おまげ
  这是距离现今仅有寥寥数年的过去。
  一架飞向姆大陆的民航班机,在进入领空之际电子仪器失常,误闯蜂型“原生种”.“刺针”的迁徙路线。
  该班机紧急回避、迫降,然而损伤过大,在着陆时机身断成两截,完全停下后起火,接着爆炸。当相关单位赶抵现场,除了善后以外毫无作为,是姆大陆开放民人进入以来屈指可数的重大伤亡意外。
  乘客与机组员全数罹难。媒体如此报导,无论姆大陆或地表。
  然而无人知晓,一名青年奇迹似地生存下来。
  在“刺针”攻击班机时,例行巡逻中的“少女兵器”基于人道主意介入,减轻危害;当飞机断裂,青年被抛出机外,也是这名“少女兵器”救下。
  之后,此“少女兵器”的通讯器材出现障碍,无法回报基地,而该青年伤势严重,暂时委交栖息于陶弥谷之金牛族。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不带生气的嗓音,回荡在深沉的幽暗。
  之后,黛微.阿尔伯特出手干涉,接触此案之全数人员的记忆遭到封印,方便培养日后与约翰.柴吉吾德抗衡之手牌。
  “你们将之称为巧合,实际上并非如此。”
  当时的“少女兵器”,隶属登录名Kyan的女性指挥官麾下,型号“贝蒂.布雷克”。
  当时的青年,日后与“少女兵器”型号“葛罗莉雅.鹰”相遇,接纳建议兴筑基地,落根姆大陆,误打误撞地完成黛微交付他的期望。
  “命运的牵引、注定的相遇。用句不无错误,但出发点错得离谱。”
  诉说着理所当然的事物一般,声音没有太多情绪。
  “世上不存在偶然。”
  不论有形无形,万物皆出自极其单纯的点,进而延伸成线。数不清的线在细微支末的影响中平行、交错,引导出最后的结果。
  SPD的诞生,不是偶然;浮空陆块的出现,不是偶然;人类踏上姆大陆、开拓战争、与“少女兵器”协议合作、基地文化、大小城市迅速发展、量产型“少女兵器”失控──全都不是偶然。
  青年和少女的相遇、再会、分离与重逢,乃至于结合,抑是必然。
  “旅程还未结束,纪录至此也相当足够。”
  声音透出难以察觉的满足。
  “吾……老朽……在下……不才……烦躁,第一人称的选定,留待下回。”
  然后,幽暗回归宁静。
  舰队收藏-泊地日常_时雨篇
  办公室。
  配合稍微颤抖的吐纳,稍嫌不平稳的齿轮滑动声维持一至二秒的频率持续着。
  两手握着握把,手肘靠紧扶手,腹部使力再次提起膝盖,位在两手握把间的液晶萤幕的数字又往上增加。
  作满三十下后,我放松腹部,同时稍微拉抬上身作为缓和,吐出冗长的吐息。
  “好。”
  然后站起身手往上拉,彻底将筋拉开。
  “提督,我继续待在这……没关系吗?”
  我右臂向左侧伸展同时与左手紧贴往后拉引,看到时雨有些无所适从的困惑表情。
  看上去约高中生年纪,时雨长相清秀,别在刘海的和风发饰衬托出白皙的肌肤,碧蓝色的瞳好比清澈的湖泊,圆润的脸颊透出淡淡的粉红,亮丽的黑色半长发扎成三股辫放在肩上,感觉是很适合在窗边享受午后阳光翻阅小说的类型。
  和姐妹相比,时雨的语调比较男孩子气,不过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唔?当然没关系啊。”
  怎么会这么问?这句我没说出口,聪明的她应该听得出我话中的意思。然后换个方向,改拉另一侧的手臂。
  “无聊的话要不看书吧?应该摆在桌上吧?喜欢的话也能带回去看。”
  “提督说的是这本“梦幻花”吗?”
  “对!”
  一使力不由得加重口气,时雨没多在意,只是轻轻捧起那份量不俗的小说。
  “推理小说?提督喜欢这类型的作品?”
  “还好。老妹推荐的作者,刚好便利店看到,就买啦。”
  这时的我改为伸展侧身的肌肉,两手上抬交握往右侧弯去,默数两个八拍后改往左侧。
  动作结束,我往时雨看去。
  “我说,怎么这么问?”
  “咦?”
  因为迟来的问题而面露困惑的时雨,微开小口的模样很是可爱。
  “怎么问我喜欢推理小说,这样。”
  “是。因为看提督在健身,以为提督的休闲比较偏向活动身体。就像刚才,嗯……”
  “拉扭训腹机。”
  “是。用那台器具锻炼身体。”
  时雨将书放在大腿上,水灵的双眼直盯着我,让我不太好意思地别开脸,搔了搔鼻子说道:
  “这个嘛,一部分算是习惯,另一部分就是你说的健身。哎,只是肌肉量不比以前,现在作这些都很吃力了。”
  “以前?意思是提督持续健身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我算算……今年算是第九年了吧。”
  时雨似乎满讶异地稍微睁大眼睛。
  “在成为我们的提督前就维持到现在?”
  “怎么一副惊讶的口气?”
  “因为佩服提督的毅力。”
  时雨的口气没有过多的夸张表现,给人她是真心说出这句话的感觉。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我接起来,另一端是港口的哨戒人员。简单交换几句公式的对话,我放回话筒。
  “夕立她们回来了。没什么外伤,看来这次的远征也很顺利的样子。”
  “是吗?太好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雨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稍微放松肩膀,然后微微扬起唇角,笑瞇了眼,那柔和的表情令人联想到被晨露沾湿的花朵。我一时看得出神。
  “提督?有什么事吗?”
