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住院将近三天才出院之后,艾薇莉丝很高兴能到外面走走,而且今天她将可以看到雷克大陆最强力的幻兽之一,这让她感到特别兴奋。
  “你说待会磊伊得也会来?”艾薇莉丝骑在被她匿称为“独白”的马儿背上,和雪音及英帕修驰往亚特鲁·艾佛特的住家。独白是只栗色毛的牝马,因为它全身上下只有一只蹄子上有白毛,所以艾薇莉丝这样叫它。她每次到马厩借马都会选它。
  “磊伊得说你指导者日住院没来,所以他要跟着来开一堆作业给你。”雪音回答。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我连之前的作业都还没完成……”艾薇莉丝想到这几周磊伊得开给他们的作业,那真的是什么种类都有。他会先询问他们课业的进度,然后开出他觉得需要加强的地方,其中最多是有关于诺加的,理由除了因为那是他的专长,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出在诺加教授保鲁斯·芬恩身上。
  “他一定是想训练出他的接班人。”每一次上完诺加课后,马许·迪哈那都会在大家面前批评芬恩教授,很想要练好诺加的他,说到激动时一张黑皮肤的脸常会涨得通红。
  也不能怪他老是在批评,因为芬恩教授教的诺加,常常根本不是唤兽师需要学的。比如有一次他教学生一个变出流水的诺加,学生们原本都很高兴终于学到一个攻击用的魔法,可是实际练习后才发现,虽然真的会有很多水凭空变出来,但是一点威力也没有,只能用来冲冲地板。芬恩教授事后也表示,这是个用来清洗广大厅堂和走廊最棒的诺加。学生们听了全都是哭笑不得,不由得更加羡慕起第一班。听说他们的诺加教授布丽姬·瑞文是魔法师世家出身的,教的都是最适合唤兽师、威力强大的诺加;即使是刚开学时风评很糟的第二班诺加教授磊伊得·伯雅,听说他的诺加课也是让每个第二班学生都称赞不已。
  想到这里,艾薇莉丝开始回忆起从课堂上学到了哪些诺加:除了冲地板用的,还有点炉火用的、弯曲金属用的、点灯术、捆缚货物用的魔绳术、改变室温用的、搬重物用的……。帕莱拉的指垢啊!这些诺加还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她不禁在心里学起马许批评时总会说出口的咒骂。
  “对了,你们知道吗?上次我们逛贝托城造成围观,后来还要卫队护送我们那件事。我昨天出院前听到来拿感冒药的同学说,原来那之后有居民向学院告状,说我们这些学生那天严重破坏城里秩序,让负有巡城工作的卫队驱赶民众,还不负责任的请卫队保护离开,造成好几条大道混乱一整个下午,”艾薇莉丝像是在说一件要紧秘密似的,边说边小心不让其他路人听见,“而且,磊伊得还因此被副院长重重的责骂了一顿。”她想象着副院长萨米·方济各阴沉的脸发怒的样子,不由得发起抖来。“可怜的磊伊得。”她喃喃地说。
  她说完过了一下子,发现没有人回话,于是转头望着他们。
  “大家早就知道了。”雪音略带歉意地道,“只是我不知道你还不晓得这件事。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事,我觉得你的烦恼已经够多了。”
  艾薇莉丝看向英帕修,后者耸耸肩,表示他和雪音一样都知道。
  “那你们也知道磊伊得差点被开除?副院长对他说:“如果不是学期才刚开始,而且教授难寻,我现在就开除你!”,大声到所有经过的人全部都听到?”她看他们都点了一下头,一股受挫的情绪突然忍不住爆发了。“我当然不晓得啊,连你们都不告诉我,还有谁会告诉我?这明明就是很重要的事,难道要等到磊伊得真的被开除你们才肯跟我“谈论”吗!”艾薇莉丝气到整张脸都胀红了。她座下的独白像是感受到骑士的怒气,不安地踱着步。他们后面一个骑着马的路人疑惑地望了过来。
  雪音和英帕修都楞住了。他们从来没看过艾薇莉丝发这么大的脾气,她被米勒欺负或是西克莫无理责骂时,也不曾把愤怒发作出来,现在却为了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对着他们——她最好的两个朋友怒言相向。他们很不能理解,也觉得很不高兴,从小到大,还没有同年纪的朋友敢这样对待他们,那种感觉非常不是滋味。
  “那你是想要我们向你道歉吗?为了没告诉你这件事。”一阵沉默后,雪音忍着逐渐高涨的怒气说。
  “如果这是你所想要的话……”英帕修眼中也带着某种不谅解。
  艾薇莉丝转过头看着他们,脸上有种难以理解的悲伤,“我想要的是彼此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分享,是一同拥有的秘密,是永难忘怀的经历……不是施舍,不是偏袒,不是容忍,不是道歉……”她话说到一半,已经是哭得稀哩哗啦,不成语调。但雪音和英帕修显然被她说的话深深刺激,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身上看出自己的震惊。说不定,错的真的是我们?他们脑中既想抗拒又想顺从这样的想法。思索艾薇莉丝这些真心话的同时,他们内心也不断挣扎着。
