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的意外值六十让谜样男子的思考回路停摆了三秒,他回神后讶道:“耶!?你意外值六十!!”
  姒琼奇道:“咦?你不知道吗?要不然你怎么会说我们坐着就好,分明知道会有事发生。”
  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故弄玄虚反而露出了马脚,更没想到她是意外值六十的人,他心念电转,开口道:“因为我也是意外值六十的人,我还以为全游戏只有我敢这么夸张的选点。”
  原来她是意外值六十的人,难怪她对身边的怪事接受度那么高。其实他大可以用他有鉴定术一类的藉口敷衍过去,可是他想用这句话测试姒琼的反应。
  透过包打听联盟,除了封闭的新手村外,其余高意外值玩家的行踪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这次回赛黎亚,也是为了一名高意外值的玩家,遇到姒琼全然是个巧合。
  因为刚出新手村的缘故,包打听联盟尚无姒琼之资料,而他也不敢相信,在意外值被恶质渲染下,还会有人选择意外值六十的角色。打从他开始玩这款游戏,他就认定意外值必定是最后能掌控游戏大局的关键,而眼前这名同样意外值六十的女子,若是她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打算,那么,她是敌人。
  他的话同样让姒琼的脑袋停滞三秒,她轻拍他的肩膀,道:“好意外喔。”
  谜样道:“我也是。”她现在还在赛黎亚,那应该不是早期玩家,谜样男子也就不问她抽奖活动抽到了什么。
  在游戏里好不容易遇到跟自己相同数值的人,姒琼总算找到一个可以诉说高意外值辛酸血泪史的对象,自是不客气的吐起苦水。
  她说的事自己也常遇过,听来格外有亲切感。趁着这个话题,他不着痕迹的打探姒琼的口风,旁敲侧击了几句后,谜样男子反而感到惭愧。
  因为姒琼对他毫无心机,除了S级短刀与家人的事不说之外,很多事不用他套话姒琼便主动说了出来,相形之下,自己根本枉顾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确定她点意外值六十只是一时的情绪化,谜样男子在记录簿上加注了“无害”的字样。知道高意外值的人在游戏里生存不易,谜样男子送了她五张。
  可立即将使用者传回村庄,无视使用人数,价格昂贵自不在话下。
  是长着兔子一般的长耳朵,身上有雪豹花纹,全身雪白的小兽,会跟在主人身旁,不具攻击性,但会自动帮主人补足损失的血量,是治疗系宠物。
  既然他也是意外值六十的人,在外的游戏经验又比自己丰富,他拿出甚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姒琼也不会感到奇怪。
  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昨天星星交响曲及狼王破坏的地方已被工人修复,西城依旧灿烂,姒琼心里突然不自觉的感到紧张,不知道的时候还不觉得,发现自己身旁站的也是意外值六十的人后,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待会该不会出现什么毁天灭地的事吧…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谜样男子讲,谜样回道:“少乌鸦嘴了。”
  通常乌鸦嘴的效果比言咒还强,两人正想进城,姒琼却觉得有些昏眩,面前的西城彷彿不住晃动,脚步一时不稳。
  谜样男子从旁扶住了她,姒琼问道:“这是?”
  谜样苦笑道:“地震,八成是因为我们而引起的。”若是只有自己一人,这地震很快就会结束,但身边还有她,连他也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地面越摇越烈,噗咻一声,旁边的草地忽然炸将开来,浓白的蒸气从裂缝中喷发,灼热的蒸气立即将靠近的小猪蒸得粉嫩粉嫩。
  蒸汽孔离他们稍远,还不至于造成伤害,不过蒸气仍将四周弄得像蒸笼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味。
  地震渐歇,几处蒸气孔不再喷出蒸气,反而噗滋滋地喷起水来,如涌泉般形成一道道水柱,两人身在几处涌泉正中,落下的泉水将两人淋得落汤鸡一般。
  水温微烫、略带混浊,没想到刚才的地震引出了此地的温泉,惊讶之余,两人看到对方一身湿透的狼狈样,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姒琼道:“你看你做的好事。”
  谜样道:“不,是我们…”这种不带伤害性的意外,也只有高意外值的人能享受个中乐趣,两人大笑起来。
  旁观众人只觉得两人的神经有点不正常,发现喷出来的是温泉后,西城众人又惊又喜的看着这次小规模的改版,不久之后有人强占了这片土地,将其开发成温泉胜地,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
  喷出来的温泉将原本的蒸气冲散,而温泉水又衍生出些蒸气,氤氲出现七彩的光芒,有人高叫道:“彩虹!”
