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短发,半长不短的耳朵,身穿牧师袍的年轻男子走进佩瑞温科游乐园,他腰际挂了把钉头锤,胸口的太阳神圣徽标明了职业。
多亏玲宁说明游乐园中的所见所闻,证明这次是真的为了任务,这名男性才表示隔天早上愿意一起行动,请假回到这个绑架案频繁但找不到其他证据的案发之地。
“影,有感觉到什么吗?”菲芙担心地询问。
被称为影的冷漠青年手持圣徽,面色凝重,他回头看着发话者,同时也是自己的保护对象。
以及后面那对搞不清楚状况的母子。
“游乐园!”普琉士兴奋地大叫。
“孩子,走慢一点。”罂粟靠玲宁搀扶,慢慢跟在后面。
“我要玩那个!”
男孩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拔腿狂奔,不过才跑到中央广场,突如其来的怪声便吓了他一跳。
“姆啾!”
城堡上一如往常冒出灰色小鸡的身影,不同之处在于他左手肩膀包着绷带。
接着布偶纵身一跳,从顶楼飞跃而下,成大鹏展翅之姿。
可能是受伤的关系,巨大小鸡在空中完全失去平衡,直接以颜面着地,就这么扬起了尘烟,动也不动地匐匍在地。
“哈哈哈哈!白痴!哈哈哈哈哈!”
普琉士抱着肚子狂笑不已,无视其他冷汗直流的成年人,直接嘲笑起地上那可怜的布偶。
“姆啾姆啾;姆啾;姆啾”
小鸡勉强用单手撑起肥大的身躯,蹒跚地爬了起来,好比用尽最后一声力气大喊。
“姆啾!”
听闻号令,城堡里的其他布偶接连鱼贯而出,他们每个都缠绕绷带倚着拐杖,仍敬业地敲打吹奏,可惜比起混乱,这次的旋律更多了一种无力感。
突然间,最前端的猴子布偶跌了个倒栽葱,全身是伤的他扑倒在地,其他动物纷纷绕过,没有一个愿意停下脚步,更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等其他人都走远后才蹒跚爬起,拖着疲惫身躯继续前进。
看到如此惨状,众人尴尬到说不出话。
因为比起乐园里的游行,现场气氛更像是胁迫囚犯工作的集中营。
唯独看不见的罂粟鼓起掌来,众人也不好意思泼她冷水。
“游乐园永远都这么热闹呢。”
“妈妈,我要去那里!”
普琉士牵起母亲的手,直直拉往城堡,玲宁叹了口气,只能摸摸鼻子无奈地跟上。
看着两大一小越走越远,影冷漠地望向菲芙,眼神中带了些埋怨。
“为什么带他们来?”
“不是我要带,是他们刚好目的相同。”女性反驳道。
“大小姐为何不阻止,这里发生过绑架案。”
“干嘛讲得好像全是我的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拿普琉士没办法,而且还有玲宁在,可以保护他们,也不会妨碍我们工作”
菲芙到后来几乎是碎碎念,令他的牧师护卫忍不住叹了口气,即使失礼也要插嘴表明立场。
“大小姐,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亲友遇害而伤心,有时候拒绝也是必要的。”
“所以你也要拒绝我吗?”菲芙冷冷地说。
“我也不希望大小姐碰到危险。”
“那你就更应该陪在我身边不是?”
“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我必须提升自己在教团中的地位才能保护大小姐,草夜先生也同意我这么做。”
听自己父亲的名字被搬出来,菲芙像是被触及逆鳞,火气一瞬间升到最高点。
“那以后你就去保护他吧!”
