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真不是件好事!
  醒来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痛,撕裂般的头痛,而且全身酸软无力、手脚不听使唤,姒琼忍不住呻吟出声。
  这是她的第一次宿醉,倍感难受,昨晚与老头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记得老头好像承认他就是白丰道场掌门人,不过她也不是很肯定,因为自己酒量差,两三下就喝醉了,后来发生甚么事她完全没印象。
  头痛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脑袋像是要炸开来似的,姒琼甚至觉得自己出现幻听,耳边哔哔作响。
  而且哔哔声越响越快,到最后变成一个长音,有种不吵死人决不罢休的气势,姒琼突然想到这不是幻觉,而是现实中有人在催自己下线。
  脱掉全真虚拟头盔,大哥用手轻点姒筠的鼻子,轻责道:“你好慢喔,什么事那么重要,让你把吃饭时间都忘了。”
  大哥本来很是担心,但他巧妙的将情绪藏在问话里,网路游戏发展至今,虽然已经克服了许多问题,不过全真虚拟头盔出现后,新的问题接踵而来。
  由于直接刺激人体脑部,若是在虚拟世界里受到的伤害过大,在现实中也会出现轻重不一的后遗症,轻则神经受损,重则造成脑死,不是变成植物人就是直接死亡,猛按警玲而四妹一直不下线,大哥自然着急。
  姒筠吐舌头道:“对不起,有事耽搁了一下。”她可不敢告诉大哥自己在游戏里喝了酒,而且还醉得不醒人事。下线后完全没有宿醉迹象,姒筠猜想待会上线的时候只怕还会继续头痛,早知道就不喝酒了。
  看到姒筠没事,大哥也不在追究,叮咛道:“你要记得把密语打开,刚刚在线上我就想提醒你下线,只是你的密语一直处在闭锁状态,害我找不到人。”
  姒筠点头称是,跟大哥来到餐桌上。家人的话题还是围绕在游戏上,谈些队伍的事情,姒筠没跟家人一起行动,很多时候她搭不上话。大哥看冷落了姒筠,抽空问道:“四妹,你还在新手村吗?”
  姒筠回:“嗯,等我做完任务我才要离开,已经快完成了。”
  大哥又问:“那你知道稻草田的事吗?公频上有玩家说稻草田不见了,听说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姒琼摇摇头说:“不知道耶,我一直待在村庄里。”其实是喝醉了,醉得不醒人事。
  这件事除了真实公司的员工看到外,谁也搞不清楚,就连当天在稻草田练功的玩家除了知道自己平白无故死掉一次外,其余的事跟大家一样一头雾水。
  而且突然发生这种事,连真实公司里的人也是吓一跳,所幸稻草田当时的玩家不多,没有造成过大的伤亡。
  稍早,深夜,稻草田。
  因为稻草人的攻击模式,这里大多是单身前来的玩家,为数不多,除外便是林立在田里的稻草人。
  晚风送凉,稻草田里人影幢幢,更增添阴森的气息。
  稻草田的中央地带,几排装饰用的稻草人隐然圈出一个范围,稻草人看似杂乱,但它们的排列暗合五行八卦,那是特设的稻草人迷方阵,一般人根本走不进去,通常是东绕西绕后又走出来,完全没法接近中心地带,粗心一点的玩家甚至根本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稻草人迷方阵里,一名长须长眉的老人端坐其中,闭目养神。
  老人轮廓颇深,颧骨高耸,双唇细薄,眉毛上扬,夸张地直伸到鬓角。须发俱白,脸上皱纹满布,任他武功超绝仍逃不过岁月的审判,皱纹虽使老人的面容看来较为模糊,但却遮不住他本身的煞气,只是简简单单的坐着,四周已泛起一股肃杀之气。
  两个人影,从新手村方向一路摇摇摆摆的走来,路上玩家也不在意,因为他俩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NPC。
