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之后所享用的第一口食物总是特别美味,即使只是一块随便烤过未经调味的鱼肉。他们围坐在男人架起的营火前,嚼着他刚烤好的大鱼,努力动着嘴巴填满空虚了一天的胃。从来没受饥饿之苦的他们,此刻竟然有种幸福的感觉,就在这燥热荒野里,吃着沾了不少沙尘的鱼。三只巧伊斯则在喝饱了湖水后,跑到湖旁的大树上享用果子去了。
男人是个非常爽朗的人,就像是这片大地一样,豪迈、野性而奔放。他滔滔不绝地谈起他在故乡生活的事。他是渔夫、也是牧者、也是猎人,依靠大自然而活,为了自己、父母、村庄里的人而活。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荒野,离开他深爱的家乡,直到帕莱拉的召唤。
他说到这里突兀地停了下来,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他们,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正在做着什么一样。
“你还好吧?”艾薇莉丝一脸担心地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挥动手臂,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像座雕像动也不动。“他死了!”女孩回过头来,急得快哭了出来,吓了雪音和英帕修一大跳,冲上前查看。
“你别吓人,他还活得好好的。”英帕修将手背伸到男人鼻子下,发觉他呼吸很正常,责备起女孩大惊小怪。
“那他怎么完全不动了?”艾薇莉丝看男人手上一块烤鱼的油都滴到他皮靴里了。
“真的很奇怪,他一点反应也没有。”雪音大着胆子用手指捏了捏男人的脸,转过头对他们说。
“我先来回答一个你们一定会提出来的问题!”自称葛隆帕的男人这时候突然开口说话。然后他看着夹在自己脸上的手指,一脸疑惑不解地问,“年轻的女士,你的手为什么要捏着我的脸?”
“呀!”雪音急忙放开手,好像是摸到烧红的烙铁一样,惊讶的跳了起来。“我……我,对不起,你刚才突然坐着发呆,我……我们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她红着一张可与满天晚霞比美的脸,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我有吗?”男人说着捏了捏自己的脸,又摸了摸他满是胡渣的下巴,弄得整张脸都是油渍却毫不自觉。“啊啊,不用管什么发呆的事了,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更重要!”他挥动着一双油腻的手强调道,“冒险者们,你们一定在想,这片风景、大地、动物、还有我是不是真的?我要告诉你们,是,也不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那只长尾巴的红龙根据我的记忆创造出来的魔法,当有冒险者穿过圣洁结界,走过虚幻长梯来到这里,并且触动外面的诺加时,这个魔法就会生效。我们在冒险者待在这里时会成为真实,在冒险者离开时即不复存在。”他说到这停了下来,让他们有时间消化所听到的东西。
“所以说,你真的是葛隆帕?”英帕修绕着他走了一圈,观察他携带的所有东西,灰斗篷、破旧的行囊、爪状手杖,是和传说中描述的葛隆帕形象很相近,但是他心里还是不太能相信这件事。
“正确的说,我是他的记忆。”男人对他所受的怀疑并不在乎。“实际上,我是不是葛隆帕其实对你们来说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以及接下来的考验。”
“我们的目的……”英帕修说着停了下来,他在考虑是不是该说出实话。说到底他还是不信任眼前这个葛隆帕,他用眼神制止了雪音和艾薇莉丝开口。
“我所说的目的不是指寻找帕莱拉,”葛隆帕自顾自的继续说,“这只是来这里的冒险者共同的目标,我想知道的是,你们为什么想找帕莱拉?”说到这里,他看着他们的眼神似乎严肃了起来。他弯下腰捡起刚才丢在一旁的手杖,往脚边地面一顿,整个人的感觉变得和先前完全不一样,那种拥有自信与力量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逼得他们不由自主往后退,就好像一个农夫拿起权杖变成了国王,而他们是只能跪着谨见他的平民。
“我们想找到封印地是因为觉得有趣,”艾薇莉丝被他的气势所震撼,已经完全认定他就是葛隆帕。她从小最崇拜的英雄正站在面前,她觉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脑袋无法思考,只凭着整件事留存在心里的记忆回答,“后来……后来院长把这当成任务要我们完成。现在,我只想帮帕莱拉解除封印。”她笨拙的说。
“帮帕莱拉解除封印?”葛隆帕的脸色变了,像是雨云突然满布晴空。“你们想以此要求帕莱拉赐与你们什么?权力?财富?力量?你们知道解除封印的后果吗?”他的声音像雷声般轰隆作响。
“不!我们并没有抱着那样的欲望!”雪音大声的说,像是在抵抗着风暴。
“那你们到底想要什么?”葛隆帕严厉的问道。狂风突然袭来,小湖四周的动物跟着不安地躁动,各种吼叫声像在为葛隆帕助威般,从这些动物利齿中迸出,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威势下说谎,就算脑袋想,心里也无法允许。
“我想要改变自己!”艾薇莉丝说。她的话声穿透风暴,清晰地传进葛隆帕耳中。雨云散去,晴朗的蓝天再度回到这位唤兽大师的脸上,他看起来不再像是要召唤一堆奇兽淹没他们,而是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你的回答很特别。”他的笑容有长者般慈祥的光芒,“我能看得出来你们对帕莱拉没有世俗的贪欲。很好,那么也许你们能抵抗任何诱惑看清事实。来吧,是时候往下一个地方前进。”他背起行囊,转过身,用爪杖在地上画了个召唤阵。“召唤!索尔哈!”