她气冲冲地追上其他人,披风因肩膀剧烈起伏而抖动,留下男人孤单地站在原地,任由微风吹动牧师袍。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远方趴在地上擦血的灰色小鸡。
“你”
影自认喊得还算响亮,可是布偶完全没有回应。
“我在叫你,恶魔拜欧。”
牧师右手放在武器握柄上,一步步靠近背对自己缓缓起身的灰色小鸡。
转过头时,脸上已经不再是原本的可爱眼神,而是凶狠的目光。
“找死吗?物质佬。”
拜欧用与外貌完全不符的低沉声音反击,面对如此挑衅,影也不甘示弱。
“希望你能明白立场,恶魔,虽然我不是为了消灭你而来,但如果能顺手做些好事,相信也不算空手而归。”
“哼!既然都知道名字了,有话就直说吧,我虽然不喜欢跟牧师扯上关系,但如果是交易就另当别论。”
“很好,关于上次问到的绑架案,希望你能如实回答。”牧师挑动眉毛,眯起眼睛直瞪着拜欧。
“记得告诉过你,我没有看到犯人,也没有跟受害者说过话。”
“这仅限于人类,但如果是恶魔,我想你可以提供更多线索。”
“呵真是另类的太阳神牧师,只要你能保证不泄漏我们的事,有什么想知道的就尽管问。”
“一言为定,但如果说谎,我会让你们连无底深渊都回不去。”
“你们牧师的废话都这么多吗?是哪个白痴教的?要不要让我告诉你该怎么威胁人?”
刚才的无奈加上现在恶魔的挑衅,影像是被按下不该碰触的开关,怒火毫无预警瞬间涌出。
他闭上眼睛咏唱起咒语,将自己包覆在金光之中,浑身散发出超然气息,再次张开双目时,整个人好比升华到了另一个层级,有如突破人类的极限。
即使拜欧体积庞大,在神圣力量之前仍然难以招架,必须压低身形才能站稳脚步不被吹飞。
“我问你,最近几个月的绑架案,你们这群恶魔是不是主谋或共犯?”牧师一步步朝靠近对方。
“不是。”
“那些受害者跟你们是否有关联?”
“对不起我不能说。”
“他们是什么身分?”
与刚才直接的对谈不同,拜欧张开了嘴,却什么话都讲不出口,停滞了数秒才回答。
“对不起,我不能说。”
影迅速解开武器扣环,他手持钉头锤,张大眼睛鄙睨着对方,重复一样的问题。
“那些受害者是什么身分,说!”
“我没办法说!”
“你以为我不敢在这里动手?”
“不是,我真的没办法说!”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语毕,牧师高举武器以万钧之势朝拜欧挥下,然而还没触碰对手,他便察觉到异常杀气,飞也似地退开十尺。
“唷,笨蛋牧师,感觉很敏锐嘛。”
说话的不是拜欧,而是密林树梢上那双棕羽秃鹰。
“恶魔将军弗罗克,恶魔将军弗罗克”影维持高度警戒,不敢掉以轻心。
被称为弗罗克的鸟禽拍动翅膀飞到一人一兽中间。
“既然知道我的名字,就没必要再伪装啦。”
说完,他双翼大张,露出结实的胸口,体积转眼间膨胀到比对方还高,而且翅膀逐渐挪向后背,取而代之两支长臂由肩膀末端延伸而出,各附带了尖锐无比的巨爪。
弗罗克的体毛由棕转蓝,短小双腿演化成壮硕的下肢,短短三秒时间不到,原本那双秃鹰已经变成了另一种怪物。
弗洛魔族。
大恶魔挺起上身,他扭了扭筋骨,柔韧的长脖子上那颗鸟头死瞪着牧师,没有任何退让的打算。
面对比自己高出两颗头的怪物,影将钉头锤架在身前,改采防御姿态。
“你是两年前那个浑蛋,恶魔将军弗罗克”
当年发生的事情有如昨日,影跟菲芙为了救玲宁而闯进卡法兰边境塔,结果在里面巧遇弗罗克。*
“没错,准备好吓个屁滚尿流了吗?”
