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院是个不大也不小的尼姑庵,因为座落在风景如画的太阳岛上,掩映在一片树林之中,所以显得很忧雅,它有一种超生脱俗的气质。
文江河拉着马兰老远就看见了那片房子,三面靠水,一面通往陆地,房舍很精美,风吹树你,出沙沙的声响,没有人影,江水泛着碧色的波光。
马兰说道:“好一处幽静之院,是神仙呆的地方。”文江河:“我们要是神仙就好了,便没有了人间的烦恼之事。”
他们很快地来到院门口,但见院门关着,文江河用手轻轻地叩打几下。
里面传来女子的声:“上香的时间已过,施主到小庵有何贵干?”。
文江河答道:“在下文江河要寻找一位在此疗伤的姑娘。”
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道:“这里是庵院,不是医院,那里有疗伤的姑娘?”
文江河大老远赶来的,一听这话,心凉半截,那白发太君传信而来难道会有假?抚松四虎说他们亲自将梅有刺送上去吉林的船还能说慌?他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了。
马兰大声说道:“师太,我们是得到淮确的信息方来到这儿的,出家人应以慈悲为怀,方便为本,不打狂语。”
女子的声音说道:“施主不要出口伤人,惊扰神明,亵渎圣地,给小庵带来不安静。”
文江河还想找梅有刺,不想弄得太僵,说道:“师太,请原谅在下的打扰和失礼之处,不过有姑娘在此疗伤决非我们虚构,而是有人亲眼所见,所以万请开恩,让我们夫妻探视。”
女子的声音说道:“你们还是走吧,一走百了,何必如此费神。”
马兰的性格有点火爆,声音又抬高了,说道:“师太,你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进去一看不就知道有没有吗?我们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到人就不想走。”
越是不让进,文江河越是想知道梅有刺到底在不在,他哀求道:“师太如果认为男人进不方便,能否让夫人进去?我们不能白跑一趟啊!”
院里院外都出现了沉默,一点声音没有,静悄悄的。江水滔滔,反而使沉默变得难以忍受。
沉默了好大工夫,门突然开了,一个青年尼姑站在门口,后面站着一个老尼姑,她一身灰衣,圆形帽子,白袜布鞋,双手合掌,念着佛号说道:“阿弥陀佛,请问施主尊姓大名?”
文江河说道:“在下文江河,还有拙妻马兰。”
老尼身子微微一颤,合着的手掌也一颤,那颤动非常轻微,对一般人来说不得了什么,而对天天养身修性的出家人来说受了极大的震动,她微睁的眼开大了,那满脸的皱纹也舒展开,好半天才说道:“你们终于来了。”文江河被说得莫名其妙,刚才还不让进,现在又说终于来了,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从声音上判断,先前是年轻女尼
答的话,而不是这老尼,不管是谁,这里面肯定有蹊跷。他觉得老尼的声音很熟,抬头看去,面孔也很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马兰说道:“来了怎么样,连门都不让进,这佛门比俗家还难进。”
老尼是无乐师太,她的眼光停在文江河脸上又移到马兰的脸上,缓缓地道:“贫尼欢迎施主到江风院,同时也希望施主尽早离开,现在不是进香的时候。”
马兰一听又火了,说道:“你们又是欢迎,又是尽尽早离开,这不是存心拿我们开心吗”
文江河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知道老尼的话里有话,好象有难言之隐,决非有恶意,她对马兰说道:“马兰,你说话不得无礼,师太完全是好心,咱们别拿好心当恶意啊。”马兰不服气地说一句:“说话象打谜语似的,真叫人着急。”
无乐师太见到这一对俊男美女,不知是早已脱离的尘心被触动了,还是生来对美就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她脸上出现一丝从来没有过的笑容,那笑容非常微妙,正常人是察觉不到的,但确实是笑了。笑是人的一种本能,可她号称无乐师太,就不同寻常了。他念经般低声诵道:“有我遇我,方便不便,有你见你,月残星残。”马兰问道:“这是什么话?”
无乐师太念一声佛号道:“水月,送施主,阿弥陀佛丨”马兰为之一愕,马上就要发作,若不是有文江河在场,她非做出过激的行动不可。
文江河心平气和地说道:“在下已经领悟师太的心意,告辞了。”
说着,她拉着马兰就走,头也不回一下,外人一看便知是被拒之门外了。
马兰说道:“不让我们进,分明是有鬼。”
文江河说道:“刚才师太的话好像不着边际,实际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那意思是有我在这儿又见了面,应该给予方便而又不能给方便,有你来了我才见你,那个时候是月落星隐天快亮的时间。”
马兰听到这儿,方恍然大悟,说道:“这老尼姑出语好神秘啊,面且眼睛盯着你我的脸不放,不知是什么意思?”文江河说道:“这老尼的举止言行,决非有半点邪恶,像是隐居的奇人异士。我总觉得人熟声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马兰说道:“要等明天快亮天时来,我们不能在这儿守着,还是先住上店,休息休息。”
文江河说道:“城镇在江那边,得过江方能住店,现在能找到船,夜里上哪儿找船?”
