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时宇知道这是一个机会。虽然他还是很不爽林语珊的尖锐，她总是让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回答一些必须把心挖出来在光天化日之下晒给人看的问题。但他清楚，错过这个机会，他应该没有更好的时机和小桃再建立联系了。
　　“小桃，我知道我没机会和你单独再说什么，只能在今天这种场合。语珊是我哥的女朋友，也就不是外人。我说的内容可能你不爱听，但所有的都是我真心的。”
　　说罢，定了定神，深吸气，看着楚佳桃的反应。楚佳桃观察了下周遭，身后，见仍无人过来，才勉强带着焦虑的神色听陈时宇说话。
　　“我想，我们……应该还可以做朋友。我相信其实你也是这样想的……是我把事情搞成这样……”
　　陈时宇声音在颤，林语珊知道自己在“折磨”他，想想如果是陈慕涵，不可能被逼到这种地步，就算不得不回答，他也会让情势偏向自己。看着这个和陈慕涵面容那样相似，填满了很多女生粉红色梦境的男人像一个犯了错害怕被惩罚的孩子，林语珊生出了一种同情。她又看看小桃。有一点好奇，也有一点自己对爱情的理解掺入其中，在她这个“距离最近的局外人”的搅拌下，能熬成怎样的药剂？能治疗怎样的病症？干预这件事是对的吗？
　　“那天，你看到的那个女孩，没错，当时我是想和她在一起。因为她喜欢我，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那时你和我分手了，而且还……有可能因为另一个人……我不能那样就接受了。她，长得和你有点像。我知道我是在利用她。所以后来我收手了。我也不喜欢自己这样。如果你觉得我很不堪，那我今天说的你可以不用理会……”
　　一口气说了很多，这种剖白有点像对上帝忏悔。陈时宇觉得自己不得不向小桃解释这些，正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承受这种惩罚。
　　他紧张地等待楚佳桃的回应。
　　推门声，谈笑声，食堂开始有人进来了。楚佳桃敏感地回头。不是认识的人，但楚佳桃还是挪了下身子，有点坐不住了。
　　“你不用和我解释那个女孩的事啊。我已经不在意了。”楚佳桃担心萧琦或认识萧琦的人，比如话剧社的人突然出现，焦躁间想快点结束对话。
　　其实不久后楚佳桃便后悔自己那样说，但她也怀疑，冲口而出的是不是就是她的真心想法。她真正的心意其实是，“你不用道歉，因为我已经原谅你了。”可这句话当时一出口，却像经过一条扭曲的隧道的过滤，变了意味。
　　林语珊也没料到楚佳桃会这样说，她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太自以为是了。楚佳桃是个极度在意隐私的人，即使是自己，她也未必能当着自己的面讲出某些真心话。她一直都没敢公开和萧琦交往的事，心里也是在意周遭的议论吧。
　　这不是一个两人交涉的好时机。甚至，楚佳桃心里是否真的如她想的那般，其实是希望和陈时宇恢复联系的，现在看来还不好说。林语珊看看一直没再回话的陈时宇，他的神情显然很失落。
　　“你以后也不愿和我有什么联系了，是吗？连见面打招呼都不行？”陈时宇开始极端地理解楚佳桃的意思。
　　食堂又陆续进来一些人，楚佳桃远远瞄见话剧社的宋倩，好巧不巧，宋倩正好往他们这边走来。楚佳桃顾不了太多了，起身，低下头要跑。
　　“小桃……”林语珊抓住楚佳桃的衣袖。“对不起。”林语珊真心感到抱歉，她望着楚佳桃的眼睛，努力地读着楚佳桃此时目光里的话，却不敢再过多揣测。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丢下这句话，楚佳桃挣脱林语珊，飞快离开了。
　　林语珊本想去追楚佳桃，可是想到自己还有要和陈时语谈的，又颇为矛盾地坐下了。
　　陈时宇也本能地想去追，但他看林语珊没动，也自觉没有追过去的立场。
　　“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林语珊真诚地道歉。“我会和小桃解释，今天的事不是我撮合。”
　　“不，我没往这儿想。”陈时宇惊讶于林语珊思想的细密，竟能作如此揣测。“她，是不想让萧琦知道吧，和我见面。哪怕你也在场。”
　　“我觉得两个人不该彼此干涉这么多。”林语珊手托腮，看向人流逐渐增多的食堂，这么多人，谁会刻意往角落看呢。林语珊若有所思。
　　林语珊觉得自己似乎在抗拒什么，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在食堂环绕，只不过没有小桃那样惊慌，但她习惯这样——曾经，她只要单独和男生相处，似乎总能被陈慕涵知道，而他知道后，总是忍不住流露出愤怒。
　　“你找我还想问什么呢？别告诉我，你其实是专门带小桃来找我的吧？”陈时宇终于把话绕回了正题。
　　“当然不是。没想到会遇见你。你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也？”陈时宇敏感反应。
　　“我是说我和小桃也起得很早。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陈时宇不好意思问出自己想问的，小桃是不是昨晚也回来很晚？睡不着所以起得这么早？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对小桃……？”林语珊又犯了想刨根问底的毛病。
　　“先不要说我的事了吧。”陈时宇正处于刚刚被挖出心事，却被小桃冷待的尴尬中，不想再被人挖掘更多了。生硬地转了话题：“还是说我哥的事吧。我父母有可能让我去美国，直接和他面谈。他们当然不希望我哥退学。”
　　“这有点……没什么意义吧？”林语珊当然希望陈时宇能劝动陈慕涵，但面谈还是语音还是视频对陈慕涵来说没有本质性影响。她自己倒是存50%，不，40%的把握，即她自己才足以撼动这件事的方向。
　　“有些话……我可能只有当面才能说出口。其实是因为我需要面谈，而不是他。”陈时宇也是在林语珊的疑问下才意识到，或许不是父母需要他去美国见哥哥，是父母了解他，他的肢体语言，他的目光，他的神态，可以大幅提升他说服一个人的几率。陈时宇是一个温柔的孩子，而他的温柔，是他展现出的全部样态的总和。如果这件事只能靠陈时宇的话，让他去美国或许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