“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我。”
“看得出来,你准备要欺负弱小。”
“弱小?你们从来不是弱者。”牧师反驳。
“被下了诅咒变成这副鸟样,连正常的狩猎跟进食都做不到,你说他们不是弱者?”弗罗克瞪大一边眼睛,鸟喙边缘似笑非笑地扬起。
“那么你又如何?”影眯起双眼,目光中透露出杀气。
“哦?想来一雪两年前的耻辱啊。”
“反正双方要保护的人都不在身边,时机正好。”
弗罗克故作无奈耸了耸肩,嘲讽地看着对手。
“可惜我已经先跟那家伙定下契约,答应不对阿卡迪亚的居民动手,当然,你跟你的小主人也算在内。”
“恶魔弗罗克,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乖乖罢手?”
“既然你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避免无谓的杀生才是上策吧。”
“在得到答案之前我是不会退让的。”
“所以说你是白痴啊。”弗罗克不客气地指着牧师继续说:“恶魔是为求活命可以背叛其他同类的种族,这些废物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下了不能出卖受害者的诅咒,所以他不说不代表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
“然后呢?”影语气冷漠。
“死脑筋的家伙,受害者是他们的关系人,又是传送门之战后才到艾维城的外来者,身分应该非常明显了吧?”
“你的意思是:那些受害者是恶魔?艾维城住了一群恶魔?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呸,去问你的上司,白痴牧师。”弗罗克张开足以遮蔽天空的巨大翅膀,他双手抱胸,朝旁边吐口水。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哈,就凭我们都不希望小主人碰上麻烦,在同样的利益关系下,事情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好。”大恶魔耸了耸肩。
“这不是理由。”
影依然冷冷地瞪着秃鹰怪物,打从心底不相信对方,让弗罗克瞬间暴怒,气到差点不能自己。
“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讲了又不相信,你这家伙哪里有问题!”
“恶魔都会隐藏真正的目的,你也不例外。”
“是是是!我的目的就是撮合那个小家伙跟你家大小姐,让他们赶快结婚生子气死你这神经病!”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
“信不信由你,不讲理的家伙就一个人寂寞到死吧。”
最后弗罗克几乎是以深宫怨妇的口气挑衅,还故意用女性化的动作边退后边夹紧胳臂振翅起飞,离开前不忘多讽刺几句。
“去跟你的右手过一辈子啦!处男!”
看秃鹰怪物消失在白光之中,影郁闷地叹了口气,复杂的情绪不但完全没发泄,反而还感觉到更多重担,事到如今他只能重新望向灰色小鸡,把破案的希望放在接下来的审问上。
才发现布偶早已跑得不见人影。
何时离开?从哪离开?
他竟然把注意力全放在大恶魔身上,对布偶的行动完全没有印象,就像个跳梁小丑,滑稽到连自己都想笑。
“掩护同伴离开,恶魔里面居然还有这种家伙。”
撇去自嘲,虽说两双怪物都没有说出真正的目的,但所提供之线索却有详细调查的价值,加上之前的情报,在受害者皆是恶魔的状况下,犯案动机可以说呼之欲出。
现在只差证据。
影收起环绕在身边的魔法,重新将钉头锤挂回腰际,他双手重新整理长袍,缓缓走向广场旁的大城堡。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远方的布偶看在眼里,他们躲在滑草场,手里拿着单管望远镜,整齐趴在石墙后方,像间谍一样偷窥广场,动也不敢动。
“要命,那个牧师怎么又回来了。”黑狗如是说。
“上次好不容易才骗过去。”猴子附和道。
“希望别去动丽塔,否则她妈回来可要找我们算帐。”虎斑猫自言自语。
“那个该死的女魔头,真希望她也被人口贩子抓走。”
“哦?人口贩子?第一次听到。”声音来自布偶们的后方,讽刺又带着轻蔑。
“艾维城的三头蛇啊,专门卖一些稀有混血儿给变态贵族。”
“你们怎么知道?”后面的声音尖锐沙哑。
“当然是看到刺青啦,上次不是才跟大家讲过?”
虎斑猫回过身想看到底是哪个白痴乱发问,没想到刚转头,脸颊就被三支锐利鸟爪紧紧钳住。
声音的来源不是任何布偶,而是昨天把所有人修理一顿的弗罗克。
他舔着鸟喙边缘,龇牙裂嘴地盯着布偶。
“继续说啊,我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