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并不打算在除夕夜回家,她已经骗自己的父亲说她考完试后要和朋友去旅游1个月……
之前,她瞒着父亲偷偷回国,有时住在医院陪萧琦奶奶,有时则住在宾馆里,之后回学校参加完考试后再度回来,依旧如是。
那个时候,白璐觉得自己就像风中的野草,内心有一种强烈的渴望离家的愿望,哪怕知道父亲一个人在家过除夕一定很寂寞,哪怕知道自己的行为非常不可理喻……可是,她仍一直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着合理的借口。
一方面,她想在萧琦最需要她的时候寸步不离地陪伴左右,另一方面,父亲一直反对自己和萧琦交往,之前为此两人不知道吵过多少次架。最为过分的是,父亲竟然自作主张地替她安排了留学,直接导致她和萧琦的关系变成今日这种尴尬的状态。白璐心中有怨恨,尽管父亲已经主动提出缓和,说萧琦的事情可以再商量,要白璐回家,白璐却觉得自己心中仍旧有一个没有化解的疙瘩,在她觉得准备好之前,她就是不想回去。
萧琦奶奶这边好糊弄,只是萧琦这里,他知道自己一直住在宾馆。最初向萧琦透露时,是因为在白璐的心底总有那么一丝她自己也觉得不切实际的盼望,盼望着萧琦能因此对她生出一点爱怜同情,进而多关心她一点。谁想到萧琦知道后非但没有爱怜同情,还十分生气,反复催促她快点回家去。萧琦是个极为认真的人,如果听说她要在除夕回家,势必会当成真事,如果她再说不回去,说不定又要和萧琦之间产生矛盾……但是,眼下面对萧琦奶奶,白璐也只好继续说谎。
“嗯,当然要回去呀。我今天就回去。”白璐笑着答。果然,萧琦马上抬眼看了白璐一下。
“早点儿回去吧!大过年的,你家人一定很想你啊,这两天已经够麻烦你的了……琦琦,你将来可不能亏待了小璐啊,要不是小璐……”这几天,萧琦奶奶反复向萧琦强调要对白璐负责等语,几乎一闲下来便说,俨然已经将白璐视为未来的孙媳妇。这些话,白璐虽然嘴上连连推诿,心里却喜滋滋的,这正中她的下怀——对萧琦而言,奶奶是他心尖上最为重要的人,萧琦是那样孝顺,只要是奶奶的意思通常都会顺从,奶奶的愿望也便成为他的愿望,他都会尽全力去满足。攻人攻心,白璐觉得自己切中了萧琦内心深处的要害,如果爱情是一场战役,她就已经把握住了决胜的关键。
因而,眼下她一定不能心急,绝不能让萧琦奶奶知道她一直住宾馆的荒唐事情。
回家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一想到要和父亲单独过除夕,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父亲和她都不擅长做饭,往年也经常是找一家餐厅,两人相对而坐,如果能聊天还好,今年因为两人之间有矛盾,场面一定会变得很尴尬。
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很微妙,有时候,白璐觉得他们的关系很近,他们相依为命,仿佛生命中只有彼此,她总是能轻易感知到父亲心中所想,感受到父亲的寂寞,父亲也能理解她倔强背后的脆弱,包容她每一个逞强任性。但又有些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紧张,尤其是白璐与萧琦结识,开始恋爱后,由于父亲反对他们交往,白璐和父亲开始经常吵架。或许正是因为亲密,所以有些彼此伤害的话反而变得更容易冲口而出,也许正是因为距离太近,他们之间每次产生矛盾,就会逐渐升级。
过了一会儿,老人睡了,萧琦和白璐退出房间,在走廊里小声相谈。
“你这两天真的辛苦了,白璐,你这就回去吧。别让你爸爸一个人在家等太久。”萧琦这话说得语气柔和,听起来很像对白璐的关怀。
白璐的手指轻轻触碰萧琦的手,一点点和萧琦的手指交缠起来,她低下头,撒娇道:“其实,我想和你一起过除夕……”
萧琦一脸吃惊,下意识地将手抽了回去:“你刚才不是说……”
白璐只是想试探一下萧琦,见他慌张的样子,她苦笑着说:“我开玩笑的,你真是的,总是听不出玩笑话。我会回家啦……”
“嗯……”萧琦的脸上现出宽慰的神色,他再次轻轻拍拍白璐的头,像抚慰一个任性的小女孩:“那就好。”他的嘴角又一次微微扬起,露出那时常令白璐内心悸动,却又令她心痛的微笑。他不再多言,转身回到奶奶的病房。
看起来像是对她关心,不过……为什么总是觉得,他更像是觉得处理好了一件麻烦的事,终于可以轻松了呢……不想多问问我除夕要怎么过吗……白璐有些失落地望着萧琦的背影。
“喂。”
一个纤细却沉静的声音。
白璐循声回头,却没有马上找到声音的主人,再定睛一看,才注意到一个瘦弱的身影——住在萧琦奶奶隔壁病房的名叫嘉嘉的小女孩,今天才因为震天的嚎哭引发了整层骚动的小病号。此时,她正靠在隔壁房间的门口,眨巴着那双轻易便能勾起人同情的大眼睛,神情却异常镇静。
“怎么?”白璐挑起眉毛,警觉地看着嘉嘉。