  就在夕阳余晖下,橘橙的背景中有着一道绚丽的彩虹,而在其外,淡淡蒙蒙地出现了霓光,形成一副绝美的景象,对姒琼而言,这是和他在一起的浪漫。
  谜样男子的心里,则是想着:“这样的祥和,能持续到何时呢?”心中同样也有所眷恋。
  夕阳在天空中划上最后一撇,消失在狼丘边线,而彩虹也随之消散,眼见天黑了,姒琼问道:“你要去忙了吗?”话中掩不住的失落。
  谜样道:“不急,天还没全黑,既然来到了西城,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换了干净的衣服,沿着西城往北边走,小猪的数量渐少,练功的玩家也不聚集于此,越走越是荒凉。
  绕过西北角的了望台,北城下有一团巨大的草丛,而草丛下似有建筑物。向谜样男子提出她的看法,他说她看的没错,底下的建筑物正是赛黎亚的猪圈。
  和其他地区一样,任何怪物都不会凭空出现,而西城外所有小猪的起源便是在此。
  一切的开始便是有对夫妇养了一对猪,而猪妈妈生了一堆猪宝宝,那对夫妇太爱猪了,舍不得将小猪杀掉、卖掉,便将它们放生到西城外。小猪们经过历练,年纪大了便回到猪圈来辅育下一代。不在附近活动及猪圈天然的保护色,将小猪们的生态悄悄隐藏。
  将覆满藤蔓的门拉开,里面老先生的祝祷声呀然而止,三十四对猪眼同时瞪向进来的两人,谜样男子尴尬的笑了笑,向最前方的老先生比了个手势,老先生好像认识他,指示他入座。
  他与姒琼席地而坐,周遭猪群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谜样男子向姒琼解释,他们正好遇上了猪的集体婚礼。
  老先生端起手上圣经,继续念道:“无论是好,是坏,是富,是贫,疾病中或健康时,都相爱相依,以神为证,你是否愿意与对方厮守一生?”
  场中的十七对猪新人,齐声“ㄍㄡˊ”了一声,然后在众猪的欢呼声中,十七对猪新人深情拥吻它们的另一半,连在一旁的姒琼也被感染这种幸福的气氛。
  她还发现其中一只母猪特别幸福,在深情一吻之前,它的丈夫在它的无名猪蹄上套上了一枚金钢钻,那是这辈子不变的爱。在婚礼后决定要去蜜月旅行的,也是这一对猪新人。
  之后又看了这群老猪教导新生的小猪如何盖房子,还有提供现在经济不景气、房地产下滑的消息。
  两人并未久留,离去前,老夫妇苦口婆心的劝说不想破坏现在的平和,姒琼自是一口答应,将这里的事当作秘密。
  嚓──
  衣带束紧之声,不见天日夜无月,阴暗的斗室之中,少年有条不紊的整理一身溶入黑暗的服装。
  赛黎亚城里,厨师公会内,囤放陈年干货的地方。这里的空间狭小,勉强住得下少年一人,这里连手脚伸展都不方便,却是隐密而安全。
  陈年干货的仓库不常开启,年资稍浅的厨师甚至不知道有这地方,绿卫来搜查时自然也没发现。
  少年蹲下身子,缠上墨色的绑腿。完全黑暗之中,他知道在自己左手边的是海产类的沂鞭干贝、玼峪壶以及邑沪乌贼,这些味道他都熟,即使夹杂在数种味道之中,他仍然可以轻易的分辨出来。
  他用鼻子细数着仓库里的食材,在这些味道的背后,都有一声严厉的斥责、和一双粗糙却温暖的手,每一种味道里都有着师傅的回忆,师傅的嘴上总是不留情地批评他的技术,双手却是不厌其烦地握着他年幼的小手,一次又一次的让他感受那行云流水般的刀技。
  “此仇不能报!”这句话在他耳边如雷般响起,他脸皮一阵抽动,止住双手的颤抖,将面罩蒙上。没想到一生中唯一一次违背师傅说的话,竟是师傅的遗言。
  步出斗室,今夜的他,不是饕师傅的徒弟钬刀,而是报仇的钬刀。
  斗室外是个不甚稳固的木梯,他爬了上去,打开上面的小门,来到堆放食材的大仓库里。
  大仓库的两边微开着窗,一边透进红光、一边则是绿光,这是今夜的月色,两种月色各从一边照进大仓库,形成诡异的色调。要从大仓库出去的他,突然停下的脚步。
  面前矮小的身影道:“钬刀,回去。”他手负在背后,若无其事的像是在检查仓库里的存货,可是就这么轻松一站,他挡住了出口的唯一通路。
  钬刀道:“餮师傅…”和饕师傅是师兄弟,两人在赛黎亚城里并称饕餮,皆是着名的厨师。“饕餮”原是古兽之名,取其贪食之意,以喻两人手艺之高超,让食者皆为饕餮。
  餮师傅道:“你师傅最后怎么跟你说的。”在避难之初,钬刀便将一切事情告知了这位二师傅。
  钬刀一咬牙,道:“钬刀今日宁报仇,反出厨门!”
