀了他全家是不是?”
后者静静的,没有搭话,眉头少见的出现摺痕,没了平常从容淡定的微笑。
“靠,这男人到底是何方来着的大爷?有本事跟飞坦打成那样,还让洛洛哥皱眉欸……”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场的都是优异的念能力者,这点微小的音量,还是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侠客悠晃晃的走过来,把她与那男人的距离又拉了远些,“月儿,他阿,是我们旅团的前八号喔,实力很强的。”
他笑,但那抹笑意却没到达眼底。
旅团前八号?那大家从前不是伙伴吗?怎么现在…
木羽缇挑眉,看着周围众人对那男子的反应,似乎…很不受欢迎阿,连一向的笑面狐都表露了明显的厌恶。
“早在他离开旅团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了。”玛奇冷幽的声音响起。
“嗯?”
她现在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上一刻还完好的大厅,此时只留下一片残垣,而在这破败的残垣中,那男子的身影还是那么屹立不摇,还是那么的贯雅。
“尘,欢迎你大驾光临旅团的基地。”
收起了刚才不悦的表情,库洛洛摆出一贯漫不经心的微笑,走向那名为”尘”的男子。
“呵,我只是突然想来看看而已,没别的意思。”
不想跟他们开战的意念,在话里不明而喻。
尘的视线离开了库洛洛,移到了坐在椅子看戏的女子,后者察觉了那道仿佛可以灼伤人的视线,也不自觉的抬起头来,与他对望着。
那男人长的其实是漂亮,这是木羽缇细看之后的心得。
灿银色的髮,衬托了男人飘逸的气质,翡翠绿的双曈,加深了男人淡雅高贵的脸庞,纤长的身影还站在那片狼籍的残像里,而他却是残破的神殿里,那最圣洁的雕像,即使背景是废墟,他还是不染一丝纤尘。
“我叫易绝尘,你好,木…羽缇是吧?”
清脆的声音,像雨滴落在瓷器上,同时又带点魅惑之感。
她在原地呆了呆,脸有些微红,自从见识过库洛洛他们之后,她还以为自己对美男子这种东西已经麻木了,“嗯…绝尘,你还真是人如其名。”
“谢谢称讚。”
易绝尘唇畔的笑意更加浓烈,像要让人感染上他的愉悦般。
他不论是举手还投足,动作都是那样的优雅、和蔼可亲,这让木羽缇对他的好感,伴随着感嘆油然而生。
为什么感嘆?
这年头阿,盗贼越不像盗贼,反倒像绅士或贵族了。
倏然的,她被一股强大的拉力给逼的退后,而那拉力的源头正是飞坦,他一脸的低气压,几乎是普通人也能感受到他给人带来的肃杀之气。
“话说完了,那可以滚了吧?这里没有人欢迎你。”
飞坦的声音很冷,眼里有不明的暗色。
“飞坦,绝尘好歹也是客人,你就不能对他有礼貌一点?”
观赏美男的动作强迫被打断,她有点不开心,而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乐意见到他出现,尤其是飞坦。
“客人?”藏在面罩底下的脸露出了冷笑,飞坦促狭的道:“背叛旅团的人,还算是客人?不请自来的人,也算是客人吗?”
“我…那个…”
木羽缇噤声了,她知道,幻影旅团间最忌讳的就是背叛,而易绝尘背叛了旅团还能活到现在,她绝对是有连库洛洛都会有所忌惮的实力,所以,大家厌恶他,好像也是情有可原的。
空气像是停滞了流动,现场的气氛凝结在那里,压的人快喘不过气来的沉重。
“尘就是老爱找麻烦,跟你说过了好几遍,你还是硬要来…”
稚嫩的童声莫名的响起,一名女娃不知何时出现,她懒洋洋的靠在墙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众人。
女孩也长的娇小可人,粉嫩的脸蛋红扑扑的,而那双像受着烈日灼烧般的红曈,是如此的妖艷魔魅,让她不禁联想到了一名孤傲的少年,他也有着与女娃一样的緋瞳。
“我的天,流星街的人都这样出于泥而不染的吗?男的帅成这样,女的可爱的让人想诱拐,这都是个什么世界阿…”
“……”
如此抽风的话语,一字不漏的都进了飞坦的耳朵,他无奈的睨了她一眼,不禁感嘆:这女人就是擅长搞混事情的焦点。
无语了阵,他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与他们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娃上。
“今天吹的都是什么风?怎么连她都出现了?”
