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天空,看不到一片白云,犹如天蓝色的画布;耀眼的阳光,彷佛直到地平线的那一端,照亮世界的生命。
坐在食堂外的凉椅,摩洛加吐出一口烟雾。
身为佣兵的牠,为这座基地的指挥官招揽,至今已有一个月。
初来乍到之时,看似孬弱又优柔寡断的青年竟是这规模不小的基地的指挥官,一度让牠质疑,但在看到那手腕高超口舌更毒得无药可解的秘书之后,猜想这指挥官大概只是装饰品之类的存在,当时的牠如是确信。
但渐渐地,牠知道了,青年之所以身为指挥官的理由。
不管是作为摩洛加的前辈的那些武装少女,还是负责带领包含牠在内的动物佣兵的老乔尼,全体无一不敬重青年,将青年视为朋友、战友、茶友,甚至是老师、兄长或是父亲。
如果不是青年不抽烟,或许摩洛加也能和他聊聊烟草的种类与味道之类的话题,而不是让青年作个单方面的听众。抬头,二度吐烟,注意到逐渐走来的同梯僚友──穆尔。
或许是注意到摩洛加了,同是动物佣兵的穆尔抬了下手,作为打招呼。摩洛加点头,待穆尔走到牠的眼前,看了看旁边的空位,示意要穆尔坐下。
摩洛加递了根雪茄,但穆尔婉拒了。作为替代,摩洛加替牠叫了壶茶。
茶水的雾气、雪茄的白烟,冉冉升起,佐阳光与微风,两名动物佣兵享受这惬意的午后。
就在这个时候。
呜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响彻整座基地的惨叫吓得两只动物浑身毛发都站了起来。
时间为下午十二点四十四分,地点为指挥塔。
走廊上,青年一副苦恼的模样,边走边四处张望。不时停下看向脚边,或探头探脑地检视周遭,要不是他穿着指挥官服装,绝对会被当作可疑人士捉去审问。
“这下糟了……没有那个东西,绝对又会被葛罗莉雅刮胡子……可是到底丢去哪了?我明明就好好放在老地方的……”
从自言自语的句子来看,显然是搞丢了某样物品,而且其重要程度是会引来秘书──葛罗莉雅.鹰──关切的物品。
说到是何时发现弄丢的,是在吃完午餐之后。
青年在军官餐厅用完午餐,同时吃完阿帕契自制的烤地瓜和薛曼.芙推荐的蛋糕,回到办公室打算继续处理文件,然而打开抽屉却没看到那样东西。青年以为是自己乱放了,就试着开开看其他抽屉,但也是没有,最后把整个房间都找了一遍,就是没找到它。
“可是,因为平时用不太到,所以我应该不会随身带着……那到底是怎么不见的?”
边自语边转入右侧走道的青年,注意到眼前的蓝衣少女。
从背影看来,少女似乎有些困扰。垂下的猫耳朵和左摇右晃的细长尾巴,表示她有些沮丧;而左顾右盼的模样,就像是闯了什么祸似的。即使自己正在找东西,青年还是忍不住上前搭话。
“唷,斯图卡。”
“呜呀!指、指挥官?请不要突然从我背后说话啦,吓我一大跳。”
“对、对不起,我没发现你这么专心……咦?斯图卡,你今天是不是不太一样?”
“……呜、呜呜……指挥官……”
“怎么突然哭了!等、等一下,别这样啊,好像我作了什么坏事一样,被看到是会被误会的啊!”
“唔唔……嗯,对不起,只是……果然瞒不过指挥官,斯图卡居然想瞒骗主人,真是不及格的女仆……”
“先不说瞒骗还是及不及格,你没穿着招牌围裙,谁都看得出来吧?”
“才没有!刚刚在餐厅就没有任何人问斯图卡这个问题!”
“因为你每次都跑到员工餐厅吃啊。大叔阿姨休息时都不会穿围裙,你进去还穿着反而才奇怪吧。”
“呜呜,不愧是指挥官,观察入微。”
“不,只是很平常的推理。”
“其实,斯图卡的围裙不见了。”
“嗯,我想也是。”
“总计三百六十五件全消失了。”
“一年份吗!原来围裙是消耗品吗!买这么多作什么啊!”
“话不能这么说的,指挥官。根据作战地点不同斯图卡需要换穿不同的围裙,比方说清扫厕所有专属的一件,洗衣服有专属的一件,打扫会议室有专属的一件,清理男性更衣室有专属的一件,还有──”
“你扫男性更衣室干嘛!那件根本不需要,撤掉!”