“你被甩了?”小恶魔面不改色地抛出这句话。
白璐沉默了几秒,忽然抬起头冲向嘉嘉,一只手高高扬起。嘉嘉见状,马上作出要哭出来的样子。一场惨烈的战斗一触即发。
举在空中的手硬生生地收回到背后,白璐戛然而止,已经愤怒到扭曲的面孔尴尬地抽出一副笑容。
白璐已经见识过这小鬼的厉害,绝对不能再让她引发一场灾难。
“你叫嘉嘉是吧?小朋友怎么能学大人说话呢?快点儿回房间好好休息吧!你爸爸妈妈要着急了……”白璐拼命地挤出自己全部的亲和力与对小孩子的耐心来。
“你不回家,你爸爸不会着急吗?”嘉嘉突然反问。
白璐愣在原地,此时,眼前女孩的静静地望着她,那双大眼睛显得那么乌黑深邃,仿佛能看穿她的秘密……她不回家的事,这个小姑娘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关你什么事。”白璐冷冷道,她心中实际上有点儿不安。
“你也不要故意用那种声音和我说话啦,好恶心哦。”嘉嘉耸耸肩。
白璐眯起眼睛,仔细地审视着嘉嘉,忽然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嘉嘉像是没听见白璐的问话一般,自顾自地说着,“即使他不喜欢你,也要一直纠缠,不会觉得很讨厌吗?”
之前这个小女孩说过很多次过分的话,白璐都只是觉得火冒三丈,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懂礼貌的小孩一顿,但刚刚她说的话却令白璐的心一沉,一种长久以来在她心底潜伏的自卑感像海潮一样袭来。没错,萧琦已经有许多次暗示她不要再留在医院,她也一直能听出来萧琦语气中的无奈,他一直在催促自己走……是她一直缠着他,只是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罢了……
这一次,她没有再骂回去,也没有动手。她一语不发地离开了,没有回萧琦奶奶的病房,而是向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这次,轮到嘉嘉眯起双眼,远远地望着白璐的背影,像是在研究着什么。这个有点儿神秘的小姑娘一直目送着白璐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忽然,嘉嘉身旁的房门开了,萧琦走了出来,四下张望,却只看到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嘉嘉。
“大哥哥!”嘉嘉笑容灿烂地迈了一大步,抱住萧琦。
萧琦轻轻拍着嘉嘉的后背,不过,这次他显得有些焦急,他轻轻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今天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大姐姐?”
“咦?哪个大姐姐?”嘉嘉作疑惑状。
“个子很高的,今天你们才见过的。”萧琦描述道。
“哦,她刚刚往电梯那里去了。”嘉嘉如实相告。“大哥哥,陪我玩一会儿吧。”嘉嘉抱着萧琦晃来晃去。
这一次,萧琦轻轻地试着让嘉嘉松开手,他弯下腰,有些为难地说:“等一会儿好吗?刚才那个姐姐,没有穿外套就出去了,我去找她一下,回来再陪你玩好吗?”
嘉嘉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松开手,她看着萧琦回到房间,拿着一件外套,向电梯那里走去。
“大哥哥!”
萧琦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
萧琦站住脚步,转过身来,“怎么了?”他问这个突然叫住自己的小女孩。
“那个大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此时,这个6岁出头的小女孩,神情却异常认真,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孩子。萧琦愣了几秒,苦笑道:“不是。”
“让她误会下去,这样好吗?大哥哥,你不想让她当你的女朋友,对吗?”嘉嘉用她天真的嗓音说着。
萧琦困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他手里还提着白璐的长外套,却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说出了和刚才白璐相似的话:“小妹妹,你是谁?”
“我是嘉嘉啊。”嘉嘉笑着把手背到身后。
“大哥哥,从我刚住进这里那天,我就一直在注意你了。你和那个大姐姐的谈话,我全都听到了。不要以为我年纪小不懂哦。”嘉嘉继续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