马兰说道:“那好办,我们在江边随意找个停泊的船,用完之后再送回,给点银子就得了。”
文江河说道:“我可驾不好船,只能勉强弄走。”马兰说道:“你驾不好,我还驾不好吗?”两个人在江边租条船,乘坐到对岸。
他们找一家饭店,先吃饭,然后住下来。
旅店坐落在江进,不算大,很干净,服务热情周到,天一黑两人便睡觉了。
马兰虽然埋怨文江河在石牢里没有带她逃走,那劲一过,还是爱着文江河,她主动地宽衣解带,与文江河亲热起来。
既然已经成了夫妻,文江河当然不能拒绝,这不是冰冷的石牢,而是暖呼呼的热炕。
门关得严严,灯息了,有月色透过窗纸照进来,那光线是那么微弱,那么朦胧,落在两个正在活跃的生命上,如同蒙上一层薄雾,掩盖了真实面目。诱人的甜蜜,迷人的快乐,醉人的气息。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才入睡。
三更的梆子响过,文江河就起来穿衣服,马兰还想睡一会,因为并没睡多少觉,困劲还没消逝,只好也跟着出了旅店。
月落星疏,寒风刺骨,松花江上的水露正在飘动。
江边辁满了小船,马兰很内行地解开一条绳索,将船放到江中,然后跳上去,文江河紧跟着上了船。
使文江河惊奇不已的是马兰也有震关东和独行和尚那用气功驾船的本事,只在船头一坐,船就象海燕似地,掠着水面飞行,船不摇不晃,平稳得像行在地面上。
他相信,马兰的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说不定在自己之上,几次打斗,他亲眼所见根本她就没拿出真正的本事便将对手击败。
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美得出奇,武功高得出奇的妻子感到骄傲。
很快就到了对岸,太阳岛依稀可见。
两人找个隐蔽的地方拴好船,便朝江风院掠去。
江风院里只有一点极微弱的灯光,隐隐约约,忽忽悠悠,如果不认真观察,还能认为是鬼火呢。
到了门前,只一敲,门马上开了,那水月女尼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请进。”两个人一闪到了院子里。
没有一丝灯光,看不清路,但是跟着水月走,硬不上树,碰不上房子,他们东折西拐,往深处走去。
文江河一边走一边想,梅有刺一定在这里,否则无乐师太决不会暗示自己天亮前来。
那老尼是有意这样安排的,肯定有她的道理和原因。他越来越觉得老尼的目光、面孔和神态自己非常熟悉,是谁呢?像妈妈,非常像妈妈,可妈妈已经被潘戈杀死了,不是妈妈又是谁呢?
可以肯定老尼不会武功,但有很高的修养,很高的智慧,很深的城府。
他一路思索,很快地到了最后一层院子。
院子不大,但非常清静,如果在这儿修行,实在是可以远离红尘,象这箫杀的深秋一样度过一生最冷落的时光。
房子很精致,决不亚于高官商贾的宅邸,只是小些。这儿也没有灯光,文江河很纳闷那刚才所见的灯光难道真是鬼火?
水月没有开门,而是用手轻轻拍几下供桌的石板,那供桌突然向后移动,露出一个通道口,可见石阶顺势而下,有灯光照路。
水月轻声说道:“下去吧!”
文江河毫不迟疑地往里逐级而下,马兰只好随后,来到一个非常宽敞的地下室。
地下室房间不小,修建得很竖固,四壁是砖砌的。地中摆了几个很大的草蒲团,并无其他物,看样也是修行用的,这比地上更安静。
那无乐师太好像早到了,她正跪在蒲团上念经。
文江河越来越觉得老尼是在象征性地念经,她的心并没在那梵贝经舟上,可是她子跪得笔直,双眼微闭,念念有声,谁又能说不是念经呢?文江河似乎说出来了,念经是为了掩饰受了强烈震动的身心。
佛门看去一目了然,可充满了神秘色彩。文江河抱掌说道:“弟子拜见师太。”
无乐师太单掌立胸说道:“文施主和马施主真是信人,果然准时到达,没让贫尼失望!”
文江河说道:“弟子是看梅姑娘当然要来,还要感师太的大慈大悲之心,救得一人活命,这恩情如山,难以报答。”无乐师太说道:“梅施主的伤很重,是松花江水路总管
乌绿达给打伤的,吃过桦树屯的白桦居士卫敬仁神医所送的小还魂丹,现已好多了,正在休养之中。”
文江河一听桦树屯、卫敬仁,心里一热,那水、那山、那树、那房子,都出现在眼前。特别是双亲的形象更是清晰在目,这老尼多像自己的妈妈啊,他真想大喊一声:“妈妈!”
他知道妈妈是最亲的亲人,给予自己的爱甚至比妻子所给的爱更真诚,更热烈。母爱,是人类最伟大的爱。
他还想起自己逃跑时,就是到卫敬仁家取的马,那个很少与人说话,总板着面孔的老农,竟然是神医,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爸爸被称之为神笔,卫敬仁是神医,小小的桦树屯有两个神奇人物,不是藏龙卧虎之地吗!
四周静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可心里在叫着:“文江河啊,你是个不幸的人,凡亲近的人,甚至有点关系的人都有灾难。父母惨死,师父被恶人伤害,梅有刺受了重伤,司马冬不知死活,马兰才从石牢里逃出来,天啊!为什么对我如此残忍,如此不公平!”他还想到那个灵芝姑娘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寄宿在爸爸的朋友家,在等着自己护送到吉林。自己曾将此事委托给林中雨,林中雨大概早巳到了吉林,说不定已赶到辽东。那刘红儿和自己一样,失去了父母,该多可怜,世上为什么有这样多悲惨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