“打扫指挥官房间客厅也有专属的一件,打扫指挥官房间卧室也是,还有针对指挥官卧房厕所也配有一件──”
“我房间是什么毒窟吗!”
“总之,就是围裙全都不见了,这样斯图卡没办法打扫基地……”
“唔……总之先问问看帮忙打扫的阿姨有没有看到吧?而且也可以和她们借一件围裙。”
“这是不行的!围裙就是女仆的生命,即使丧失自己的性命,也绝不能将他人的生命穿在身上!”
“你有三百六十五条命不成?不过……也是啦,我也不太喜欢穿别人的衣服,可是这样一来……喔对了,那我外套借你吧。”
“咦?指挥官的外套?为什么?”
“打扫一定会弄脏衣服吧?虽然我想你这件应该也有备用,不过总不会比围裙还多吧?虽然只是外套,但有总比没有强。不用在意,外套我房里还有几件,等等我回去穿就好,这件就借你当围裙用吧。”
“指、指挥官……谢、谢谢你!我会好好珍藏这件外套,一辈子都不会交给别人的!”
“不,请在找到围裙之后就立刻还给我。”
目送斯图卡雀跃的背影消失在走道的彼端,青年也确定目的地──军官居住区。
指挥塔,正式名称为作战指挥部,可说是整座基地的大脑,会议室、指挥中心、战情中心等等皆设于此处。总之,作战所需的设施都集中在这里,其余设施,如食堂、能源储藏塔、资源采集器械,包含居住区等,都是在别处。
现在,青年搭乘电梯来到一楼,大厅旁边就是刚才用餐的军官餐厅。比起独立建筑的食堂,军官餐厅明显小了许多,不过这里的菜色可不输食堂。
在军官餐厅入口处,穿着深褐色军服的金发少女似乎和柜台人员发生什么冲突,争执不休。
“那个是……依碧丝?发生什么了吗?”
青年喃喃自语,加快了脚步。随着距离的缩短,谈话内容也越发清楚。
“是真的啦,我只是去拿杯水,牠就自己──”
“不可能!战车长才不会随便乱跑!”
“可是就真的不见了啊。”
“你──”
看依碧丝气到耳根子都红了,生怕下一秒发生什么憾事,青年连忙出声:
“喂,等等,是在吵什──”
“喝呀!”
“唔喔!”
几乎是在青年走过去的同时,依碧丝转身就是一记高段踢,青年虽然反射性地后仰上半身,鼻尖还是给鞋跟削到。
“咦?是指挥官啊,您怎么了吗?为什么摀着鼻子?”
“不……没什么……”
虽然只是鞋跟,但依碧丝的军靴是厚底,又有防滑效果的复杂纹路,加上是高速削过──要形容的话,就是被超大号数的沙纸磨过鼻头。
“指挥官,你来得正好。依碧丝小姐她──”
“啊!指挥官您听我说!雷那特战车长被这个人撕票了啦!”
“才没有!只是一般的失踪而已,程序未免跳太快了!”
“我从刚刚就在审问他,可是他一概否认,我合理怀疑他是卧底的可能性,我要求指挥官发动权限关他禁闭三餐只有硬梆梆的法国面包!”
“这样就是卧底吗!而且为什么还强调硬梆梆啊!”
“因为我讨厌吃太硬的。”
“关禁闭就算了还要当厨余桶吗!”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吵成这样我听谁的?先冷静下来吧。”
由于依碧丝情绪几近失控,因此青年相信的证言主要是柜台人员。总之,就是依碧丝临时把雷那特战车长寄放在柜台,而牠的稳重是基地出了名的,因此柜台人员放心去拿水喝,岂知一回来狗就不见了。
“雷那特战车长才不会随便乱跑!牠一直都是冷静、稳重、聪明又有礼貌,绝对不会一声不吭就跑掉的!”
“可、可是现在牠就是不见了啊。”
“一定是被你拿去吃了!看中雷那特战车长那紧实的肌肉和Q弹的肉球,想着肉质可口弹牙能咬一口一定有幸福的味道什么的──把雷那特战车长还给我呜哇啊啊啊啊!”
“别妄想到最后自己哭出来好不!就说我是无辜的了啦!”