  “呃、没有。”
  我匆忙转开视线,支吾一阵才想出句子:
  “我是想说没什么急事,要不要去接她们~之类的。”
  说着我拿起挂在椅背的上衣,胡乱把手伸进袖子。
  “如果提督方便的话,请一定要去。”
  时雨迅速站起来,隔了半秒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而垂下脑袋。
  稍微停顿了会,时雨彷佛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开心地轻笑起来。
  “这样夕立会很开心的,甚至到提督觉得困扰的程度。”
  那笑容就像绽放在雨后阳光下的花朵,格外炫目。
  数日后,办公室。
  每次动作都是一次粗浅的换气,上臂、肩膀与背部同时紧绷,慢慢弯起下手臂至肩膀高度,再缓缓放下。
  左右手各十六、十四、十二,结束循环,我尽可能轻地将哑铃放回支架,然后一屁股坐上榻榻米。
  “提督,请用。”
  风铃般的嗓音之后,是纤白手臂递来的干净毛巾。为了配合我的高度,时雨特地跪坐下来,从小地方也能看出她体贴的一面。乡亲啊,这就是时雨品质。
  “喔,谢啦。”
  我接过来粗鲁地擦去汗水,发现时雨看向我的视线有点飘忽,我开口:
  “怎么了?时雨。”
  “是?”
  “看你没什么精神,没睡好吗?”
  时雨的小脸在短瞬间浮现惊慌,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只见黑发少女怯懦地低下头,很愧疚似地咬了咬嘴唇,回道:
  “是。”
  “这样的话怎么不早说?就多休息会,秘书舰的工作找人换班就好啦。”
  “因为,想亲手把这个还给提督。”
  说着时雨把昨天那本“梦幻花”拿了起来,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地遮着半张脸,只留那双水灵的大眼由下往上地看着我。
  “可以的话,还想讨论心得……之类的。”
  也许是真的很不好意思的关系吧?时雨的句子少见地出现迟疑。
  可能时雨自己没有自觉,露出这种表情的她是多么有魅力,甚至到我脱口答应的程度,但可惜就在我没办法。因此,我苦笑了笑。
  “抱歉,时雨,那本书我还没看完。”
  虽然短暂,但时雨的眼中确实闪过失望,看着表情平静地放下书的她更让我感到自责。
  没来由的,少女的眼覆上一层迷蒙,张口打了个呵欠。
  “……啊。”
  迟了半晌才想起我就在眼前的样子,时雨一副恨不得找个洞钻起来的表情,水煮蛋般嫩白的脸变成苹果般的红。
  “回宿舍睡一下吧?”
  我建议,时雨正气凛然地反驳:
  “不,担任秘书舰这重要职位,哪有在工作时间离开办公室的道……理、呵~啊!”
  句末的呵欠完美地破坏严肃的气氛,我不由得笑出声来。
  “提督。”
  时雨的语气微酝,形状优美的眉毛也稍微皱起,但搭上红通通的脸蛋只让我觉得她像在闹别扭,很是可爱。
  “哎,远征组最快的也要一小时后才会回来,每日任务也打完了,现在就放松一下也不会怎样嘛。”
  说着我还加上稍嫌夸张的耸肩动作,像在说着“你太认真啦”的样子。
  “再说了,这榻榻米质地很好哇~不枉我出动家具职人也要弄到手。”
  我往后仰躺,一脸舒服的表情。
  “而且还有这座垫,对折刚好当枕头用,超~棒的欸。”
  边说边偷瞄时雨的方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那双眼都快阖起来了还硬要睁着,看着我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然后我想到了。
  “啊,对喔。”
  我直接从地面坐起。时雨大概是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到而稍微弹了一下,不过表情还是维持相当镇定的模样。
  “抱歉,时雨,是我太粗线条了。”
  “咦?”
  “睡觉是最无防备的时候,怎么可以让异性待在同一个空间嘛。”
  也难怪时雨不接受我的提案,这真的是我的问题。
  “抱歉,我出去转转,这段时间你自便吧。”
  不料时雨眉头倒竖,很明显是生气。
  “这样更不妥。如果提督无论如何都要我休息,我有个提案,可以请提督听听看吗?”
  语气低沉,甚至感觉得到温度下降。虽然时雨说的是问句,但大有不容违逆的意思,叫我不由得身体僵住直点头。
  “请提督先休息,等确定你睡着后再换我。”
  “不不不不,这听起来是有点道理但漏洞百出啊。要是我比你早醒不就和刚才说的一样吗?”
  “我不会比提督晚起的。”
  “语气超肯定的。好吧这我相信你,可是在同一个房间、呃,怎么想都不太好……”
  “提督是和女性独处就会出手的人吗?”
  “才不是。呃、突然有种心悸的感觉……我可没说谎啊,之前都是意外,不可抗力,我也没真的毛手毛脚!”
  “提督在对谁解释?回到正题,既然提督不会对我出手,那就没问题了。”
  说着时雨拾起座垫对折,将之推给我。
  “请睡吧。”
  从时雨的眼神看得出她是认真的。虽然原因不明,但总觉得时雨散发出一种不由分说的魄力,我只好听话躺下。
  “提督,睡着了吗?”
  “才十秒不到,我又不是蓝色机器猫的眼镜搭档。”
  大概过了三分钟。
  “提督,睡着了吗?”
  “没那么快。唔,你可以翻翻书吧?”
  又过了三分钟。
  “提督,睡着了吗?”
  “差一点……别每隔三分钟就问一次啦。”
  睡意渐浓让我失去耐性,口气有点糟,希望时雨不要太介意。
  然后,我的意识沉入黑暗。
  伴随钝重的昏沉感,我逐渐醒来。
  意识尚在清醒与沉睡的水平面挣扎,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我试着抬手,却像被压住似地动弹不得。
  “呜……嗯。”
  抗议似的甜美在耳边呢喃,感觉到轻轻的吐息。
  我想也没想地转头,盘旋脑中的昏沉感顿时烟消云散。
  时雨的睡脸就近在眼前。
  “唔──”
  我猛一拉回脖子,这才发现时雨枕在我的大臂,连忙煞住动作。怪不得刚才抬不起手。
  “呜、嗯……”
  稍微皱起的柳眉,像在责怪哪个谁那么不识趣扰人清梦。长且翘的睫毛轻微颤动,少许黑发垂在脸侧,和风发饰静静地挂在那,小巧的鼻头发出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微开的小口流出些许唾液。
  我试着移开视线,看到时雨很宝贝似地将那本“梦幻花”抱在胸前,从敞开的领口看到一片肤色,那对白兔呼之欲出,教我不住倒抽一口气。
  我从没这么痛恨人类的反射动作。这一吸将时雨那淡淡的酸甜少女气味吸进鼻腔,和着清新的洗发精香味及少许书页独有的气味,让我几乎昏过去、如果真的昏过去还好但就是没昏!混仗!
