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出轿车,百慧不住发出赞叹,随行的涵翔更是眼睛都亮了起来。
中央大道两旁的设施无一不挂上亮眼的装饰,其中不乏手制品,充分体现出布置者的用心,然而和眼前的指挥塔一比就稍嫌逊色,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尖塔型建筑此时有如适逢节庆的圣诞树般挂满各种缤纷璀璨的装饰品,开放式的玄关也做了不少妆点,充满庆典的气息。
“百慧小姐,涵翔小姐。”
往声音来源看去,看似是受邀者服务处的棚架底下,斯图卡小跑步地过来,展露充满朝气的开朗笑容。
“欢迎两位,请跟我到会场。”
少女们一向很懂得利用时间,沿途话声没停过,主要围绕在这一年间的近况,单看她们的喜悦表情和不时传出的笑声,让人觉得她们就像感情良好的朋友。
来到腹地,百慧和涵翔又是一次惊讶,斯图卡就像在享受她们的反应似地露出浅笑。
中央庭院俨然成了露天筵席的会场。
广播拨放着轻快的曲调,愉悦的喧闹声与之相和,宛如庆典的交响乐;人为搭建的小型舞台放有不俗的灯光及音响设备,规划出的观众席几乎爆满,不难想象重点节目开演的盛况;考虑动线悉心排列的长桌盖着干净的桌巾,各式佳肴饮品整齐放在上头,拿完了立刻有人补充,甚至还直接摆出烤番薯用的大型铁桶。
会场一隅设有游戏区,打弹珠、掷飞镖、空气枪打靶,简直像把夜市那套搬进来似地完美重现;如果打算暂歇片刻,休息区自是没少,半开放的帐篷中不只桌椅,就连按摩、沙浴或岩盘浴都出现,实是叫人佩服。
洋溢喜感的金牛族充气人偶、四散场内的彩绘立牌、树上五颜六色的灯泡、横过中庭上空的彩带、装在喷水池畔的七彩灯光,彷佛嘉年华一般,表现出对这场典礼的重视。
“洪指挥官。”
富有磁性的嗓音,只见头戴牛仔帽的挺拔男子从人群中走来,态度热络地笑道:
“好久不见。老弟果然也邀你来啦?”
“耶?是、是啊,好久不见。”
“说到老弟,不巧他两分钟前刚走,不然也能跟你打声招呼的。”
“也太不巧……没关系啦~总会见到面嘛。”
牛仔帽男子,杰洛.乔斯达,一眼看出百慧的表情藏有隐情,扯起嘴角。
“哎,虽然这一年我没什么机会为你服务,但就这样被忘掉还满受伤的啊。”
故意作出哀戚的表情。
“哪有!我才没忘呢!”
“那么洪百慧指挥官,请问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杰洛促狭一笑。
“呃……这……”
百慧迟了半秒才发现自己落入杰洛的陷阱,细长的眉毛皱成一团,边发出“呜呜呜”的低吟边绞尽脑汁苦思,看得杰洛不住苦笑,心想恶作剧就到此为止,正要开口时──
“就、就艾克斯吧!最近过得不轻松吧?辛苦啦哈哈哈哈!”
──因为百慧的发言差点原地摔倒。
“错太大了!虽然某知名作品里和我名字有点关联但那不是我的名字!”
“话说回来西格玛病毒真是可怕的东西,彻底扫除应该废了不少功夫吧?”
“为什么一副讨论近况的口气!就发售时间来看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听说还要转战新平台,各方面都和以前不同,未来想必充满挑战。”
“结论说得很正向但却是毫无关系的话题!”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
“这时承认吗!”
“拜托,我哪可能忘记合作对象的名字呢?刚才只是顺应气氛,闹着玩的嘛。”
“说得也是,洪指挥官是很懂得享受人生的类型。就着气氛开点小玩笑的确──”
“好久不见了,莱特。”
“记错也至少记成开发者吧!啊!你嘴角翘起来了!偷笑吧?你在偷笑吧!你根本就想起我的名字了吧!”
“讨厌啦~刚不就说想起来了吗?艾莉雅。”
“至少用男性的名字吧!”
百慧和杰洛持续看不见终点的谈话,完全没机会插话的斯图卡和涵翔只能对杰洛投以同情的视线。碍于吵杂的环境,在旁人看来百慧和杰洛就像熟识般有说不完的话题,为这热闹的庆典气氛添入些许的温馨要素。
“一直站在这也不好,我们进去会场吧?霸法。”
“好吧我认输!我叫杰洛!杰洛.乔斯达!”
