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两天陈时宇一直有不好的预感,内心怀着强烈的不安,但他绝没想到分手会这样突然降临。尽管不久前他们之间确实曾陷入困境,但他以为当时的难关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只要继续努力,两人的关系一定还有希望。事到如今,陈时宇不得不认为自己实在太过乐观,也许哥哥的感觉是对的,尽管他当时认为先说分手的人会是自己。
现在想来,一切似乎早已设好了伏线,昨天那个本来平静悠闲的下午,麻烦却接踵而至,先是摔到头,再是喝醉,后来还发起了高烧,而陈时宇认为促生这一切的正是他内心翻涌的焦灼和委屈,那也像是一种预见,在他的意识还未察觉时,他的情绪已经先有所感应。此时回想,一切似乎又都变得有迹可循。
刚才他并非因为气愤或过分痛苦而主动挂断电话,是他的手机没电了,他本应立即回到寝室给手机充电,继续和小桃通话,询问她现在在何处,马上去找她,说不定他们的关系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电话掐断的那一刹那,就像一条原本联系的线索忽然斩断,他的心也随之破碎成粉末。他的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淌下,有那么几分钟,他几乎没有力气擦拭眼泪,更不用说迈开步子回寝室给手机充电了。而且,他的心中忽然冒出一种鸵鸟心态——如果继续和小桃通话,也许一切就都随之彻底终结,他便连一丝幻想的余地都不剩了。他宁可留下一点点缝隙,留作日后期盼。
不过,这里毕竟是宿舍楼的楼梯间,随时可能有人经过,顶楼经常有像他这样为了寻求安静来给女朋友打电话的人。于是,陈时宇不得不尽快调整情绪,先稍稍擦了擦眼泪,然后来到附近的洗手间里好好洗了洗脸。沁凉的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同时也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了现实——尽管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林语珊还在楼下等他,他还没和林语珊说一声。他深呼吸,站在镜前检查了一下自己,便下楼去找林语珊了——如果她还在那里的话。
此时的林语珊正拿着一本小书,倚靠在男生宿舍附近的墙边。虽然觉得陈时宇这么久没有下来有些奇怪,不过也不便马上离开。此时春意正浓,林语珊便借此机会沉浸在这美丽风景的包围中,给自己一个放空的时间。微风吹拂她的长发,她的长裙轻柔起舞,她低着头专注读书的样子像一幅风景画,标致而古典的容貌与春光融为一体,显得柔美而娴静,路过的许多男生都会偷看她几眼。
陈时宇远远地看到林语珊还在,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同时心中却又生出一阵疼痛。
此时在陈时宇眼中,林语珊更像是他和小桃之间目前仅剩的联系纽带,这条纽带或许会对他有所帮助,但也可能会令他更痛苦。一直以来,林语珊在陈时宇眼中都有两个重要身份,一是小桃最好的闺蜜,二是哥哥最爱的女人,但这两个身份本质上和陈时宇本人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小桃和哥哥,陈时宇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和林语珊这样的女孩子有什么瓜葛。在陈时宇眼中,林语珊属于那种虽然美丽,但绝不会出现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孩,他们之间不仅毫无共同点,甚至连相反互补也谈不上,就是那种完完全全没有关系的感觉。
但现实中,他们之间却一直因楚佳桃和陈慕涵两人而产生着微妙的联系,林语珊身上既有些许小桃的影子,也有强烈的哥哥的影子,每次看到林语珊,陈慕涵都会联想起另外那两个人,而且林语珊身上关于他们的痕迹都是令陈时宇会感到自卑的那一部分,林语珊和小桃一样喜欢读书,聪慧而有想法,又和哥哥一样喜欢挖掘人心的秘密,并且对自己的观点十分自信。所以每次见到林语珊,陈时宇心中都会有一点点奇怪的不适感。
但是,如果他和小桃,哥哥和林语珊能一直交往下去,在他们这个四人组合中,林语珊便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让这四人的关系稳定的角色。他相信就算自己和小桃分手了,因为哥哥和林语珊的关系,自己日后一定还免不了经常和小桃见面接触,但如果有一天林语珊和哥哥分手了,说不定他就连陈慕涵的踪影都无处寻觅了。陈时宇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在哥哥心中自己和林语珊的地位孰轻孰重。