  “呜……”
  比刚才还要大动作的皱眉,接着上睫毛和下睫毛缓缓分开,迷蒙的双眼如同晨雾中的湖泊,被唾液润湿的唇闪动诱人的光彩,看了叫人心跳加速。
  “──!”
  下一刻,少女如同脱兔般跳离,而我也迅速往后弹去,不知为何采正坐姿势面对墙壁。
  “呃、抱歉,我不是有意……那个、盯着你的脸看。”
  在说什么啊我!啊啊可恶,只觉得整颗头都在发热,说不出什么正常的话。
  “提督不、不用道歉,是我的问题……很抱歉。”
  我稍微转动脖子,时雨的肩膀一上一下地扭动,大概是在把玩手指还是做什么来分散注意吧?居然动摇得这么厉害,虽然多少有点赚到的想法,但更多的是羞愧和罪恶感。
  “我、我说,还好吧?不会想睡了吧?”
  “是的,谢谢提督。”
  听到这句话多少有点安慰。至少达到一开始的目的,我放松地吐了口气。
  “提……督。”
  “唔?”
  我转过上半身,时雨还是背对着我,红透的耳根就像在强调存在感似地跑出黑发的遮掩,叫我看了也跟着不好意思起来。
  “衣服、我拿去洗吧?那个……被我……水弄脏,对不起。”
  时雨说得断断续续,不过也不到听不清楚。
  “喔,这没关系,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我试着用轻松的语调,孰不知时雨整个人弹了一下,猛然转过身。
  “不行、啊呜……”
  发出可爱的低鸣声后垂下脸,似乎能从发顶看到袅袅上升的热气。
  “请、请一定要……我负责,拜托了。”
  我搔了搔侧脸,脱下上衣,推到时雨面前。
  “那、那就麻烦你了。”
  刻意面朝别处,但眼睛就是不听话地往时雨的方向飘。
  “是。”
  时雨笑着收下那件上衣,很开心似地紧紧抱在怀里。
  多么有责任感的人啊。我不由得在心底感叹,手不自主地伸向时雨的肩膀,想称赞她一番。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强烈的外力破坏,从散落的碎屑和烟尘走出的是拖着连接船锚的铁炼的双马尾少女。
  “提督,有些事想和你谈谈,方便拨点时间吗?”
  甜美得让人发寒的灿烂笑容及甜腻得叫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嗓音,村雨的食指竖在侧脸,拉得铁炼铿锵作响。
  啊,果然又是这个发展。我想我现在的表情就像是悟道者吧?
  这一天,我被铁炼捆绑倒吊在门口的次数,再添一笔。
  舰队收藏-泊地日常_新年夕立篇
  当我打开办公室的门时我愣了会,稍微退后并阖上门,几秒后再开一次。
  “……这是闹哪样啊?”
  先不说地板的榻榻米换成木板,原本该是放书柜的地方变成两盆颇具份量的门松,坐垫和矮桌则变成日本寺庙才会看到的签桶、粗绳摇铃及赛钱箱,后方的墙面更挂上以毛笔书写的“新年二0一五年”的挂轴。
  “话说这字还真有个人风格啊。旁边还带只小羊插画,满可爱的嘛。”
  不对,现在不是打量挂轴的时候。
  “说起来,我不记得有买这些东西啊。”
  我下意识两手插腰,环视办公室这票陌生家具,最后视线停留在那红白蓝三色交错的麻绳。
  不自觉拉了两下,铜铃随即发出匡啷匡啷的声响。看电视上人们都这样做,好像只要摇一摇神明就会来听你许什么愿望。一这么想我不住失笑。
  “哪有这么好的──”
  “Po……i……”
  看来摇一摇就会招来什么这点倒不是唬人。我慢步走向赛钱箱,果然在那之后看到熟悉的米白色金发。
  “早啊,夕……立……”
  我不禁看傻了眼。
  席地而坐的夕立背靠着赛钱箱打盹,眨着惺忪睡眼的模样十足可爱。不过这不是我看傻眼的原因。
  夕立正穿着和服。
  亮红色染花布和夜蓝色腰带,细致的金色纹样点缀在宽大的水袖和长及脚踝的裙摆,腰上的花朵刺绣更是栩栩如生。我觉得这个搭配不只表现出夕立表里如一的活泼个性,还另外展现出不同以往的魅力,整个大加分。
  “提督……Poi?夕立、呵~呜……好困Poi。”
  打个呵欠晃了晃小脑袋。平时活蹦乱跳的模样很可爱没错,不过这爱困爱困的样子又别有一番风味啊。夕立股大涨,感谢感谢。
  不对,现在不是陶醉的时候。
  “我说夕立,你怎么睡在这啊?”