芬克斯瞪大了眼,对方是言明了不开战,但那身上充沛的念力却没丝毫收拢的意思,这样兴奋刺激的感觉得不到舒缓,一双拳头想落都落不着,实在难过。
“流星街的冬天老容易出事…”信长这么嘀咕着。
“NND实在太可爱了…≧▽≦”
人是天生喜欢漂亮的动物,木羽缇哪管她危险还不危险,直接撒起脚丫,移动到女娃面前,后者没有闪躲的意思,眼瞳像是平静的水面,波光粼粼,闪着光芒。
她伸出了手,慢慢的往女娃头上靠近,却被他修长漂亮的的手给制止了。
易绝尘眼里带着宠,说出来的话有点宣示的意味:
“曈阿,她不喜欢别人碰到她的身体呢。”
或者,该说是,流星街的人都不习惯太过亲密的肢体接触。
木羽缇的手僵了僵,她直觉是很少准过,但眼前的男子对女娃的占有慾,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浓烈,她当然不会傻到跟牛人过不去。
乖乖的把手抽回,乖乖的站回飞坦旁边,乖乖的承受飞坦的白眼,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似。
汗阿囧阿泪阿,她丫就这么倒楣,碰上这两个都爱乱吃横醋的男人。
女娃似乎显得有点不耐,而易绝尘带着苦笑的向女娃走去,牵起她的手,动作轻柔的,他说:“瞳,别吃醋,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被称为曈的女娃心情好像更差了,脸微微红起,是羞是恼,无从而知,她只吐出了简而有力的两个字:“你滚!”
话落,她甩掉了易绝尘的手,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
跟出现的时候一样,没人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嗯…没办法,曈就是这样的彆扭,这才是她真正的个性…”
像是呢喃的,他笑着说,然后,绅士的和木羽缇道了别,身影也随之消失在幻影旅团的基地里。
除了那一片的残垣外,好像也没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他们曾经在这里待过。
望着他与她的消失,木羽缇把曈的身影和飞坦的重叠了。
不是指身高,也不是指长相,而是同样扭曲的性格。
他们一样的冷酷脸庞、一样的占有慾浓烈,一样的隐性关怀……
只把情感放在心里,从不轻易的表达出口。
只有那个懂他、了解他的,才会知道,能独自占有那人只给自己看的一面,是多么的值得窃喜。
木羽缇真的很庆幸,那个陪在飞坦他身旁的人,是她自己,而不是别人。
飞坦做了什么,她不必瞭解,只要懂得他是在保护自己,那就足够了。
“吶,飞坦……”她声音染上了无数笑意:“我是不是很像绝尘阿?”
“女人,你问的这是什么蠢问题?”
“回答一下啦!像不像?”
前者无奈,后者无赖。
把对他跟她的瞭解交叠在一起,飞坦淡淡道:“个性不像,气质不像,态度不像,笑容很像,温柔很像,情感很像。”
喔?
意思是她不气质吗?她不淑女吗?她不冷静吗?
这丫又泪了,只是,这些东西她的确一样都没有。
只有那个温柔,她是勉强满意的。
天知道她有好久,没听到这类的形容字眼出现在她身上了!
望着飞坦,她有高兴,有无奈。
羽缇:你果然很像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呢!
飞坦:……女人,你不要找死。
木羽缇又笑了,符合飞坦脑中所想的,温婉又带着懒散的笑容。
他和她很像,但是却都又不一样。
人就是这样的独一无二,没有谁可以完全替代谁。
所以,也没有谁,可以替代他和她在彼此身旁时,那股心安的感觉。
飞坦身旁站的,只会是木羽缇,而在木羽缇身后保护她的,也只会是飞坦。
独一无二,only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