  餮师傅道:“你师傅叫你不要报仇,是因为他认为他罪有应得,你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他心中的正义。”
  钬刀吼道:“师父才不是罪有应得!”他冲进小仓库里,拿了东西又冲了出来,将东西抛给餮师傅,他道:“这是师傅的日记,虽然他直承下药一事,但实际上却不是这样,师父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怎么能容忍有人污辱他的厨之道。”
  日记是钬刀从师傅老家找出来的东西,从史坦城主过世那一天起,日记里便断断续续的纪录他那天所做的事,字句里不断出现“鬼迷心窍”四个字。
  虽然相较起来,师兄比自己要贪恋功名利禄得多,但要说他在自己的食物里下药,餮师傅也不相信。翻看了几页,他的结论与钬刀一样,饕师傅应是被人控制了心智。
  餮师傅转过身背对钬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痛心的表情。他的心中又喜又悲,喜的是师兄是清白的,悲的是他下场竟是如此,他心中也有报仇的冲动,可是目前的厨师公会是无法与伯伦派克抗衡的。
  他叹道:“回去吧!钬刀,你师傅的“此仇不能报”别有用意。”
  钬刀怒道:“我师傅是冤枉的!你不肯帮他报仇,就让我过去!”
  餮师傅道:“要过去,就踩过我的尸体吧。”钬刀是饕师傅唯一传人,不能让他白白送死,他无力为师兄报仇,但他起码可以为师兄保住重要的东西。
  钬刀道:“钬刀今日非厨门人,只为报仇。餮师傅,得罪了!”
  从腰间抽出菜刀,是厨房里常见的长方片刀,钬刀大步踏近,刀起刀落便往餮师傅左肩斩下。他身材比餮师傅要高得多,挟着长年累积下来的臂力,这刀由上挥下,甚是难挡。
  餮师傅嘴角边却出现苦笑,心中暗赞师兄的福气,钬刀的人品不差。
  这一刀看来声势惊人,但明明该正中挥下的刀,他却偏左,且看脚下站的方向,这一刀根本不打算击中他,留下了太多闪躲的空间,刀至中途,手腕突地一扭,转而用刀背攻击。
  钬刀的意图在明显不过,他只想逼开餮师傅,却无伤人之心。只待餮师傅一闪,便要趁着空隙冲出。
  餮师傅一眼便即明了,右脚踏前,左肩自然而然的避开,同时沉腰曲膝,右掌按上钬刀腰胁,钬刀感觉只是被轻轻推了一把,脚下却不由自主的退了数步。
  餮师傅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他的身后就是仓库大门,仓库走道虽大,但在钬刀眼里却有如死胡同一般。
  他双手持刀,因刀柄甚短,一手便覆在另一手上,将刀扛在右肩上,他喝道:“让开!”