  我蹲在夕立面前,她的眼睛还是要睁不睁的,看来真的很困。
  “Poi……昨晚,送来新家具Poi……夕立想让提督看到,就先摆好……呵啊啊啊啊。”
  倒解了这票陌生家具打哪来的谜题。虽然我很想夸奖夕立的用心,不过看她的样子还是让再她睡一会比较好。于是我起身打算翻出棉被组。
  这时,尽管是被睡意袭扰的现在,夕立渐渐笑开。
  “夕立……很努力唷Poi。提督,夸奖……嘶……呼……”
  然后头往旁一偏,枕着赛钱箱的边缘,屈服了。只见夕立完全阖上双眼,轻轻的呼吸声随着胸口的规律起伏传来,小口微开,手脚随意摊在旁侧,毫无防备的模样。
  我扯起嘴角,拍了拍她的发顶。
  “嗯,夕立很棒喔。”
  也许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夕立笑了一下。
  我靠在窗缘,几乎深入骨髓的冷风迎面而来,有种脸部肌肉发僵的错觉,但用这招醒神效果还不赖。我顺手拿起放着一旁的易开罐绿茶,眺望彼端的海天一线。
  几不可闻的呜咽,接着是布团摩擦的沙沙声响。我半转身体,看夕立已经坐起上半身,稍微睡乱的发这翘那翘,和服也变得比刚才要松的样子。哎,醒了总有办法处理嘛。
  只是夕立垂着脸好一段时间让我有点在意。我放下罐子走向她,一屁股坐了下来。
  “喂~夕立,醒了没?有人在家吗?”
  我只差没轻敲她的小脑袋瓜了。
  “Poi……?”
  夕立扭动脖子,夕阳色的瞳还有一半躲在眼皮底下。鼻头抽动,微微张口:
  “提……督。”
  梦话般的不清不楚的句子。一想到是为了让我能早一步看到这些新家具才熬夜的,心底发暖又不舍。
  慢慢的,夕立的眼逐渐恢复神采。直到完全张开眼睛,夕立像是现在才发现我就在眼前似地整个人跳了起来。
  “提督,正月啰Poi!夕立今年也会打起精神努力喔Poi!这么一来战斗──没问题Poi!”
  然后不知为什么拿出12.7炮改二和鱼雷乱挥,而且鱼雷还点火!
  “等、等等等!会爆炸不对根本就是要爆炸啦!平时玩鱼雷就算了这次还抓已经点火的是哪招啊!”
  “Poi?鱼雷?”
  “你右手的不就是吗!烧超旺的根本就要爆了吧!快丢掉啊啊啊啊!”
  说着我站起身就要抢,却被一个利落的侧身闪过。
  “等、别抢啦提督,这不是鱼雷啦Poi。”
  夕立鼓着脸反驳。只见她两手握住鱼雷一转,露出底下的“真相”──仙女棒。
  “这样晚上就可以直接玩烟火了Poi!”
  很得意似地笑出可爱的虎牙,冲着我眨了眨眼。
  也犯不着用这么引人误会的伪装吧。我是很想这么说啦,但看到夕立天真烂漫的笑脸,就有种这点小事无所谓的感觉,
  “对了Poi!提督,新家具怎么样Poi?夕立昨天摆好的,想给提督一个惊喜……”
  怎么了?越说越小声。我弯下脖子看夕立的脸,刚才的雀跃就好比昙花,现在徒剩不明的消沉。
  “Poi……夕立这个笨蛋笨蛋!”
  接着突然敲起自己的脑袋。我忙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居然还使力摇着身体反抗,别说抓不住,我还差点被她甩出去。
  挣扎好一会看是冷静下来,夕立低着头抿着嘴唇,一脸随时要哭出来的不甘心模样。是怎么了啊?
  “夕立……想看提督高兴的表情,才熬夜摆的Poi……结果、结果居然睡着了Poi……”
  好在你睡着了,不然我那反应你恐怕直接把鱼雷扔过来了吧?
  “想说、想说提督会很高兴Poi……还会夸奖夕立Poi……”
  说着说着鼻音越来越重,身体也开始颤抖。
  “结果、结果因为夕立睡着,作战失败了Poi……”
  啊,从我的角度算是战术胜利就是。说是这样,不过夕立现在这模样让我很不好受。
  不过感情丰富这点也是夕立的卖点啦。我莞尔一笑,轻且慢地说道:
  “没这回事喔,夕立。我很高兴,谢谢你。”
  “Poi?提督……真的吗Poi?”
  夕立缩着脖子往上看着我。
  “当然是真的。”
  我用力肯定,夕立总算绽开笑容。看是没问题了,我放开她的手,不料她突然凑上来,两手握拳使劲晃动。
  “那!那那那!夕立还蛮、不对是真的很努力喔Poi,多夸点多夸点!”
  “当然。好棒好棒。”
  “耶嘿嘿~”
  当我一如往常轻揉夕立的发顶,而她也一脸开心地接受时,我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那就是夕立的腰带,松脱了。
  虽然不像十二单的层次那么复杂,但和服也有一定的重量。睡松再加上夕立刚才一连串的大动作,终于导致这危险的结果。
  “Poi?提督,怎么看旁边Poi?”
  夕立眨吧眨吧地盯着我的脸瞧,还不知道她的领口已经敞开大半,份量不俗的丰满球体在和服的压迫下形成深邃的溪谷。
  以我的角度,无论如何那对饱满的球体都会抢进我的视线。水蜜桃般白里透红的肌肤反射可口的光泽,弹性十足的双球互相挤压荡出魅惑十足的涟漪,在在刺激理性的堡垒。
  “没、没啊,我哪有不看夕立啊哈哈哈哈……”
  “哼嗯~那就算了。比起这个,夕立这身衣服好看吧Poi?”
  说着夕立主动蹭过来,她的脸几乎靠在我的胸口,而她的胸部自然也贴了上来。
  我心中的警铃响个没完,脑中不知为何出现一群只穿功夫裤的猛男敲打太鼓奋力吆喝的景象。
  淦滚出我的脑袋啦这群魂淡。
  “是、是啊,很漂亮喔。”
  我硬挤出笑容回道。知道夕立是无心的,也感受到她寄于我的信赖,可越是这么想心底的罪恶感就越发膨大,视线更难转回来。
  “提督,感觉好敷衍Poi。”
  夕立鼓起的脸颊染有微微淡红,诉诸不满的双眼透出浅浅水光。撑住啊我的理性!