“那你说雷那特战车长是去哪了嘛!呜哇啊啊啊啊战车长啊啊啊啊!”
“先冷静下来,依碧丝。先不说刚才你讲的,我也认同雷那特的稳重和礼貌。如果牠真的有什么事要走,至少会叫一声知会一下吧?”
“呜呜……一定啊……”
“那么,就是有什么熟识的人带走牠,所以牠才会安静跟着走吧?”
“喔喔没错!不愧是指挥官,这推理合情合理,这下依碧丝小姐应该──”
“果然是你把雷那特战车长吃掉了啊啊啊啊!”
““所以说为什么又导出这个结论啊啊啊啊!””
为了安抚几乎失控的依碧丝,青年费尽苦心。最后是帮忙打扫环境的阿姨闻哭声而来,送给依碧丝几张有着爱心设计的贴纸及别针,终于让她冷静下来。
“呜呜……咕嘶,呜呜呜呜……”
不过还是哭个不停。可见依碧丝非常重视雷那特战车长,只是没想到一分开马上哭成泪人儿,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招架。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依碧丝抓着青年的衣角不放他走。
是因为平常都抱着雷那特战车长的关系,所以一定要藉由外物获得安心感吗?还是纯粹因为青年的白色衬衫和雷那特战车长的毛色一样,所以被当作替代品了?不管是哪个选项,总之青年是离不开了。
安慰依碧丝的同时青年不忘检视周遭。一为继续找遗失物,二则是寻求能够顶替他的人柱。
这时从门口进来的是,顶着绿色头盔、绑着大大的红色蝴蝶结,晃着身后的米黄色尾巴的少女──是蜜朗琪。
试着不惊动依碧丝,青年努力向密朗琪招手、使眼色,总之就是想尽办法引起她的注意。
“呜咪……呜咪……啊!”
看到青年,密朗琪三步作两步冲过来──看到这样的她,青年心底有股不祥的预感。
“呜咪──指挥官!呜咪不见了啦啊啊啊啊!”
“连你也是吗……”
青年顿感无力。
这还不只。在青年正向密朗琪讨论、猜测呜咪可能的去向时,凯特.斐德姆也来了,说是洗个澡出来常戴的眼镜就不知踪影;再来是玲世,遗失物是小太刀;接着贝蒂.布雷克、林芸、阿帕契和薛曼.芙都来了,都是遗失某样重要的物品。
“我们领地不会是遭小偷了吧?”
青年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少女们立刻嘈杂起来。
“小偷?居然带走雷那特战车长……让我找到绝对用履带碾他个一万次!”
“呜咪!小偷太坏了,居然偷走呜咪!都是呜咪太可爱的关系吧?虽然高兴但还是不希望呜咪被偷走啦!”
“哼~小偷吗?偷走我的随身物品的确是很有眼光,但这种小人行径让我无法苟同呢。”
“玲、玲世的小太刀是很重要的东西,因为是一直和玲世在一起的武器……小偷先生请把小太刀还给我啦……”
“相机……里、里面才没有什么,就算有也只有我会解码,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可是为了大家,还是早点找到小偷比较好……呜……相机……”
“那两个笨妹妹……事情闹这么大了,要怎么……”
“吼啊啊啊啊!偷走阿帕契的烤番薯的犯人在哪里!赌上爷爷的名声,阿帕契一定要抓到你!”
“被偷的……马卡龙,我排好久才买到的……我期待好久的……”
“呃,各位,刚我说的只是假设,基本上不太可能啦。毕竟各要点都有守备兵驻守,巡逻也从没断过啊。”
青年还在思考别的可能,冷冽的话语斩断杂乱的思绪。
“所以就是内贼了,变态。”
“呜咪?葛罗莉雅怎么了?好像很生气。”
“这是当然。”
“难道连你也有东西不见了?”
“你不是最清楚吗?变态。”
说着,葛罗莉雅把手中的文件夹立起,展示似的拿给众人看。
“呼呼呼小姐你今天内裤是什么颜色啊~”
上面写着这样的句子,还是用特粗的油性麦克笔写的。
“在我回到秘书室时,这本就放在我桌上,旁边还有变态的印章。”
“啊?怎么会……我今天根本没去秘书室啊?”
“先不说我,大部分受害人的失窃物都是在寝室吧?顺带一提,指挥官的识别卡可说是万能钥匙,能进入基地大部分的地区,有那个意愿,各位房间的电子锁也是形同虚设。”
“等、等一下葛罗莉雅,你是认定我是犯人吗?”