  一把菜刀被他如此拿法,旁人见了必会觉得可笑,餮师傅却认得这是“厨刀法”中的牛刀法,练到深处时,手中的菜刀与牛刀无异。
  餮师傅心中感怀,看到钬刀,就像是看到当年的饕师兄一般,两人的身影彷彿重叠。暗叹一声,他回道:“不可能。”
  钬刀大踏步向前,举轻若重,手中出现牛刀的影子,知道餮师傅有办法应付,这一刀便不再留手。
  篷的一声,交击处略有飞灰。
  在钬刀刚猛的刀势下,餮师傅选择避开,而他避开的方式是在菜刀挥下的前一刻,往前踏进了一步,堪堪钻进钬刀怀里。钬刀不及收势,一刀仍是斩下,餮师傅手臂上举架在钬刀手腕,那里正是其难以施力之处。
  一记“里拳”朝小腹直击,要让他昏迷不醒,钬刀右脚一曲,要以膝盖挡住此拳。餮师傅改掌为抓,一掌扣住他小腿,起脚往他独立的左脚扫去,轻松将他掀倒。
  钬刀挺腰跃起,快刀又攻向餮师傅,菜刀的用法与一般的单刀不同,只见钬刀削、剁、拍、砸,四式只在转腕之间。
  餮师傅以一双肉掌应对,无视他手中的菜刀如何变化,他攻击的目标永远放在钬刀手腕,钬刀手中的菜刀始终没有发挥应有的威力,餮师傅的做法使两人如空手互搏无异。
  感觉餮师傅的出手并不甚快,但不论自己如何变招,他总能后发先至,手中虽然有刀,却处处受制。
  这是一种奇异的感觉,每一刀都像是陷入泥沼之中,毫无着力之处,餮师傅开始牵引着他的刀法,挥出去的已不是自己所想的方向。
  觑准钬刀刀势稍老,餮师傅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向后一拖,在他扑倒之时,另一手一记钩拳正中小腹,钬刀只觉五脏俱在翻滚,弯腰吐了出来。
  餮师傅冷冷的道:“连我都打不过,你有什么资格说报仇。”
  钬刀不甘的看着他,他又道:“不许你出这个门。”就算是用监禁的方式,也要保住他一条小命。
  放着还在呕吐的钬刀,餮师傅慢慢的离开,不过他没走出几步,钬刀忽道:“庖丁刀法。”
  餮师傅听了一惊,回头看向已站直身子的钬刀,他抹了抹嘴边的呕吐物,道:“传说中的刀法,对不?接我这一招,我就放弃。”
  餮师傅道:“不可能,连我师兄也没能参悟得出来,你这小子怎么可能会。”
  “庖丁刀法”是只能在厨师文献里看到的东西,传说中能将见到的事物完全支解,其过程仅在眨眼之间。虽然自己师兄钻研刀法,却从没听说他练成,钬刀不过十来岁,再有悟性也不可能学会传说中的刀法。
  餮师傅心中已有定论,却听钬刀道:“会不会你看了就知道。”
  钬刀双手垂下,毫无防备的向他走来,手中的菜刀一晃一晃,却无攻击的意味。就算不是“庖丁刀法”,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招,餮师傅凝神应对。
  漫步行来,他开口吟道:“依乎天理,批大郤,道大窾,因其固然,枝经肯棨之未尝,而况大軱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
  没人教他,因为连师傅也不会,他所知道的只是这么一段,其实他根本不会“庖丁刀法”,只是想用这话题挣最后一个机会,心中没有任何打算,因为任何刀法都对餮师傅无效,彷徨间,顺口便将平时师傅要他所背的念了出来。
  心中反覆思考着各种刀法,而念到“以无厚入有间”这一句时,钬刀心中忽有领悟,此时已走到餮师傅身前,大胆想法在心中电闪而至,他大声道:“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手起、刀走,迥异于任何刀法,一刀蜿蜒穿入餮师傅双掌之间,正合了“无厚入有间”之理,一刀有如天来之笔,正是餮师傅空隙所在。
  餮师傅心下大骇,这刀来的太奇,有生命般从守备的缝隙飞梭而来,眼见避无可避,餮师傅咬牙一搏,双掌急速翻上。
  这自创的庖丁刀法初试,钬刀尚未掌握变通之法,在餮师傅鼻前一寸被他以空手夺白刃挡住,餮师傅双手一绞,喝道:“撤手!”
  钬刀手腕剧痛,却不肯放脱手中菜刀,冷汗滴落,他忍痛道:“师傅说过,菜刀是厨师的生命。”
  他的执着,让餮师傅的态度一时软化下来。最后的一招…是他输了。
  松手放脱,餮师傅道:“你走吧!”
  钬刀一愣,躬身道:“二师傅,得罪了。”
  话落,他重整一身的服装,往赛黎亚堡奔去,心中反覆的思索刚才的刀法。
  餮师傅今晚有着叹不完的气,他喃喃道:“师兄呀,这小子还真像你。”
  身旁的米袋旁突然走出一个年龄跟钬刀相若的少女,关心的看着餮师傅,道:“师傅…”
  他道:“我没事,小砧板,我只是心里难过。”她是他的小弟子,郭甄。因为甄音同砧板之砧,餮师傅叫她小砧板。
  郭甄看了看钬刀离去的方向,问道:“钬师兄不会有事吧?”
  餮师傅道:“希望不会出事才好。咦?这么关心他,难怪连月老都说:刀跟砧板是不可以分开的。”
  郭甄脸一红,嗔道:“师傅欺负人,去哪学的油嘴滑舌。”
  餮师傅笑道:“今天在街上听到的。”
  郭甄没有跟着笑,脸露担心之色,餮师傅见状,犹豫了许久,柔声道:“去帮你的钬师兄吧,他需要你的。”
  郭甄一点头,朝着钬刀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