  “夕立第一次穿这种衣服,也不知道适不适合Poi。虽然村雨她们都说好看,但夕立也想听提督怎么说……”
  说到后段,夕立稍微退回身体,飘开了眼还羞涩地玩起手指。这招直接轰爆我的精神壁垒直逼最后一道城门!防线太薄弱了吧!
  “那个喔,其实换衣服的不是只有夕立,也觉得大家都很好看Poi……姆呜,提督,其实不觉得夕立漂亮吧Poi。”
  娇嗔薄怒,抬起粉拳轻敲我的胸膛。城门破啦!杀到眼前啦啊啊啊啊!
  “Poi?提督的心跳……好明显。怎么了Poi?”
  如是问道,夕立侧着脸贴上我的胸膛。啊,缴械投降了。
  我扭回脖子,两眼直看向夕立的瞳,而她睁着无邪的大眼困惑地回视我。
  “夕立,这身和服很适合你,单是看着就觉得充满活力,比平时更漂亮喔。”
  我如实说出心底的感想。
  “Po、PoiPoi!”
  夕立的小脸瞬间涨红,似乎还冒出热烟。
  “是、是吗?提督也觉得好看Poi……呜呜虽然高兴可是好难为情Poi。为、为什么啦,明明之前都不会这样Poi……PoiPoi!”
  冷不防地抱住我,整张脸埋进我的胸前。
  拂过侧脸的米白色金发送来清新的香气,少女的娇柔身躯全贴了上来,软嫩的隆起抗拒似地推挤我的下腹部。脑中那群猛男甚至脱下功夫裤高举头顶拼命转。
  淦你们通通去死吧。
  “夕立、夕立觉得心跳变得好快Poi。以前都没这样过,今天不知道为什么……”
  含糊的字句传上来,细嫩的兰息穿透外衣,像有只手指在我胸口画圆。
  “提督,夕立……是不是坏掉了Poi?”
  无助地问,夕立缓缓抬起了脸。垂下的眉毛、水汪汪的大眼、酡红的脸蛋和轻启的嘴唇,还有那对存在感爆棚的圆润弹性。
  一时间,脑中似乎有什么断线了。
  同一时间,办公室的门也被毫不留情地轰爆。
  “提督,新年快乐。”
  从支离破碎的残骸中传来柔得叫人心底发毛的甜美嗓音。白露型舰娘气质代表,村雨,拖着铁炼飒爽登场。
  “今年也会和去年一样,稍~微让你看看村雨的优点唷……所以,”
  使力地、奋力地、彷佛宣告什么似地扯得铁炼嘎吱作响,眼角闪现黯淡凶光地笑道:
  “要上啰?”
  在这之后,我被吊在后院的树上供参加羽毽子比赛的舰娘画脸。
  大家,新年快乐。
  纳斯德之梦(Eve&Raven
  夜幕低垂之刻,是生命沉眠之刻。人类、精灵,甚至是魔族,无一不成为睡魔的俘虏,醉于梦中的理想乡。
  然而,这个世界上,却有唯一的例外,将“梦”视为禁忌。
  纳斯德。
  风不曾停过。
  厄泰拉平原,在久远的时代,纳斯德繁荣的时代,是生命盎然的生息之地。然而,在人类与纳斯德的战争之后,沦为死域。
  现在的厄泰拉平原已不见当年的繁荣,徒留战争的痕迹,以及无思考能力、顺从单纯程序保卫核心的纳斯德。
  在这里,不存在纳斯德以外的动物……正确的说法是,不能够存在。不管是什么理由,只要踏入这些机械的搜索范围,就会遭到攻击。
  因此,没有人敢进入厄泰拉平原。让他人心生恐惧、排斥,进而忽略这块土地。这是否为当初设定程序之人的想法,我们不得而知。
  然而,尽管是这样的地方,月儿仍然平等地照耀着它。
  仅容许单一物种存在的荒芜大地,也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增添一股如梦似幻的温柔。低垂的夜幕和无数的繁星,散发和都市灯火截然不同的多彩光芒,几近慑人心魄。
  在这片夜空下,有道不起眼的光辉。
  隆起的土地和巧妙堆迭的巨石,形成一座天然的营地。不起眼的光辉便是来自此处。
  木材烧得劈啪作响,已是十数分钟前的事。现在的火堆就像是生命走入尽头,徒剩埋藏在余烬之中,那连萤光都算不上的微光。
  蹲坐在即将完全熄灭的火堆旁,注视着逐渐转弱的火光,伊芙沉默不语。
  ──明天就要进入生产基地了……
  脑海里……或者该说是中枢程序里,浮现这么一条资讯。
  今天,跟着由红发人类少年、紫发人类少女、绿发精灵女性及黑发人类男性组成的队伍,伊芙击败镇守于厄泰拉平原的战斗用纳斯德──列威亚坦和尼克利斯,操使火与冰之力的纳斯德。
  虽说是打胜了,可是众人也累坏了。红发人类少年,艾索德,整个人呈现“大”字型的睡姿,不时还伸手抓几下肚皮;躺在他不远处的紫发人类少女,爱莎,动作是没有这么夸张,但那打呼声还真是扰人清静;相较之下,睡姿正常且规律发出轻微呼吸声的绿发精灵女性,蕾娜,以及坐着睡又半点声音都没发出的黑发人类男性,雷文,就比较不会给人造成麻烦。
  回过头,稍远处倒着二具有着人形躯体的大型结构物。伤痕累累的装甲、黯淡无光的面罩及遭到破坏的胸口,在在表示它们已如废铁的事实。
  ──就算是为了研究,直接取走核心什么的……
  当资料库显出那抱着书又碰碰叫的地鼠的影像,伊芙就觉得动力炉的温度开始升高。成天说着对纳斯德抱有警戒比较好什么的,简直把所有的纳斯德都当作危险分子。
  不过,被迫躲在地底下生活的牠们或许才是被害者吧?为了复兴纳斯德,当初输入的程序似乎有欠周详,导致生产出的纳斯德过于单一、不擅思考。
  “呼……”
  想着这些也无济于事,还只会让运算系统过热而已。因此,伊芙决定去吹吹风。
  “……”