  “你们怎么啦?”磊伊得关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吵架了吗?”他骑着马接近,看到每个人的表情后,连猜都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艾薇莉丝急忙用袖子擦掉眼泪。磊伊得和英帕修同时递出手帕给她。“谢谢,我都忘了我有。”她从自己口袋掏出一条旧手帕,“我……我先到前面看看。”她双脚轻挟马腹,独白开始小跑步往前走。她自己可能没有发觉,这一个月来她的骑术进步不少。
  对于艾薇莉丝逃开似的举动,磊伊得倒是有些意外。“好啦,你们两个,谁要告诉我发生什么事?英帕修,你说好了,你平常话太少,要多练习一下。”磊伊得开玩笑地说。
  英帕修点点头,简短利落地说完前因后果。
  “恭喜你们。”磊伊得听完后所说的第一句话让两位侯爵都皱起了眉头。“你们不明白吗?”他看他们一脸困惑,搔了搔自己后脑说,“嗯,这么说好了,为什么那么多同学都没有告诉她,偏偏她只对你们生气,而不是对所有人生气?”他看他们表情好像慢慢明白了的样子,想了一想,决定举自己的例子说明。“你们知道我第一次对欧汶生气时他有多高兴吗?他兴奋地召唤了一堆奇兽,叫来贝芙阿姨,立刻热闹的举办了一场宴会,狂欢到隔夜,把当时的我气得关在房间里三天没出来。他之后看到我的第一个动作是拥抱,然后说:“我们人类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所爱之人对自己犯的过错。你知道吗,就像父亲对儿子一样,我也好爱你。””他微笑回忆着当时的事,然后摇摇头说,“那时的我和你们一样不懂。”他们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她只是太在意你们了。”磊伊得最后说。
  进入秋季后,幻兽花园大部份的地方好像都裹上了一层橘红色的粉末,走在道路上,铺成薄地毯般的落叶让路面有了另一种新的色彩,兀自绽放的各色小花朵点缀着这片秋意;以绿色自傲的草地,也不得不褪下鲜绿的外衣,保留着力气,对抗不久之后即将来临的寒冬。
  艾薇莉丝抬头看着天空,今天笼罩大地的是一片无止尽地灰茫。也许天空正在为冬天作准备,说不定这些云里面装了满满的白雪,等着时间一到,天气够冷了,它们就会快乐的洒落到这世界,为大地换上纯洁的白衣。她想象着这个画面,几乎可以感觉到冰冷的雪花掉在鼻尖上。然后她叹了口气。
  “艾薇莉丝。”磊伊得他们三个人从后面赶了上来。
  艾薇莉丝想到自己刚才无缘无故发那么大的脾气,这时候后悔的要命,她根本不敢看向两位侯爵。
  他们却误以为她还在生气。“虽然你说不要道歉,”雪音转头看了英帕修一眼,后者点了点头,“但是我们觉得还是应该向你说。对不起,我们不该忽略了你。”
  “希望你别放在心上,艾薇莉丝。”英帕修接着说。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艾薇莉丝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我不应该对你们发脾气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掩面哭泣,雪音拉着她的手安慰着她。
  圣沃尔在稍后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帮他们将前方的路照成一片金色,沐浴在仍嫌温暖的阳光下,几个朋友也很快就和好如初。
  “我借你的那本克拉拉散文集你是不是看完了?”雪音问。两个女孩骑在前面,愈接近目的地,路面也变得愈来愈崎岖,原本随处可见的深绿树林,现在全落在他们身后。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想回宿舍后要记得还你。”艾薇莉丝俯身向前拍了拍独白的脸颊,马儿似乎因为地下愈来愈多的碎石头而有些焦躁。
  “因为你刚才生气时讲得话跟平常不太一样。嗯,怎么说呢?太文学了。”
  “我刚才大概是被叫做克拉拉的幻兽附身了吧。”
  “我也想要这种幻兽!”两个女孩大声笑闹着,直直走进一条岔路里。
  “我们要不要告诉她们那条路是错的?会绕上一大圈。”磊伊得看着路标苦笑着对英帕修说。
  “如果我们不希望天黑都到不了的话,我想最好还是跟她们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