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瞬间完成的,等小江河明白过来,他妈妈已血肉模糊,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在血泊中了。他没有扑上去,也没有四肢发抖,更没有去乞求,而是呆呆地站在那儿,像傻子般,身子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射出冷冷的,比冬天还冰凉的光,只有嘴里的牙在紧咬着。
这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一个孩子却在坚毅地忍受着。受伤的文海涛听见了房外的动静,知道妻子、儿子、仆人都没逃出去,他用尽力气站起身,走出后门,正见妻子受凌辱而死,也看见了潘戈杀人后的凶态,他自己真想变成厉鬼,将杀人不眨眼的畜生生吞活剥了。他只是手断了一只,其它器官完好无缺,他忍着剧痛,朝潘戈走去,眼里喷着怒火,猛地伸出左手,朝潘戈的死穴“厥阴”击去。
潘戈正在欣赏自己杀人所制造的凄惨情景,正在捉摸如何用更残忍的手段弄死这个有点与众不同的孩子,正在想着从那个呆头呆脑的中年人上寻找剌激,他的情绪和精力正被一种疯狂的欢乐所占有,而丝毫没有想到受了伤的文海涛会在背后出击。
凝满仇恨的手已经贴近后脑,他才发觉不妙,连忙躲闪,身子往前抢了一步,头硬往后一扭,穴没被点中,剩下的一只耳朵被撕掉一块,血流出来。
潘戈痛得大叫一声,身子也扭过来,施展起湖上骇人听闻的五爪鬼手,招招都注文海涛致命处抓去,非要将文海涛置于死地不可。文海涛巳经豁出命去,根本不管死活,明知不是潘戈对手,还把潘戈弄得手忙脚乱,但要伤了潘戈,根本不可能。这人武功太高了,招式诡秘,没有丝毫漏洞。
小江河还是那么站着,并没有逃走,见爸爸倾尽平生武力,根本不能取胜,不由暗暗着急。在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解时,他猛地扑过去,伸出小手,中指伸直,其余四指内屈,拇指内扣,紧压食指和无名指,来个金针指点穴,身子一跃,正点在潘戈的“碰门穴”上。
潘戈将精力全用在文海涛身上,只想把他杀死,没想到的是一个孩子竟改冲过来,而且还会武功,点了自己的晕穴,尽管有惊天动地的神功,也是周身无力,他摇摇欲座,不得不退后几步,调功运气,要解开这穴道。
打斗突然停止了,院子里一片冷寂,文海涛望着妻子的尸体,泪如泉涌,他不顾一切奔过去,大叫一声:“赞梅,你死得好呀!”小江河知道潘戈很就会打通穴道,恢复功力,说道:“爸爸,我们得把这魔头弄死,否则他还会杀人。
文海涛觉得自己的儿子好像突然间长成大人,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尚能知道如何办,比一般的大人还有心计,将来长大成人,肯定是个有用之才。
他强控制住巨大悲痛,来到潘戈身过,缓缓举起左手来,想一掌搏下,将这个魔头击死,为死去的妻子报仇。潘戈知道若让文海涛的掌打下,自己的血肉之躯立刻就得成为僵尸,一着急,两腿用力一登,竟把穴道冲开,身子梃起,脸上又充满杀气。
文海涛一只手腕巳断,另一只手不大好使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功力聚集,动作比平时要慢好多,还没等落下,潘戈已扑上来,他知道不妙,大声说:“范宝山,快带孩子走,别管我。范定山一下子拉住小江河的手,朝门外跑去。
潘戈一声暴喝,连连向文海涛出手,全奔那几道要命大穴。文海涛拚命抵挡,拖延时间,好让范宝山和小江河逃得远些。小江河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爸爸另一只手腕也被潘戈扭断,潘戈的五只爪子又伸过去,一下子抓进爸爸胸里,待他将手拔出来时,爸爸胸口鲜血浦出,身子随即倒下。潘戈发出得意的笑声,说道:“你们两个人有八条腿也逃离不了我的手心。”
范宝山拉着小江河,在黑暗中急匆匆地奔跑,不大会儿便到了卫敬仁家门口,已经可以听见马刨地发出的声音了,那马好象知道发生了不幸。
小江河聪颖过人,想起父母前不久说的话,便直奔卫敬仁家,去找爸爸放在那里的马,骑马要比定快得多,他已经学会了骑马,可范宝山非要去江边,想坐船走。两个人还没脱离危险,见便发生了分歧。最后范宝山竞弃他而独自奔江边,而他去了卫敬仁家。一间大房子里,两匹马突然停止刨蹄,发出两声亲切的撕叫。马是铁青色的,平日调养得很好,长得壮壮实实,马背上挂着鞍、鞭子,还有草料袋、水袋、粮食,骑上便可出门。
他用耳朵听一听外面没有动静,便跳到朝南的土坑上,
掀起苇席,苇席下面露出了铺坑用的石板,数到第三块,他用力启开,里面露出一个牛皮卷,他知道里面装着《秋郊饮马图》,他找出图来,这图卷大约有二尺多长,可斜背在在肩头。文江河背起图卷,将两匹马全牵出,跳上其中的一匹,拉着另一匹,朝北驰去。那铁青马一出门口便放蹄狂奔,身后响起一片疾雨般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官道顺着江边延伸,文江河纵马驰到江边时,范宝山正好在解一条不知谁家的桦皮船,他见小江河拉一匹马、骑一匹马驰来,肩头还背着一卷东西,似乎改变了主意,也想骑马了,他转过身子,刚要拦截,但话没说出来,马巳从旁跑过,转眼间成了两个黑点。他有点不知所措地躁了一下脚,凭自己的那点轻功跟本追不上小主人的快马了。他又怕潘戈追来,只好划船走了。
马跑得越快,颠簸越厉害,置身在马背上,象坐在大浪中的船似的,时刻有被掀翻的可能。文江河为了生存,为了将来替父母报仇,为了使牛皮卷上的东西安然无恙,为了拜长白门学艺,他产生了极大的勇气,他抱住马的子,象铁箍似的,再难受也不松开。铁青马疾驰在日夜奔流的松花江边上。
小江河想起了从前那平静而又温暖的生活,想起了父母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想起了闻进家门的几个杀手的凶恶,小小的年纪就感觉到了世道的艰难、人心的险恶和前程的渺茫,他想着想着,不禁流出眼泪,哭出声来。两匹铁马不停池奔跑,翻山越岭,跨川涉河,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大亮,文江河抬头望去,最高处就是白头山。
小江河的身子麻木了,只有头脑是清醒的,不到白头山决不能停下,一停下就可能被恶人劫持,他没里见恶人,但已感到恶人时刻都有可能杀出来。白头山的雪峰在数百里之外就能看见,用不着辨认方向,他直按到了天池下,听见了瀑布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
衣服湿了,头发湿了,连眼晴和眉毛都湿了。越往山顶上,越是一片朦胧,山朦胧,树朦胧,看不见天,看不清地,只见火山灰尘象下雨似的,在狂风的拨弄下到处飞腾。风夹着冻雨和雪雾迎面扑来,刮得人净不开眼,他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巨火力气。他看见了喷珠溅玉的瀑布,看见了悬在空中的松鹰洞,但人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了,他的神智也被寒冷冻得错乱了,他的手不知不地从马脖子上松开,人掉在了雪地上。风刮得更猛了,像刀子一样凌厉。铁青马发出长声嘶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