  才站起来,总是伴她左右的纳斯德核心──拉比和摩比,随着不明显的启动声,缓缓飘了起来。
  可是,并不顺畅,甚至还左摇右晃的,让人担心下一秒会不会又摔回地上。
  这也难怪,毕竟才刚从休眠模式转换成一般模式,需要时间处理。打个比方,就像是人刚起床,需要时间打消残余的睡意。
  和不惜忍受强制启动的疲劳的拉比摩比相比,一旁呼呼大睡的欧贝伦显得没责任感许多。附加说明,打呼的不只爱莎,还要算上一个欧贝伦。
  “我只是去散步。”
  伊芙抬手婉拒核心跟随,忍住踹欧贝伦一脚的程序驱动,径直走出营地。
  四周异常安静。风声和虫鸣变得明显,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显得异常突出。同一个地方,白天还打得如火如荼吵吵闹闹的,到了晚上却出奇的静。
  也许是列威亚坦和尼克利斯被击毁,厄泰拉核心下达撤退命令吧?也归功于此,众人才不需又回到那阴暗的地下,可以在大草原野营。
  伊芙稍微环顾周围,锁定附近一座最高的土台,爬了上去。
  风迎面吹来,浏海在眼前晃动,伊芙将其推到收音装置之后。
  视线的彼端,和这座浮空岛格格不入的科幻风建筑,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厄泰拉核心。
  ──查出错误之后,重新编码,再启动。这次一定可以复兴纳斯德。
  原本伊芙的任务就是复兴纳斯德……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责任比较恰当。身为最后一个纳斯德人,身为纳斯德女王的责任。
  沙……沙。
  “谁?”
  在碰触树叶而发出的细微声响传入收音装置的一瞬间,伊芙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
  “我,雷文。”
  在富有磁性的男性嗓音之后,声音的主人,雷文,那孤傲挺拔的身影,逐渐从幽暗的树丛浮现。
  伊芙右腿往后一踏,并未完全转过身来。同时,雷文停下脚步。
  视线相交的彼此,隔着约莫三公尺的距离。雷文没有继续往前,只是站在原处。
  两手各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液体,肩上则挂着一条毛毯。
  伊芙不明白。那总是平静无波的淡金色双瞳中,扬起不明显的,名为“疑惑”的涟漪。
  雷文平时就很少说话,伊芙也不是那种嘴巴闲不住的人。一言以蔽之,双方少有交集。
  因此,伊芙更无法理解,为何雷文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
  “有事?”
  伊芙打破沉默。
  “不,理由应该和你一样。”
  雷文说完,沉默半晌,又问:“可以过去你旁边吗?”
  “随你。”
  抛下这两个字,伊芙的视线又回到那遥远的彼方。
  “要喝吗?”
  站到伊芙旁边,雷文递出杯子。伊芙看过去,并非雷文这句话的关系,而是那不属于人类的金属臂膀。
  ──纳斯德手臂……拥有自我意志,核心制造出的产物。
  突然间,非自愿地,资料库浮现暗黑克劳尔号上,满身疮痍的雷文。
  受纳斯德手臂的意志驱使的他,即使已经战败,即使连站起来都要靠刀来支撑,他还是不愿倒下。
  为了复仇,他不能够倒下──并不是因为纳斯德手臂的破坏冲动,而是他本人的意志。
  ──“我可以理解你的愤怒。然而我们是机械。并非以感情优先,而是以效率为第一考虑的我们的方式。
  ──“……可是,核心采取的方案远超出我预想范围的强硬。作为核心的设计者,我在此致上歉意。”
  在那之后,雷文加入旅队,为了赎罪,决定为寻找艾尔结晶奉献己力。
  或许是认为因仇恨而动的自己不够成熟吧?在战斗中,雷文极力避免使用纳斯德手臂的力量,同时精进自己的剑术。
  现在,雷文给人的感觉仍不减锐利,但比起初次见面时,那残虐的负面气息已少去大半。
  顺着那条手看上去,雷文正喝着属于自己的那杯热饮,取代原本左手的纳斯德手臂就这么滞在半空,也不怕会不会酸。
  如果是艾索德,应该会很不耐烦地说“要不要啦”之类的台词吧?伊芙不自主地将两人的个性做了比对。
  伊芙两手捧住杯子。温度藉由表皮感应传达至思考中枢,然而却有另一股温暖自动力炉浮上。
  伊芙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就是人类的所谓“情感”?还没有时间分析这股暖流,雷文松开了手,杯子的重量全落在伊芙手里。
  稍微看了看杯中的液体,判定这点温度不会影响到身体机能,伊芙浅尝一口,皱起眉头。
  “好苦。”
  “这里有砂糖。”
  “给我。”
  几乎是用抢的把雷文手中的砂糖抓了过来,伊芙全倒进杯中的那杯液体──美式黑咖啡。
  看着伊芙的举动,雷文不禁问:
  “纳斯德人也有味觉?”
  此话一出,伊芙虽然脸部表情没有变化,语气却多了点冲动。
  “纳斯德比人类高级多了,不要混为一谈。”
  说完,轻点一口咖啡。不是形容,是真的只“点”一口。确定味道不再那么苦涩,才真正一口一口地喝起来。
  “旅行,还习惯吗?”
