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夏商时期称梁州,是为天下九州之一,及至秦惠文王首置汉中郡,为秦36郡之一。对于汉朝皇室而言,汉中有着无比特殊的意义,因为这里可以算是汉朝的发源地。
昔年项羽灭强秦,分封天下诸侯,汉高祖刘邦便被封为汉王,封地便是在汉中,刘邦在汉中时期韬光养晦,后采用张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策略,拜韩信为大将,突袭拿下三秦地区,进而进军中原和项羽一争高低。
如今的汉中为张鲁所占据,但是领袖一方的张鲁此时却是愁眉不展,一脸愁云惨澹。
“前线探子来报,曹操发兵十万来袭,先锋大将司马英,阳平关已经陷落…”空荡荡的屋内,张鲁只招来谋士阎圃,商议着如今汉中危急的形势。
“参见师君。”阎圃进到屋内,朝满面愁容的张鲁行了一礼。
“坐吧。”张鲁朝阎圃点点头,随意的指了指身前的软榻示意阎圃坐下。
“多谢师君。”阎圃依言坐下,抬眼望向张鲁,静待其下文。
“阳平关的战事你也知晓了吧?”张鲁轻声问道。
“属下已经从行军司马处得知了。”阎圃点点头,缓声答道。
“刚才斥候来报,先前攻取阳平关的曹军不过是其先锋,如今曹操已亲率大军进犯我汉中之地。子茂,你看…”张鲁沉默了片刻,望着阎圃开口道。
自打从行军司马处听闻阳平关失守的消息,阎圃便知道张鲁必然会问计于己,因此早就想好了一番说辞,如今张鲁说起,他当下是开口道:“先前曹军来袭之时,我便与师君你说过,曹操势大,昔年挟天子以令诸侯,占了先机,如今更是解决了关中绵延多年的西凉兵患,一统北方,天下诸侯中无人能出其左右。我汉中富饶天下皆知,这曹操只怕早就想取之,其大兵压境必然是势在必得,不若早降。可惜师君你不听,如今阳平关已失,汉中如何还守得住,师君不若早降了曹操,还能保全身家富贵。”
“降曹?”闻言,张鲁不由一愣,旋即苦笑道,“若是早听子茂之言降了那曹操也就罢了,可是我军已与曹军在阳平关打了一仗,此时再降曹,难保其不刻意刁难啊。”
“师君多虑了,虽然失了阳平关,但汉中依旧在我手中,师君你拱手献上汉中之地,那曹操如何会不允?”阎圃接着劝道。
那张鲁久久不语,双眉紧蹙,显然内心极度挣扎。良久,他还是摇了摇头,缓声道:“不行,我张鲁身价性命事小,可追随我的道中教众千万,再不知晓曹操如何对待这些无辜的百姓之前,我必然不会贸然请降的。”
“师君!”听了张鲁的话,阎圃面色一变,就要开口,张鲁却是朝他摆摆手,笃定的说道,“子茂你不必再劝了,现在还不是请降的时候。”
阎圃无奈的止住了话头,开口道:“那师君你认为何时才是时候呢?莫不是等到失了汉中之后么?只怕到时曹操更加会轻视师君吧。”
“这…”张鲁无言以对,看了看一脸失望的阎圃,他不由苦口婆心的说道,“子茂啊,你也不要怪我,须知这天师道乃是吾祖父一手创建的,先祖父他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如今的尺寸之地,我如何能如此轻易的拱手赠与他人?何况如今道中教众不下十万,若是我为了一人的利益,而罔顾这些追随我的教众,我张鲁于心何忍啊!”
望着一脸真诚的张鲁,阎圃也不由为其之言所动,他之所以在这乱世中选择了效命张鲁,不正是因为其人爱惜百姓,又待人至诚么?
思虑及此,阎圃不由站起身朝张鲁长身行了一礼,满是歉意的开口道:“师君忠厚!”
“休要说这些了,还是想想我们如今该如何做吧?”张鲁摆摆手,将话头转回正题上。
“既然请降不可为,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阎圃重新跪坐于软榻上,开口道。
“子茂有何妙计,快快说与我听。”闻言,张鲁似乎看到一丝希望,赶紧问道。
“汉中之地易攻不利守,而巴中之地路途遥远,更兼地势险峻,大军难以征讨,若是我们退入巴中据险以守,或可最大程度的保存实力,待到日后或有转机。”阎圃正色说道。
“退守巴中?”张鲁迟疑许久,开口道,“就这样将汉中拱手让与曹操,那你所说的转机又在何处?”