一只庞大的生物从召唤阵中的光芒中飞跃而出,它降落在葛隆帕面前时,甚至能让他们感到地面传来阵动。那是一只一般人看到之后会立刻转身奔逃的怪物,它看起来就像巨大的双足蜥蜴,体型只比磊伊得曾召唤过的巨大人马稍小,拥有布满褐色鳞片而且异常宽阔的背部,一对伸展开来可以遮蔽天空的皮膜翅膀长在背部两侧,锐利的长牙从如鸟喙般的龙嘴里露出。它一出现,湖四周的动物都远远躲了开去。
“我……我知道这种怪物,它叫翼背龙,是种非常凶猛的魔兽!”雪音一边说一边拉着两个同伴想要后退,要不是英帕修不肯露出半点害怕的样子,艾薇莉丝不知道这种魔兽的危险,反而想走近观看,他们大概会被她拖到湖里去。
“葛隆帕是史上最伟大的唤兽师,他怎么会召唤魔兽?”英帕修露出厌恶的表情说。他想到上次袭击他们的两个邪恶唤兽师和那几只令人作恶的魔兽。
“魔兽?”葛隆帕似乎一时会意不过来,当他看到他们对翼背龙畏惧的神色时才恍然道,“你们说这家伙?”他拍拍翼背龙坚硬的龙嘴前端。这头眼露红光,看起来凶残邪恶的魔兽顺从的低下了头。“它被我收伏前是不太友善,现在却是我最忠实的同伴。”
“但它是魔兽,一个好的唤兽师不应该把魔兽当成同伴,除非他和那魔兽一样邪恶。”雪音鼓起勇气站出来道,她可不想表现的比艾薇莉丝还怯懦。
“哦?那如果一个唤兽师,指使一只善良的奇兽做坏事呢?那只奇兽就变魔兽了吗?”葛隆帕说。
“呃……不,坏的是那个唤兽师。”
“你说的没错。”葛隆帕说,“就像我虽然拿你们口中的魔兽当同伴,但我从来没利用它去做任何邪恶的事。相反的,我不只约束它不再做坏事,还靠它帮助了许多人。你们认为我这样做有任何不对吗?”
魔兽也可以被利用来做好事?他说的话冲击着他们现有的观念,他们一直以为魔兽只能被消灭,从来没想过它们也可以成为唤兽师珍贵的资产。
“我趁这个机会告诉你们,执着于善恶并没有不对,但不要执着在肤浅的表面事物,要运用你们的智慧去分辨,有时候善良不见得真的是善良,邪恶不见得真的是邪恶。”葛隆帕像是在打哑谜般的说。他说完翻身踩上翼背龙的长脖子,走到它平坦的背部。“上来吧,下一个地方很远,我敢保证你们不会想要用走的。索尔哈可以很快将我们带到那里。”他把手伸下来,准备拉他们上来,却发现他们三个人都皱着眉,显然还在思考他话里的涵意。
“我不懂。”艾薇莉丝还是一样实话实说。
“哈哈!”葛隆帕笑着道,“只要你们走在唤兽师的道路上,迟早有一天会懂的。”
“你知道我们是唤兽师?”女孩讶异的说,她觉得他们似乎没说过这件事。
“那几只巧伊斯总不会是宠物吧?”葛隆帕看了看在大树上和飞鸟玩耍的三只巧伊斯。
艾薇莉丝笑了笑,对他伸出手,“其实我们只是学生而已。”她认为这一定要说清楚,毕竟学生还不能算是正式的唤兽师。
“学生?”葛隆帕一把将她拉了上来,“什么学生?”他问。历史上葛隆帕离开贝托城时唤兽师学院还没有成立。艾薇莉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正为了上到龙背而兴奋不已,像个小孩子一样东张西望。
“你们呢?不敢上来吗?”葛隆帕看着两位侯爵,故作轻蔑的说。
英帕修不发一语的踩上翼背龙脖子,学着葛隆帕的动作敏捷地攀上龙背。葛隆帕吹了个口哨。“你呢?年轻的女士。”他的目光转向雪音。
“没……没什么好不敢的!”雪音向前走,翼背龙邪异的红色眼珠瞪向她,如蛇般分岔的长舌从利齿间吐出。她想到书本里对翼背龙的描述:“它们残忍好杀,最擅长从空中俯冲攻击比它们弱小的生物,它们会用翅膀上的勾爪攫住敌人,用坚硬的龙喙折断肢体,再用利齿咬成碎片。”想到这里,她看向翼背龙的大嘴,彷佛看到它的嘴尖沾满鲜血。
“喔!”葛隆帕捉住她的手,像捉只小鸡般将她提上龙背。雪音软倒下来,脸色发白。“你虽然害怕,却不退却,勇气令人敬佩。”他说,和英帕修一起将她扶起。
雪音一开始以为他在说反话讽刺她,想要回敬他几句,但在葛隆帕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之后,她突然觉得能被他称赞是种荣幸。
“出发了!”葛隆帕大喊。翼背龙听到命令,张开翅膀开始上下拍动,吹皱了平滑如镜的湖面。
“等一等,我们连要去哪都还不知道?”英帕修大声问道。
“帕莱拉祭坛!”葛隆帕指向北方,天际已开始灰暗之处,“真正的考验在那边等着你们。”翼背龙粗如树干的双脚一蹬,展翅冲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