  没来由地,雷文这么问道。
  “没有危机要素。”
  雷文话声才落,伊芙即刻回答。姑且不说伊芙自身拥有的力量,一同行动的旅伴各个实力坚强,根本不需要多少时间计算。
  “这不算回答。”
  雷文说道,在那无起伏的声音中,似乎有着一丝的无奈。
  “无法理解。”
  伊芙看向雷文,他把杯子挂在腰间,看来已经喝完了。
  “真难得,你也有想不透的事。”
  说着,雷文阖上眼,露出少见的放松表情。那模样,就像在咀嚼这份发现的滋味似的。
  动力炉开始发热。
  伊芙感到焦躁。是因为自己居然有无法理解的事,还是因为雷文的态度?尽管系统自动计算出最高的可能,伊芙却没办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过,在那之前──”雷文取下挂在肩上的毛毯,递给伊芙:
  “披着,晚上很冷。”
  看着那条毛毯,伊芙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辨清的波纹。
  “我是纳斯德。”
  动力炉,更热了。
  “我知道。”
  简短的回答,然而,这并没有回答伊芙的问题。
  “我的意思是,毛毯没有意义。”伊芙的声音有些加快,“我不是人类,热量流失对我没有影响。再者,过高的温度只会损害机能,没有益处。”
  也许是刚才的影响吧?总觉得无法恢复冷静。拥有人类无法企及的知识的纳斯德女王,竟然有“无法理解的事”。这严重伤害了伊芙的自尊,甚至让她的回路稍微失去控制。
  “是吗?不过,就和人一样,保持一定的热量也不全是坏处。”
  说着,雷文擅自把毛毯披在伊芙身上。
  隐约有着某个想法的伊芙,现在更加肯定了,雷文想表达的事情。
  她很惊讶,很开心,然而又有点……悲伤。
  动力炉的温度更高了。
  “我说不需要──唔。”
  在伊芙要把毛毯取下的时候,雷文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这么作。
  尽管隔着毛毯,尽管隔着服装。
  却有股暖流,从肩膀传到体内。
  动力炉的温度很高,高到彷佛身体都要冒烟了。然而,却不会难受,更甚,有股难以言喻的……
  “你是纳斯德,但你也是个人。”
  雷文这句话,伊芙一时间无法反应,好似思考回路短路了似的。
  “你总是强调你是纳斯德,在我看来,这就像是在压抑自己,强迫自己成为纯粹的机械。”
  貌似因为思考回路短路的关系,语言程序也出了问题。伊芙只是听,没有回应。
  “你不需要封闭自己。大可像刚才一样,冲动、发怒,或许这会让你和人起冲突,但这不全是坏的,因为这能让你更加成长。”
  这是他的经验谈吗?在和自己交手、取回心智之后的他的感触。如果是,这真是记忆体中最有可信度的一段话。
  “我曾被仇恨蒙蔽双眼,甘愿屈于手臂的意志,成为只为破坏而破坏的杀戮者。然而你打醒我,让我脱离那无尽的嗜杀螺旋……对我来说,是你救了我。”
  第一次,雷文的话语带着迟疑。虽然可能有些误差,但伊芙从雷文的语调判断出他的脑波有些起伏,用人类的话来说,是“害羞”?
  “如果你是纯粹的机械,当时应该直接杀了我才对。”
  说得轻松,彷佛在说的是别人的事情。这该说是雷文的坏毛病吗?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伊芙感到计算区一热。
  “我们是……机械,感情非优先项目。不杀……因为手臂有纳斯德的意志……”
  一定要说些什么,然而,讲出的话却断断续续,而且也没能表达出真正想表达的想法。
  “……”
  雷文没有回应。这也难怪,虽然没有明确的说出口,但伊芙的话语却能够解释成“拒绝”的意思;然而,等到伊芙察觉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口了。
  就在伊芙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雷文先一步开口了。
  “我站在这里。”
  伊芙浑身一震。
  “我凭我的意志站在这里,不是手臂的关系,是我自己的意志。”
  就像是要说服伊芙似的,雷文铿锵有力地说道。毕竟,伊芙的拒绝是以雷文受纳斯德手臂影响为前提才提出的──若是纳斯德,自然会对“女王”关心,甚至是献上忠诚──然而雷文却否定这个可能。
  这表示什么……伊芙很明白,非常明白。
  “你……不恨纳斯德?不会……恨我?”
  非自愿的,声音带着颤抖。说这不是因为恐惧,伊芙不得不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原因并不全是如此。
  “不讨厌。”
  语气平淡,却诚挚的三个字。动力炉的温度急遽升高,已经逼近危险区域。
  “你站在这里,是使命?还是意志?”
  雷文突然提出问题。然而,过热已导致回路出现异常,无法正常运转。
  “答案,你很清楚,对吧?”
  说得好像都看透了一样,但伊芙没法反驳。没错,如果伊芙要复兴纳斯德,就没有必要待在这里,持续这不知何时会结束的旅行。
  “我站在这里的原因,也一样。”
  突然,某个程序开始驱动……不,与其说是程序,不如说是反射机制比较恰当。
  “现在的你不是孤独一人。”
  几乎是这句话传入收音装置的同时,传入资料库、解读其中含意的瞬间。
  晶莹的水珠从伊芙的眼角滑落。
  沿着轨迹,更多更多的水珠落上草地,被土壤吸收。
  “……这是冷却液。”
  没有人类会有的哽咽,伊芙顺畅的如是说道。不过她忽略了某件事实──站在她正后方的雷文,不一定看得到她“排除冷却液”的模样。
  “说了些不像我的话……抱歉,听过就算了吧。”
  “手,可以放下了吗?”
  “喔,呃……抱歉。”
  雷文依言松手,话尾还加上一句道歉。这种扭捏的举止,实在不像是他的作风。
  肩膀,还残留着温暖的触感,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不,不是第一次,只是迄今为止的自己都刻意忽视了。
  粗暴又单细胞,总是真心对待他人的艾索德。
  尽管不坦率,其实是个温柔的好女孩的爱莎。
  像个大姐姐一样,以照顾众人为己任的蕾娜。
  虽然表现冷淡,却总是默默扛下重担的雷文。
  如果可以,想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就算只是短暂的时光,如同梦境一般飘渺,伊芙还是希望他们能待在自己身边……因此,她才会在这里。
  以自己的意志,违背了总是挂在嘴边的效率,选择和这些人一起旅行。
  “我是纳斯德……也是人……”
  “什么?”