“我来了。”虽然很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但陈时宇还是坚持着走向了林语珊。
“哦?”林语珊的视线从书上离开,抬起头来,“怎么去了好久?”她好脾气地笑道。
陈时宇刚才还猜测林语珊可能对小桃要和他分手的事情知道些什么,现在看来她还可能也毫不知情。陈时宇不打算向林语珊隐瞒,因为她肯定也会很快从小桃那里得知,尽管他真的不想提这件事,但还是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声音很低沉地开了口:“刚刚……我接了小桃一个电话……她说……”陈时宇迟疑了,现在告诉林语珊感觉真的很突兀,很尴尬。
“她说?”林语珊看出陈时宇神情不对,表情也严肃起来,刚才他许久没下来,她便猜测可能是陈时宇和小桃联系上了,出了什么事,心中正有些担心。
“她说要和我分手……”陈时宇坦诚以告,虽然重复这件事就等同于重温那种猛然被刀刺穿心脏的感觉,但不知为什么,在林语珊面前他变得比平时更加敢于吐露真言,因为他觉得就算他不说,林语珊也总能从一些蛛丝马迹的细节看出端倪,在她面前似乎什么秘密都会被看穿。
“啊?!”林语珊惊讶地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虽然她这两天也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但却没想到小桃会这么快就和陈时宇说出分手。如果她没记错,不久前她和小桃短信交流时,她还全然没提要和陈时宇分手的事情,甚至连他们之间闹了矛盾、抱怨一类的话都没有说。从陈时宇刚才在校医院的样子看,他之前似乎也毫不知情。而且前几天他们的关系似乎还好,并没有到直接结束的程度。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别着急,现在怎么样了?慢慢说。”林语珊试着安慰陈时宇,同时想进一步了解内情。
“话还没说完,我的手机没电了,然后……我就下来找你了。”陈时宇说得有点儿干巴巴,此时他觉得自己有些空洞,仿佛心中所有的感情都被抽走了。
“那你还不赶快去充电?快点找到她啊!”林语珊着急地说,“你不用管我啊!”
难道是自己之前的判断错了吗?林语珊刚刚还在想,小桃真正喜欢的人说不定是陈时宇,她本以为他们之间虽然看起来有些问题,但还是能慢慢交往下去,至少还能再过12年。仔细想来,当时小桃答应和陈时宇交往时也很突然,之前她丝毫没有透露出想和他在一起的意思,而是满脑子都想着萧琦。那个时候,小桃也没有和自己以及陈晓梦、艾琳她们商量。她所做的决定总是这样突然、毫无预兆。别说当事人陈时宇会觉得犹如迎头棒击,晴天霹雳,她自己也揪起心来。难道她真的是对自己的判断太过自信了吗?
陈时宇呆立在林语珊面前,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已经没办法仔细思考,此时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下意识的。
“如果说分手的话,怎么也要当面说啊!”林语珊叫道。这一次,她似乎没有站在自己好友这边。
“哪里有用电话就分手了的,这样你也受得了?”林语珊睁大双眼,高声问陈时宇。
“现在,马上,回去给手机充电,然后去见她!快点!我先和她联系一下……”说罢,林语珊就要给楚佳桃拨电话,她抬头看了看似乎被自己气势吓到的陈时宇,再度叫道:“还不快去啊?”
“不不不不不……”陈时宇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对林语珊摆手。
“你别给她打电话……”陈时宇咬着嘴唇,艰难地说,“别让她知道我已经告诉你了……”
林语珊犹豫片刻,无奈地放下手机,叹了口气道:“那你快点去给她打电话。”
那时候,陈时宇明白为什么外表看起来如此柔弱的林语珊会将自己那个霸道嚣张的哥哥牢牢拴住,原来她也有如此强势的一面。她刚才的几句话直接戳进自己的心窝,像一根箭矢般扎进自己那沉积已久的痛苦中,长久以来的委曲求全汇成伤心的大河,在他的身体里拍出滔天的大浪。的确,从一开始自己就一直在拼命追赶着小桃,他在这段关系中一直处于弱势,他尊重她,爱惜她,同时也一直压抑着自己的需求和想法。他从没有驳斥过小桃的任何意见,但是这一次,他应该主动地向她表达出自己的主张!那就是……他并不想分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