“都大方在我这边留下犯罪证据,还有什么话好说?变态。”
“完全不是!我刚吃完午餐就在找印章,而且可以调阅纪录看我识别卡用在哪些地方……欸?等、等等,你干嘛高举文件夹?等等等等就说不是我──”
“多说无益。”
呜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昏暗的会议室,打在投影布幕的影像就是整个空间的光源。背对着几乎遮挡整面墙的布幕,葛罗莉雅双手靠在桌上,十指交握地垫着下巴,圆形的镜片受光影响几乎染白,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眼。
“那么,我现在宣布……”
葛罗莉雅视线往前一扫,虽然长椭圆型的桌子并未坐满,但基地里的“少女兵器”已齐聚一堂。然而,即使坐在主位的葛罗莉雅说话了,她们也没人看向葛罗莉雅,而是表情复杂地盯着悬挂在桌子上方的“某样物体”。
“指挥官审判大会,正式开始。”
“给我等一下啊啊啊啊!”
悬挂在半空的“某样物体”,其真面目为被粗麻绳五花大绑的青年。被捆绑得如同毛虫一般的他此刻竭尽全力地扭动身躯,意图挣脱身上的绳索,然而非但无效,还让他看起来更加惹人反感。
“居然能如此享受被捆绑的绝境,不愧是举世无双的变态。”
“哪里享受!你哪只眼看到我在享受!立刻给我停止这诡异大会,还有赶快放我下来!”
“请稍等,我刚才请老乔尼向餐厅要一锅热油,要下来也等老乔尼把东西运来再说。”
“你打从一开始就想作掉我吧!”
“虽然是个变态,反应倒是挺快的。”
“不需要这种称赞!”
“这是佩服。”
“毫无必要!压根不需要!”
“嗯?老乔尼吗?进来。”
“还真的把油推来!等等等等一下!这是陷害!谋杀啊!”
“请放心,我会把所有的物证人证全数窜改成对变态不利的状态。”
“完全不能放心!老乔尼你等等,别真的推过来喔喔喔喔好烫!好烫啊啊啊啊!”
“先等一下,葛罗莉雅。”
“林芸?有什么事吗?本席一概不接受任何偏袒死刑犯的证言。”
“已经确定是死刑了吗!”
“不……关于犯人,我有人选……”
“老乔尼,解开绳子。”
“不对不对!不是指挥官!总之请先放开指挥官──热油要先拿走啦!”
以林芸为首,其他“少女兵器”们也为青年发声。最后,尽管葛罗莉雅是一脸的不悦,仍是要老乔尼把热油推回去,解开青年的绳索。
“唔哇……踏入姆大陆以来第二次觉得死定的瞬间……感谢你了,芸。”
“咦?不会不会,这是我该作的。回到正题……呜……”
“怎么了?难道是刚才被弹出来的热油烫到吗?”
“不是……只是那个……”
“关于这些犯行的始作俑者,林芸,你心里有底对吧?”
“呜!”
“葛罗莉雅,你不要这么凶──”
“恕我直言,变态,今天的状况已经是最好的了。犯人有能力自由出入基地,潜入军官个室甚至是秘书室和指挥官室,假设对方有意,在场任何一人遭到暗杀绝对不是不可能。”
“你的称谓直言过头,根本是毫不修饰的地步了。”
“小事,请不用在意,变态。”
“不在意都不行吧!”
“那么色胚您觉得如何?变态色胚。”
“居然还增加诋毁的单词!”
“所以你说的犯人是谁?林芸。”
“选在这种时候转移话题吗!”
“请安静,变态色胚,现在是很重要的质询时间。”
“而且已经定案了吗!”
“这……我……真的很抱歉!”
“怎么了?难道是这变态色胚之前对你作出什么不好的行为吗?不用道歉,只要你希望,我随时可以把他丢到原生种最密集的区域。”
“芸刚那句话根本没这意思吧!不要用你的想法来解释!”
“别被变态色胚的话影响,放心说出口,如果你想亲自处决他也没问题。”
“你让芸说话!让她说话啊啊啊啊!”
“对不起!都是我失职了,我是个不及格的姐姐!”
全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青年和葛罗莉雅不明所以地看着林芸,紧闭的双眼渗出几滴泪珠,交握在胸前的双手握得死紧,身体也微微颤抖。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