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马蹄踩过繁华市街,随着马车轮轴声轧轧加上亮如白昼的热闹街坊、来往行人声语笑闹,一片吵杂。
  然而,外头的热闹却传不进气氛一片凝滞死寂的马车车厢。
  异样的沉默低压盘旋不去,直至许久之后,一道如云的清嗓划破僵结的空气:“……五弟,你怎么说?”
  ──一个轻轻的问语换来漫长的沉默。
  良久,车厢内另一人才缓缓道:“……怪,简直太奇怪了。”一身焰衣绦绣纹的他双眉紧蹙,锐利的眸光沉敛,心中的想法千丝万缕却理不出头绪。“简直──那简直就像……就像……”
  “就像那根本是另一个人。”御云冽替御焰擎将说不出口的语句接下,同样锁眉难解。
  听见宫里派来使者说皇上召见九王爷,他们立刻直奔皇宫。路上早已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说服御苍遥打消召见九弟的念头──反正御苍遥平时除了考虑晚上该召哪几个美妃侍寝外根本没在别的地方花过心思,头脑简单得很,要搪塞这种人对于从少时就被迫加入权势竞技场的两人而言根本像喝水一样轻而易举──而过往的种种经验也显示事实的确如此,御苍遥的确是个根本不动脑筋的花瓶草包。
  ──然而今日,他们所面对的御苍遥却和以往的感觉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内敛、沉稳、冷静。今天御苍遥甚至从他们敷衍他的藉口里察觉到破绽,与他们虚与委蛇了好一阵子,皮笑肉不笑。
  最后要不是搬出御医那段医嘱:“皇上甫落水获救,龙体微恙,近几日宜休养生息以防来日余患。”恐怕御苍遥不会暂时罢休,甚至还可能继续坚持召见御情烟。
  ──这太奇怪了!
  如果要说御苍遥过去那付嬉闹无赖醉生梦死贪杯好色的模样是装出来的,未免也太过牵强,一个人决计不可能完美而完全地伪装自己长达三十几年,甚至成功瞒骗过无数枕边人。
  “……接下来怎么办,老三?”虽然不想承认,但未来若御苍遥依然像今天一样难缠,他们恐怕护不了御晴烟多久。
  “让九弟在北堂谚那里多待一日是一日,北堂谚富可敌国,自然有能耐让御苍遥不敢轻举妄动。”温润如玉的手中映漾着自马车木窗外洒落的灯华,御云冽缓缓地、握紧了掌心。
  “九年前,对不起他们兄弟俩的那一次,害死了六弟──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唯一幸存的那个,步上他的后尘。”
  黑暗中,那双平日若清云般的柔眸,此刻却映出了刀刃似的杀意冷光。
  最后一个音落之后,四下一片鸦雀无声──很好!看来观众们的反应还不算坏,至少还没到朝我丢垃圾砸果皮扔脏话的地步。
  我吸了几口气,伸手拨下第二首曲子的指示音。
  清澈泉水般的丝弦声响起、渐辅以管竹之声,流转出我想要的乐调──一首我挑选来想送给鸢夜楼里倚门卖笑、送往迎来的花娘们的歌。
  箫声传来宛如催促的音符,我连忙跟上节拍。
  “睁开眼
  我的天空一片星海
  还以为这里就是爱你的未来
  为什么黑暗之中充满期待?
  却传来
  更多沉默的无奈──”
  我觉得,人多多少少应该都会对“爱情”怀几分憧憬,即使他们的身分是看尽人事沧桑的花娘。
  “忘不了
  爱只剩下手心里的温度
  才知道
  幸福只是短暂的幻影。”
  然而,因为他们的身分、他们的职业,造成他们比一般人更不容易得到真心的对待。如果是彻头彻尾表现出反感倒还其次,但如果是遇见让他们付出真心、却又在后来狠心将他们离弃的人……
  “我走在迷雾花园里寻找爱走过的记忆
  半清醒半迷醉来去的痕迹
  梦醒突然发现已经不是原来自己
  一颗心徒留下错误的相遇……”
  ──这样对他们,不是太过残忍了吗?
  “落花有意流水太无情
  有缘相遇擦身又分离
  琴声悠悠辗转到天明
  最爱的人你在哪里?”
  但是,虽然我觉得这样的他们很令人心疼,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所以我想,至少让我、为他们唱一首歌。
  ──一首,或许会让他们心有所触的歌。
  “……我走在迷雾花园里寻找爱走过的记忆
  半清醒半迷醉来去的痕迹
  梦醒突然发现已经不是原来自己
  一颗心徒留下错误的相遇。”
  梦迷、梦碎、梦醒,受过伤之后,除了舔舐创口、亦请勿忘却反省。
  用这份痛楚磨利自己的眼睛。
  用这份痛楚坚强自己的心灵。
  用这份痛楚,提醒自己梦境虽美终究梦境,别再犯下同样的错、别再于虚幻不实的繁梦里放入太多真心。
  “落花有意流水太无情
  有缘相遇擦身又分离
  琴声悠悠辗转到天明
  最爱的人你在哪里?”
  ──即使曾被伤得千疮百孔,也请保有并修补自己的心。
  “落花有意流水太无情
  最爱的人……你在哪里?”
  ──然后,将它献给,下一个、值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