  两人的到来,打破了些许宁静,老人睁开双眼,冷哼一声,四周阴风恻恻,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有甚么事就要发生。
  迎面碰到几个疯狂稻草人,两人像是没注意到似的,摇摇晃晃地便将所有攻击尽数避过,动作完全不可预测,动作歪歪倒倒,就快要跌倒的样子,但稻草人就是打不到他们。
  若有玩偶布谷鸟出现,指挥稻草人使用稻秆散弹,只见其中一个袍袖一挥,稻秆散弹便软弱地飞开,两人视疯狂稻草人如无物,一路走向中间的稻草人迷方阵。
  其中一个开口吟道:“六十个春啊六十个秋,六十九个坟头不寂寞,余下我一个孤魂野鬼,在世凄凉啊在世凄凉。”
  疯狂稻草人越聚越多,他随手挥洒,疯狂稻草人竟是不堪一击,旁边另一个人身材窈窕,显是女子,看到他的动作,依样画葫芦的学了起来,只是手上全无劲道,稻草人被打到也是不痛不痒。
  此时系统传来讯息,她多了个叫的技能,她像是没注意到似的,跟着另一人走进稻草人迷方阵。
  带头的那人打个酒嗝继续唱道:“
  昔日白家叫仙羡,可怜小儿患恶症,幸得道人妙手施,小儿白丰长成人。
  白丰拜道求学艺,吾师澈苦倾囊传,学艺有成行天下,意气风发闯四方。
  回乡娶妻守家业,立场授人健身法,本欲如此度余生,岂知恶煞寻仇来。
  功力超绝难匹敌,负伤潜逃匿僻乡,年迈师尊遭毒手,家中老小亦难逃。
  六十九口血满门,六十中秋难团圆,以酒度日泪中泣,凄凉惨戚伤、悲、人!”
  稻草人迷方阵挡得住别人,可挡不住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正好走到长须长眉的老人面前。
  老人冷笑道:“白丰,你龟缩了六十年,今天特地来找死吗!”
  听到他的声音,来人身子一震,眼中精光直冒,浑不似刚才委靡状。
  来的两人正是姒琼与酒鬼老头,喝了壮士酒后两人都醉醺醺的。酒鬼老头就是白丰,喝醉后他心伤家人之死来到此处,而稻草人迷方阵里的老人正是怪帚,即是白丰口中所谓的恶煞。
  两人的恩怨起源于白丰行走江湖时,路见不平出手除掉了平时作恶多端的小煞王,那小煞王是怪帚的儿子兼唯一的弟子,怪帚自是怒不可抑,哪管谁对谁错,只是当他得到消息时,白丰已回乡开起道馆,怪帚走遍半个大陆好不容易才找到白家。
  在怪帚屠尽白家六十九口后,白丰便销声匿迹,此事叫怪帚大发雷霆,他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血手罗煞,他想要谁的命绝对没有要不到的道理。
  怪帚知道他就躲在村庄里,只是遍寻不果,便守在村庄附近稻田里,一守就是六十年。
  今天白丰自己找上门,必是有备而来,旁边那个身材瘦小的实力不知如何,怪帚不敢大意,静观其变。
  白丰掏出一把墨黑鞘、乌金柄的长剑,那是他师父澈苦道人的遗物,叫仁心剑。在游戏里是极为稀有的S级神器,剑上有个守护法印,使用者可利用它使出,效果为三十秒,限制一年内使用一次。
  白丰拔剑出鞘,寒气扑面,银白色的剑身上嵌着四个金字──仁者无敌。
  怪帚嘲讽道:“什么狗屁仁者无敌,到最后还不是给我杀了。”
  白丰不答话,将剑插在身前地上,剑身柔韧,轻轻前后摆动,白丰双膝一曲,跪了下来,嚎啕大哭:“师傅阿,弟子对不起你,让你等了六十年…”
  怪帚有些讶异,像白丰这种道家高手,最忌讳大怒大悲,今天他来到此处,就算他不动手怪帚也不会放过他,明明知道等下必是一场恶斗,他心情波动怎会如此之大?
  白丰越哭越伤心,直是肝肠寸断,一时真气不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暗抚胸口,对着仁心剑拜了三拜,拔起仁心剑,剑尖对着怪帚,吼道:“怪帚,今日要你血债血还!”