“这转机便在益州的刘备刘玄德身上!”阎圃笃定的说道。
“这转机与那刘备又有何相干?”张鲁不解的问道。
“汉中之地乃是三辅屏障,又是益州的北大门,汉中若有失,则益州门户大开,曹军随时可以藉此进取西川。而那刘备以诈力虏刘璋,郡人未附,一旦曹军攻克汉中的消息传入成都,那刘玄德必然是寝食不安,定会率大军来争,届时鹬蚌相争,我等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阎圃细细将因由与张鲁道来。
“唔,子茂所言极是。”张鲁本就是个耳根软的人,这阎圃是他第一谋士,如今情急之下已然再想不到其他更好方法,因此他并未思虑太多便采纳了阎圃所言,开口道,“你传令下去,让汉中教众做好准备,举族迁往巴中以避曹军锋芒。”
“谨遵师君法旨!”阎圃见自己的意见终于被张鲁采纳,终于暂时放下心来,正待出去准备,却是又止住脚步,回身来朝张鲁行礼问道,“对了师君,这汉中城中宝货仓库存资颇多,只怕一时转移不走,是否要将其付之一炬?”
“不用了。”张鲁想了想,摇头道,“这些财物吾本欲归命于国家,只是一直未能如愿,如今离开汉中,不过是为了躲避曹军的锋锐,并非是想与其作对,这些东西就封存起来,留给那曹操吧。”
阎圃闻言,点了点头,转身而去。张鲁见他走远,亦是缓缓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目光终究是停留在墙上挂着的象徵五斗米道教主之位的符节上,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无奈之色。
当司马英等人赶到汉中之时,已是三天后了。此时的汉中几乎成了一座空城,到处皆是空荡荡的院落,只有灶台中那还带着温热的余烬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望着这么一座空城,司马英不由得心生感慨,世人皆言张鲁爱民如子,尤其是对五斗米道道众,无论贫贱皆是一视同仁,身居高位却不自矜,所以深得民心,汉中百姓皆从之号令,如今看来果不其然,短短数日之内这汉中十数万百姓竟然尽皆远离故土随其迁往巴中,若非深孚民望,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而汉中富庶天下皆知,主要原因是其这些年少经战乱,人民安居乐业,因此人口众多,百姓富裕。曹操眼红汉中的原因便在于此,可是如今得了一座空城,百姓皆逃亡,拿下来了却没有任何壮丁和兵源补充,也收不到什么赋税,那这座城拿来又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攻克天险阳平关,到头来却是只拿下一座空城,犹如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一想到这里,司马英便不由叹了口气。
“将军,城南发现一处粮仓,其中存满了谷米。”忽然一位校尉快步走到他身边,拱手禀报道,“我已派兵士小心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当真!”闻言,司马英不由又惊又喜,想不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得,当即催促道,“快快,领我去看。”
来到城南的粮仓前,那校尉吩咐左右打开粮仓的大门,只见里面偌大的粮仓内黄澄澄的谷米堆积成一堆,几乎抵到了仓顶,粗略一算,只怕有数千石之多。
眼见于此,司马英不禁有些疑惑,须知战争中这粮草是最重要的军用物资,如果没了粮草,无论再精锐的军队也不可能打胜仗,但粮草也是最脆弱的军用物资,任你多少粮米,只消一场大火,便能尽皆付之一炬。如今两军敌对,这张鲁竟然拱手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送上,而没有将其焚毁,内里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想到这里,司马英微微一笑,当即开口问道:“丞相大军到哪儿了?”
“回禀将军,丞相大人已率大军过了阳平关,想来明日便能抵达汉中。”校尉开口说道。
“那好,你多派些人手守卫此处粮草重地,非我手令,不准任何人接近。”司马英肃然说道。
“喏!”闻言,那校尉自然不敢大意,当即领命而去,布置重兵把守此处。
曹操的临时府邸便是在城中的原汉中太守府,此刻随其东征的所有曹军将领齐齐一堂,商议着下一步的该如何走。
“此番平定汉中,司马英你当记首功!”曹操望着司马英,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若非你率军攻下阳平关,只怕我等现在还在那关前驻足不前啊。”
“丞相过誉了,攻下阳平关非我一人之功,全赖将士们三军用命。”司马英朝曹操一拱手,谦逊的开口说道。
“呵呵,你也不必过谦,先锋军的将士们,我都会重重嘉奖。”曹操笑道。
“听闻那张鲁逃往了巴中?”顿了顿,曹操眯着眼望向司马英,开口问道。
“正是,在我军攻破阳平关的第二天,张鲁便下令弃守汉中城,非但是其士卒,连城中百姓也随其一起逃往了巴中。”司马英拱手答道。
“久闻这张鲁深得民心,如今看来果不其然啊,竟是给我军留下了一座空城。”曹操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如今这汉中城,当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丞相此言差矣。”却不想,司马英出言道。
“哦,错在哪里?”曹操诧异的看了司马英一眼,开口问道。
“张鲁军虽走,但也给我军留下了不少物事,譬如城南粮仓中藏有粟米千石,可供我大军数月所需,所以也不算一无所获。”司马英开口答道。
“哦,对,我如何忘了这事。”曹操笑着说道,目光转向左下首的一干文臣,开口问道,“诸位看我军接下来如何才好?是否要继续进击张鲁残部?”
