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说不准太师当年也曾来到岳翊皇宫,毛遂自荐!只可惜……”谢秧脸上露出万分惋惜的表情,慢条斯理地摇了摇头,“约莫当时先帝,也是信‘疑人不用’多些罢。”
这话一出,不只袁暻崇、在场大半人都愣了一阵,立时鸦雀无声。
“咕!呼呼呼……”
只有一声古怪的喷笑呼噜响起,刹那引来所有人的注意,目光刷地转往同一个方向──
我的笑容僵掉了。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笑的我真的在反省了!拜托当我没笑过,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去去去,别看着我啊!
他们对望几眼,脸色阴晴不定。
谢秧看了一眼袁暻崇,面露古怪。“……他听得懂?”
“……一试便知。”袁暻崇居然也忘了计较刚刚谢秧损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刷地拔出腰间长剑,锋利的寒芒从我眼皮下一闪而过,直直抵住我脖子──
我知道中国古代的规则是不杀战俘、不斩来使,可是我先前忘记问闻仲,御向和岳翊之间有没有这一条……
我抖了。
“想活命就点头,想死就摇头。”袁暻崇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我。
我微微一偏脑袋避开剑锋,点头如打桩。
“想死就站起来,不想就给老子倒到地上去,滚一圈。”
……你当我来杂耍的啊!我瞪他。
接着愤愤一喷气,我很有骨气地往旁边一躺──挣扎着就地滚了一圈……
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人在屋檐下……我在心里默念它个五百遍。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帐子里响起一阵笑声。
只有二皇子派三人和袁暻崇与袁派军师没笑,袁暻崇甚至回头喝了一声:“你们觉得好笑?方才不曾顾忌他,如今我方内部消息不知被听去多少,还觉得好笑?”
笑声霎时止住,一片死寂。
袁暻崇收回目光,上下打量着我,“倒不曾听说,这位有名无实的监察御史竟然懂我岳翊国话……说,你在哪里习得?”
我愣了一下。
岳翊国的国话?照刚才的试探和现在这句话听起来,他的意思是他们讲的语言和御向国不一样……吗?我有点弄糊涂了。
没等我搞清楚,袁暻崇已经扯下我脸上布巾,将我嘴里的布团弄了出来。
“回话,问你呢。”
刚才嘴巴里塞着布团没办法咽口水,喉咙有点乾,我吞了口口水,有点迟疑。“呃……你们讲的话和我们御向讲的有不同吗?在我听起来都一样……呃,我现在讲的话是岳翊语吗?你们听不听得懂?”
我很难从袁暻崇的表情判断他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因为他看我的表情充满不可置信、而且很像在看白痴。
他回头望着会议桌边的众人,徵询他们的意见。
他座旁的军师符瑾諠离座来到袁暻崇身边,轻声开口:“将军小心,或恐此中有诈。”
袁暻崇点点头,往二皇子那边望过去:“谢秧,你怎么看?”
虽然派系有别而且不久前才针锋相对过,不过看得出谢秧在岳翊军中地位不低,颇受看重。
谢秧应了一声,跟着踱过来蹲到我面前,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脸。“根据记载,御向国有个能通临近各国足足十二种语言的王爷,读写流利如母语……”
“──那是七王爷。”
“──那是七哥。”
符瑾諠和我异口同声,转头立刻瞪了我一眼。
我这才发现嘴巴居然又动得比脑袋快了,立刻咬紧舌头,努力作出老实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谢秧依旧一瞬也不顺地盯着我,像在寻找什么破绽。“既知御向七王爷精擅十二国话,且据线报,这两位王爷又颇有私交……那么,现今这位九王爷通晓岳翊语并不奇怪。”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那段可疑的说词,我认为只是混淆视听的欺敌之计罢了。”
我对上谢秧的视线,有些茫然。
隐约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让我觉得这个人语带保留,有所隐瞒。
显然袁暻崇和符瑾諠并没有遗漏掉那抹淡薄的违和感,只见他们两人对望一眼,交换了个并不信任的表情。
谢秧不会看不出来,但他没有企图解释什么,只比了个手势表达他话讲完了,便又踱回去坐到岳翊二皇子身边。
果然和我学到的一样,派系两立,壁垒分明。
谢秧一回去,符瑾諠和袁暻崇压低声音,飞快讨论起来,音量静悄得连我盘腿坐在他们跟前都听不到。
符瑾諠不知提议了什么,让袁暻崇皱起眉头朝我撇来一眼,眼底掠过一闪而逝的迟疑。
看他表情不定,符瑾諠面色一冷,表情严峻地说了些什么,立刻换来袁暻崇怒目瞪视。
而符瑾諠毫无畏惧地瞪了回去。
根据我听到的说法,符瑾諠一开始并不是袁暻崇的军师,而是岳翊上一任将军、袁暻崇他父亲的左右臂膀。
我也是后来才弄懂,原来在上一次交战中,让娃娃脸拚上重伤将之斩于马下的敌国主将,就是袁暻崇的老爹。
所以照这样算起来,符瑾諠虽然和袁暻崇差不多年纪,但论辈分资历其实算是高了一阶,难怪他敢这么不客气。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们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见袁暻崇退开两步,示意让符瑾諠主掌大局。
符瑾諠像先前谢秧那样蹲踞到我面前、在极近的距离下仔细打量着我。
截然不同的是,之前谢秧的打量就只是纯粹的观察,没什么恶意;而现在符瑾諠的眼神却冷冰冰地带着某种我没见过的负面情绪,盯得我背上又寒又扎,简直有针在刺。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那种我不认识的情绪,叫作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