  怪帚狞笑,哪管白丰今日有些反常,怪声道:“血债血还?要就来啊,你爷爷一声杀人无数,还不完啦,不差你一个。”
  白丰酒醉未醒,一切行动只是跟着感觉走,多年的怨恨全因见到怪帚而被引了出来,他愤恨的眼中只看得到怪帚,出手毫无保留。
  内力到处,手中长剑嗡嗡作响,在身前虚挥一剑,一道剑气直往怪帚划去。
  怪帚双手连搓,白烟微冒,双掌通红如抹丹漆,同时腥臭难闻,中人欲呕。面对白丰的剑气,怪帚一摆手将它劈为两截,只听身后一阵嘁嚓作响,整排稻草人已被断成两截的剑气震碎。
  刚把剑气劈开,白丰已扑到眼前,一招大漠飞花,剑尖化为数千寒芒,齐往怪帚射去。
  怪帚凝神应对,双掌连挥,或挑或捻或拨或点,精确无误的全击在剑身平面处,有惊无险的化解了这一招。以一对肉掌对上白丰的长剑,怪帚丝毫不落下风,叮的一声,怪帚以指尖弹开仁心剑,趁势一掌便往白丰面门击去。
  掌风凌厉,刮得白丰颜面生疼,长剑又在外门,按理说白丰不得不躲,可他硬是伸出左掌,跟怪帚硬拼了一招。
  彭的一声巨响,双掌相交,怪帚凝立不动,地下已被他踩凹半寸,而白丰功力较弱,身子向后飞出,在半空中又呕出一口鲜血。没想到过了六十年,怪帚功力依旧是如此的霸道,硬拼之下白丰受到重创。
  白丰刚稳住身子,怪帚已等不及冲了上来,他的个性本就嗜杀,打斗时杀意释出,姒琼感到一阵心悸血冷。
  两人瞬间又拆了数招,剑势掌风到处,四周稻草人如摧枯拉朽般散架,姒琼早被气劲迫在外围,完全无法介入这种等级的战斗,她的身躯如柳枝般随着强烈的劲风摇摆,掌风伤不了她,正是的效果。
  在稻田里练功的玩家,有些已经注意到稻田中央的异况,但是因为稻草人迷方阵的关系,大伙顶多只能听到些打斗的声响。
  两人越打越激烈,白丰的道门十一式对上怪帚的腥风血掌,一时难分难舍、僵持不下。
  白丰功力稍逊,加上先前与怪帚硬拼一掌,按理说早该败下阵来,但他手上的仁心剑并非凡物,怪帚出手难免有些顾忌,加上白丰受到酒精催化,招招出手俱是拼命的招式,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怪帚功力较高却是拿他不下。
  道门十一式本是庄严隆重的招式,但白丰现在杀气腾腾,出手只见痴狂,与原本冲虚清淡的感觉全然不同,剑势狠辣有余、沉稳不足,又拆数招,剑势更加凌乱,没多久便给怪帚找到破绽,一掌直往白丰左胁袭去。
  白丰沉肩欲闪,已稍慢一步,被怪帚一掌击在肩头,好不容易才逮到空隙,怪帚怎会留手,飞身又是一掌打向白丰左肩。白丰双足向后急点,消去来势,勉强接了一掌,半边身子发麻,胸中气血翻涌,忍不住又吐了一口血,急挥一剑逼开怪帚。
  怪帚轻松避开,心知白丰快没戏唱了,他要好好折磨他到死。
  不等调息,白丰一落地又向前扑去,脚踩八卦迷藏步,在怪帚身边急转,身影飘飘幻出无数残影,真假虚实叫人捉摸不定。
  呼啸一声,众分身挺剑钻刺,前后左右全是剑影,怪帚提气一跳,剑影全部刺空。
  趁着怪帚身在半空无可转折,白丰脚下迷踪八卦步不停,底下数个分身举剑上撩。怪帚急使连环腿,当空踹下,漫天都是腿影,两相交会,脚上虽给仁心剑带上几道血痕,但白丰势子给连环腿一阻,身形一滞余下本尊,怪帚当即双掌拍下,掌风压得白丰喘不过气来。
  白丰一咬牙,不闪不避,长剑前指,硬是从双掌缝隙穿过,直刺怪帚眉心,剑长手短,此招后发先至要怪帚不得不救。
  料不到白丰出此奇招,剑罡已在额上划出剑痕,怪帚反应也快,双掌急合使出空手夺白刃,然后双手圈转,白丰把持不住,仁心剑脱手飞出,倒插在白丰身后不远处。
  长剑离手,强弱之势更为明显。怪帚双手大开大阖,着着逼近,白丰迭遇险招,生死只在毫发之间。
  白丰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但他仍是狠命扑上,眼见怪帚两掌拍来,白丰不避不让,亦是双掌迎了上去。
  四掌相交,悄无声息,一股吸力将怪帚的双掌黏住,怪帚讶道:“你想跟我比拼内力,白丰,你疯了!”白丰功力绝不及他,比拼内力与自杀无疑。
  白丰叫道:“我醉了六十年,直到今天才清醒,原来你在六十年前所夺走的东西,远比我这条命还重要的多!!”