杰洛的哀号淹没在声浪之中。
在休息区,某座入口半开的帐棚之中,严肃青年捏着装有气泡水的高脚杯,坐在吧台的座位,面无表情地吐了口气。
根据酒保──军官餐厅二厨──的说法,这帐篷是考虑到某些族群的爱好及需要,经指挥官特许而搭建,是本典礼中唯一设有年龄限制的场所。
说是如此,内部也就只有手肘下的吧台和屁股下的高脚椅稍微有点样子。严肃青年在心底苦笑。
摆在柜子的含酒精饮料只有香槟,多的是可乐和汽水,连牛奶和果汁都有;酒吧会有的廉价音乐或酒客的疯言疯语在这完全听不到,取而代之的是篷布挡不住的喧扰及接连不断的干杯声。严肃青年仰头喝尽杯中的气泡水,来自喉咙的刺激让脑袋的转速稍微提高了些。
“请问还需要吗?”
蓄有小胡子的酒保亲切地问。
“麻烦了。”
严肃青年将杯子稍稍推向前,微带气泡的清澈液体再次斟满。
“请问旁边的位子空着吗?”
稍嫌中气不足的男性声音,听来有些年纪。严肃青年扭动脖子,对方如同猜测正值壮年,穿上成套西装仍看得出他的身材偏瘦,垂下的肩膀和稍往前倾的站姿给人一种体力不佳的印象。
严肃青年知道他。莱契巴尔德推荐加入的武器研发部新进人员,约翰.柴吉吾德。
“请自便。”
“谢谢。”
约翰坐下,稍事思考,向酒保点了杯气泡水。
不一会,高脚杯被递到手边,约翰将之拿起,喝下少许,露出明显纳闷的表情,转向严肃青年问:
“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懂气泡水,你觉得它有什么特别吗?”
“喝起来比较顺口。另外虽然不明显,但有类似山泉水的淡淡甘味。”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似地喃喃,约翰又喝一口。
“请问有什么事吗?柴吉吾德先生。”
“怎么这么问?”
约翰回以惊讶的反应,但稍嫌做作,相较之下严肃青年则是露出无懈可击的类苦笑表情。
“室内座位至少有三分之一还空着,吧台的位子更是坐不到一半,就算真要找个谁聊天,比起我这外来客多的是适合的人选。”
严肃青年拾起杯子轻轻摇了摇,令杯壁的气泡浮上摇晃的水面。接着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回桌面后上半身转向约翰。
“请问有什么事吗?”
重复一次相同的问题,严肃青年的礼貌性微笑依然毫无破绽。
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尴尬,酒保甚至不敢询问严肃青年是否要再斟一杯。帐篷里的谈笑声丝毫未减,唯独吧台这两个座位的空间莫名沉默,彷佛被切割开来一般。
约翰突然笑出声来。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找个什么话题,没想到反而让你这么警戒。”
五官组织出无奈,拿起杯子又喝了几口气泡水,像在掩饰困窘。
“我听老板说你是少数留在姆大陆的开拓者之一,很想向你道谢。”
“道谢?”
“当然了。没你们这些人的努力,哪有我们现在的生活?”
“严格说起来只是随行,没什么实际作为。”
“就算如此,你还是留在这。”
“什么?”
“对我们这些晚辈来说,你们和活着的传说没什么差别啊。”
单从外表年龄来看,约翰无庸置疑比严肃青年要来得年长,不过就他的说法,比严肃青年还要晚在姆大陆活跃的他或许真该算是晚辈。除了熟谙真相的人都会接受这个说法,严肃青年也不例外。
不过是一半一半。
“哪里,你过奖了。”
严肃青年不再像一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但流淌体内的情报员之血不断提醒他,甚至是更加根本、彷佛是来自灵魂的低语,不容他忽视。
“这种谦虚的地方更是让人佩服了。考虑到当时那险恶的环境和危机四伏的情况,这种义无反顾的情操只能用伟大形容。”
约翰越说越起劲,已经感觉不出搭话时的僵硬,露出的笑容也很真实。
“太夸张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纪录,真正伟大的另有其人。”
严肃青年道出一贯的说词,深埋记忆淤积的混沌依然沉淀,在那人畜无害的脸上浮现几可乱真的微笑。
“真是太谦虚了,也许你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伟大的事。现在的和平,正是因为当年的开拓者们,多亏你才诞生的。”
约翰很扼腕似地摇了摇头,就这丰富的情感表现,他或许很有机会往戏剧圈发展。严肃青年不动声色地按下视线,万千思绪在脑中奔驰。
这家伙有隐瞒。姑且不问隐瞒什么,隐瞒的动机又是什么,根据情况不同两者的比重也不一,不过就约翰的情况并没深究的必要。
这家伙已经无害。这是严肃青年脑中的结论。尽管本能与经验在在指出约翰不单纯,但那是针对有所隐瞒及隐瞒什么这两件事,现在的他不带任何潜在危险因子,阅人无数的严肃青年几乎可以替他打包票。
──已经无害?