“主公,此举不妥。”曹操话音刚落,座下便有一人起身说道,司马英定睛一看,出言的是程昱。
“巴中之地皆是山地,偏僻难行,无法容纳大军通过,而且郡内土地贫瘠,人口稀少,即便是占领了也无法有效的控制,派大军征讨可谓是得不偿失,主公三思。”程昱朝曹操拱手道。
曹操目光扫过其余谋臣的脸,诸人皆是流露出深以为然的模样,心知程昱所言非虚,于是便微微颔首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吧,由他张鲁再苟延残喘一阵。”
“主公,虽然征讨巴中得不偿失,不过可以兵锋转南,进击西川!”又有一人朝曹操拱手说道,开口的人正是司马懿。
“进击西川?”曹操微微皱起了眉头,显然是陷入了思虑中。
“那刘备以诈力而迫刘璋投降,但如今西川之人并未归附,其并不得人心,时刻期望王师的到来。如今我大军攻克汉中,此处乃西川门户,势必益州震动。若是以汉中为跳板南下进击,那刘备之势力必然土崩瓦解。主公,圣人不能违时,亦不能失时也!”司马懿力劝道。
司马英望了司马懿一眼,努了努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不过犹豫了半响,还是没有开口。
司马懿的话显然让曹操颇为意动,如今天下大势他亦是了若指掌,现下三足鼎立之势已成,孙氏坐拥江东,有天险长江庇护,赤壁一战的失败,已经让曹操暂时生不起讨伐孙权之心,而这刘备原本是刘璋请入客军,可是他却反客为主、鸠占鹊巢,那刘璋父子二人经营益州多年,如今刘备夺了益州,但必定也有不少人念着刘璋父子二人的好,虽明面归附,内心是另作他想,若是自己挥军进击西川,说不定真能如司马懿所言般,王师所到之处,刘备的实力便土崩瓦解。届时三足鼎立之势便不复存在,自己坐拥三分之二的天下,再加以数年的休养生息,何愁大业不成?
“不可!”未曾想,坐在左下首最前方的一人却是高声喊道,打破了曹操的思绪。
“主公不可!”坐在这个最靠近曹操的位置的人自然便是曹操最为倚重的谋臣荀彧,他瞥了司马懿一眼,旋即起身朝曹操拱手行礼道。
“哦,是么。”对于荀彧所言,曹操向来是分外注重,当即开口道,“文若你且说说,仲达之策有何不可?”
荀彧朗声说道:“古人有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自古以来,由北面入蜀有三条路可行,一是米仓道,从南郑地区向南经巴中进入南疆;二是经阴平道,翻越摩天岭,入绵阳、江油等地;第三条便是古蜀道,从勉县进入,直取绵阳、梓潼、剑阁等地经勉县。如仲达所言,刘备能取西川,靠的是诈力,但若非如此,他又怎能轻易的攻下益州之地。而这三条从北面入蜀的道路皆是崎岖难行,大军极难行进,一旦刘备在险要之地驻兵防守,那我军便不得寸进,再以重兵抄截后路,届时进不可进、退无可退,则形势大危矣!”
“何况,大军自平定凉州兵患以来,少有休息,如今兵士将领皆疲,士气不高。而蜀地多山多林,我大军多为北人,不熟山地丛林作战,若贸然出兵,我怕…”顿了顿,荀彧接着道,“我怕重蹈赤壁之覆辙啊。”
听了荀彧的话,曹操久久没有再言语,司马懿抬起头来想要看看他脸上的神色,但视线却是为身前的荀彧所挡住,这让司马懿眉头不自觉的微微皱了起来。
“文若所言有理。”良久,曹操终是开了口,面向着诸人缓声道,“全军在汉中休整十日,然后拔营北归。”
曹操一言既出,便是定论。他站起身来,缓步迈入后堂,待他离开后,诸将也慢慢散去,唯有司马懿久久的留在屋中,面色深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