  将仅存的内力全使出来,内劲有若狂涛怒浪般向怪帚扑去,怪帚一时忙于应付。
  高手对决,以比拼内力最为凶险,稍一疏忽便有性命之忧,即使一方得胜也要付出不少的代价,若是两人功力相当,常是两败俱伤,怪帚的功力较为深厚,但面对白丰不要命似的猛攻,他也感到有些吃不消。
  两人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实际情况比刚才还要凶险万分,姒琼可不知道其中的奥妙之处,何况她还醉着,她只看到两人站着不动、双掌相推,由于比拼内力不像刚才气劲纵横,姒琼很轻易地走近两人,叫道:“老头你在推人,我也来推一把。”
  姒琼全无内力,若两掌推上怪帚,她反而会被怪帚霸道的内力毙于当场,但怪帚早忘了姒琼,直到她走到身边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此时猛然听到她要插手,这一惊非同小可,内息不由得有些涣散。
  白丰一心只想报仇,心思全放在怪帚身上,姒琼的话他虽然听到了,但他也不在意,感到怪帚的内劲一滞,他立刻变掌为拳,疾往怪帚胸口膻中气海击去,这一击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拳头凝在膻中穴上,毕生的修为不断灌进去。
  怪帚瞪大双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白丰此举若是碰到与他师出同源的人,即是将一身功力尽数传给他,那人反而会功力大进,不过怪帚的内力与他截然不同,两股内力同时出现在膻中气海,水火不容,冲突不下。
  白丰脸露微笑,颓然倒下。
  怪帚虽然站着,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正努力的想将白丰的内力压下,可惜事违所愿,白丰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在胸口激荡不已,两相冲突下,两股内力全然失控,在体内乱冲乱撞。
  怪帚仰天狂笑:“哈哈哈…血债血还!血债血还!哈哈哈……”身子泛红,不断胀大。
  眼看情况不妙,面临生死关头,白丰不知为何脚底生出一股力量,拉着姒琼冲向刚刚脱手飞出的仁心剑,只见怪帚的身躯已暴涨成球状,轰的一声炸将开来,血花纷飞。
  白丰的手指刚触到仁心剑,二话不说立刻使出仁心剑的特殊技能,一个金黄色的光圈裹住两人。
  受到两个绝世高人的内力影响,怪帚自爆喷出来的血花比子弹还猛,范围是整个稻草田,血花激射出去将所有稻草人化为齑粉,同时好几道白光飞起,在稻草田练功的玩家亦被击毙,现场只有白丰与姒琼因为仁心剑的保护而得以幸存。
  稻草田一阵烟雾弥漫,不,这时已不能称之为稻草田了,因为这里已空无一物,没余下任何一个稻草人。
  光罩慢慢退去,白丰全身脱力,手脚发软,他呼呼喘气,好不容易恢复点力气,他奋力将仁心剑插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珍而重之的将它收进怀里。
  这时他可真是一点力气也没余下,摊在地上一点也不想动。
  闹了大半晚,姒琼虽然没做什么事,不过此时她昏昏沉沉的便想睡去,她从物品栏中掏出一件斗篷,当个简单睡袋,舒舒服服的躺在地上。
  白丰看到姒琼这么享受,有气无力地道:“不要那么小气,也给我一件。”姒琼掏了一件给他,两个人就这样睡在空地上。
  受到波及的玩家回到稻草田,只见人事全非,现场一片冷寂,在这里能找到的除了他们刚刚喷出来的装备外,另外就是两个喝得醉醺醺NPC。
  莫名奇妙的死掉,众玩家都是不爽,虽然不知道这两个NPC跟刚刚的事到底有没有关系,但出现在这里算他们倒楣,许多玩家把他们当出气包,踹了几脚。两人睡得很沉,完全没反应,有个玩家心情不爽,提刀便要宰了他们两个出气,恰巧这时姒琼翻过身来,月光照耀下,露出她的庐山真面目。
  拿刀的那个倒抽一口凉气,迟疑了三秒之后选择逃跑,其他的玩家注意到后,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大受伤害,赶紧避开这恐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