在心中重复这四个字,随后衍生困惑。为何反射性使用过去式?这个疑问让严肃青年心生不解,但他随即舍弃。
“不过像你这种不居功的人应该不会接受这些的吧?那就单纯感谢当年的开拓者和现在的和平,开开心心地享受今天吧。”
确实,今天不是该纠结这些破坏气氛的事的时候。严肃青年打从心底认同约翰的话语。
“你说得对。”
严肃青年轻笑道,麻烦酒保将杯子斟满,向约翰举杯,后者似是因为讶异而迟了动作,随即拿起杯子。
“敬和平。”
“敬和平。”
两只透明杯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严肃青年和约翰同时喝光杯中的气泡水。这一刻,信赖在彼此的心底萌芽。
当杯底回到桌面,彷佛是算好了时间,纤细白皙的手臂绕过严肃青年的腋下搂住他的腰,露出粉唇的皓齿则轻轻咬住他的耳垂,害他瞬间发出女人般的惊呼。
“呵呵,指挥官~怎么发出女孩子一样的声音呢?好.可.爱.唷。”
“蕾比你又!等、别舔我脖子、也别碰我皮带啊!”
来者毫不意外地是严肃青年旗下“少女兵器”的蕾比.马汀。顶着兔耳的金发美少女上半身毫无空隙地贴在严肃青年背部,这般紧密接触即使隔着布料想必也能感受那柔软的弹性,叫旁人看得不住脸红心跳,同时对严肃青年投以羡慕忌妒恨的目光。
“还不是指挥官不好~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自己找别人私会,而且还是个男的……难道说指挥官打算开辟新的领域、抛弃我们前往新人类花园了吗!”
蕾比完美表现出何谓怨怼的凄厉哀号。下一秒,帐棚内的男性同胞动作一致地远离严肃青年,少有几个不知为何露出期盼的眼神,叫严肃青年本能感受到贞操的危机,连忙扯开喉咙大吼:
“谁会去那诡异的地方!再说是这位柴吉吾德先生找我搭话的,可不是我找他啊!”
听到这话的瞬间,蕾比就像是要保护严肃青年似地一把抱开,警戒地瞪着约翰。顺带一提此时的严肃青年整张脸埋在蕾比胸间,整个人像冻结了似地浑身僵直。
面对蕾比的戒慎视线,约翰友善地微笑,但对方没有领情的意思。只见兔耳美少女露出类戏剧才会出现的夸张表情,以高八度的声音说道:
“不~好意思,指挥官要和我去外面自助吧吃到饱,失!陪!”
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帐棚。期间完全没机会补充氧气的严肃青年脱力似地浑身瘫软,如同被风扯动的旗帜般飘啊飘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
这个时候,约翰感觉袖子被扯了两下,是严肃青年麾下的另一名“少女兵器”可罗岚。
“不好意思,蕾比小姐的态度那么激动,希望没吓到你。”
“不会。听说马汀小姐相当爱戴贵指挥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约翰语带佩服,可罗岚则是有些困窘地扯了扯嘴角,接着向他欠身,边喊着蕾比的名字急忙追出去。
以可罗岚的个性,刚才的发言和举止简直如同世界末日的前兆。然而约翰对此却毫不惊讶,反露出担心的神色。
然后,约翰的左肩被轻轻一拍,出现的是不知何时坐在高脚椅的老乔尼。
不住松开嘴角。
“是啊,那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事了。”
说着,约翰坐回高脚椅,又要了一杯气泡水,朝向老乔尼。
“那段时间谢谢你的帮忙,敬你一杯。”
老乔尼拿起啤酒杯,里面装的是苹果汽水。
“哎,就算你这么说,但该道谢就是要道谢,不然我家那口子会讲话的。”
老乔尼伸手拍了拍约翰的背,感同身受似地点了点头。
“你也是吗?喔?你说得对,有家庭之后真的不能随心所欲吶。想我结婚前……”
一人一牛就这么聊了起来。尽管是种和睦安乐的气氛,但这画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有种超自然的氛围,让同一空间的人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