  “不,只是喃喃自语。”
  伊芙仰头,看向夜空的那轮明月。不管地上是什么样的世界,有着什么样的人,她都一视同仁的照耀着吧?就和这些旅伴一样,不会因为自己是纳斯德而有什么想法。
  “月光,很温柔。”
  伊芙说着,揪住披在肩上的毛毯。
  雷文稍微睁大眼睛,接着像是明白什么的松了下肩膀,随后抬起头。明亮不刺眼的月亮,散发和伊芙的头发相同的光辉。
  夜晚,就这么结束了。
  翌日,彷佛云朵为阳光所蒸发,万里晴空的好天气。
  “好!今天就直接杀进生产基地,一口气打到纳斯德王面前!”
  “不愧是最年轻的搜查队队员的艾索德殿下,豪气千云的姿态就有如猛将一般!请务必让我跟随您的左右!”
  “没问题!欧贝伦,就让我们一口气打爆这丑不拉叽的基地,让波可族也出来晒晒太阳吧!”
  “喔喔!”
  营区,准备完毕之后,艾索德就像是不说话会死一样,硬是举着巨剑挥舞,吼着欠缺思虑的台词。而欧贝伦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伊芙底下跳槽到艾索德那边,和他一搭一唱。
  “笨小鬼就是笨小鬼!光生产基地就有一堆纳斯德了,核心当然更多啊!哪可能今天就打进去啊?笨蛋!”
  “说我笨蛋是怎样啊?管他有多少纳斯德,我把它全砍了不就好了!矮冬瓜长得矮就算了,连胆子都小不拉叽的,以后就叫你胆小矮冬瓜算了啦!”
  “艾索德殿下真是豪气千云!”
  “欧贝伦你给我少说两句!而且你脑袋里是只有这句话是不是啊!”
  “胆小矮冬瓜,你怕的话可以回去找波可族啊,身高差不多,或许可以当好朋友咧。”
  “死小鬼!我轰了你!”
  “喔喔喔喔!爱莎小姐,我是欧贝伦!艾索德殿下在那边啊啊啊啊!”
  每天固定上演一次的艾索德V.S.爱莎现在也如期上映,不过自从伊芙加入之后,这每日小剧场的班底还要算进一个欧贝伦。
  虽然很担心两人一纳斯德的体力是否会在进生产基地前耗光,不过现场却无人有意阻止……总是担任和事佬角色的蕾娜,今天也难得的撒手不管了。
  看着在火球中逃窜的欧贝伦,伊芙没有出声救他的打算。
  首先,身为女王的侍者居然随便跑到别人手下,就算爱莎不动手,伊芙也不会让他好过;第二,虽然胡闹,可是他却确实地融入这些人当中,和总是说着自己是纳斯德、刻意和众人保持距离的自己不同。没来由地,伊芙觉得有些羡慕。
  “不救他吗?”
  伊芙循声转头,是雷文。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边,看着身上已有多处焦黑的欧贝伦的问道。
  “未经许可就跑到他人旗下放话,这点惩罚是理所当然的。”
  伊芙双手环胸地说着。虽然电算系统的能力不如预期,但伊芙对欧贝伦的装甲厚度及耐久力相当有自信,毕竟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作品,爱莎的火球顶多是在他身上留下几道污痕罢了。
  突然,伊芙的眼神缓和下来。
  “未来,人类和纳斯德,可能会像他们一样……和平共处吗?”
  伊芙的话语,虽然小声,但雷文却听得清清楚楚。先不说眼前的光景到底能不能算上“和平共处”,至少,伊芙说出这句话的原因、理由,雷文是大概能窥见部分的。
  “不清楚。”
  雷文老实地道出自己的想法,伊芙稍微垂下头。这才是正常的吧?连拥有最强电算能力的自己都无解的答案,主观判断事物的人类哪可能给出解答。
  “不过,能办到就好了。”
  ──咦?
  伊芙睁大眼睛,嘴巴也微微张开,就像看到什么非常理的事物一般,露出明显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
  不管是谁,一直被盯着都会不自在吧?就算是因为纳斯德手臂而经常被人指指点点的雷文也不例外……不,或许盯着看的人才是主因吧。
  “不,有点意外而已。”
  伊芙说完,再次望向发出诡异哀嚎的欧贝伦,似乎在盘算什么,走了过去。
  “等、等等!”
  雷文出声,不过伊芙却当没听见,径自走入火球与剑光交错的空间。
  “还要玩到什么时候?欧贝伦。”
  “女、女王殿下──呜欸!”
  句尾的奇妙叫声,是被伊芙一脚踩住脑袋,整张脸埋进地面的缘故。
  就算是少根筋的艾索德,或是被怒意冲昏头的爱莎,在看到这一幕之后,也不由得停下手──精确算出火球的轨迹及剑气的方向,行云流水地闪过并直达位在战场正中心的欧贝伦面前,一脚把他的头踩进地面。
  “以后再让我看到这种闹剧,我就把你身上的电线一根一根抽出来,最后再格式化。反正,只要主机在,作业系统还可以再灌。”
  这段话,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把你的血管一根一根抽出来,最后砸烂你的脑袋。反正,只要身体在,装装人工内脏还是可以动”。
  不消说,欧贝伦怕得全身发抖。就连在旁边看着四人众,也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虽然我说可以适时表现出情绪,但这未免也太……
  看着扯起欧贝伦颈项的铁炼的伊芙,雷文稍微检讨自己说过的话是否有欠思量。
  不过。
  比起之前,伊芙的举止更有点人味了。
  “梦”,是生命共有,不完全且特殊的现象。
  然而,机械生命体──纳斯德将其视为禁忌,排斥、拒绝此一现象。
  不过,此刻,在这里,却有一架纳斯德跨足这份禁忌,甘愿成为名为“人”的梦境的俘虏。
  尽管未来等着她的,或许是残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