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二月,大节之后的西都长安似乎又变得萧条了许多。
还未过申时,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酉时过半,天空已完全的黑了。冰凉的北风呼啸而过,刮在人的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相较于前几日,今天的夜尤其黑,天空上只有少许几颗暗淡的星星,而月亮则早已隐入乌云之中,所有的月光都被乌云所吞没,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长安城城楼上的卫士点燃了风灯,城中的百姓也将家中的油灯点亮,为照亮亲人的归途。
再过几日便是立春了,天气已经有了要渐渐转暖的趋势,不过乍暖还寒之际却是最难将息之时。
童家武馆内,馆主童渊的屋子里灯火微明。一个男子在屋中来回踱着步,明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黄巾贼患频仍,四处皆是匪乱,却还是偷偷跑了去。待到这次回转,看我不禁足她半年,好生磨磨这丫头的心性。”屋内的男子自然便是童渊了,他止住脚步瞥了眼案上那盏泛黄的信纸,苦笑着叹道。
“想不到此行竟是如此凶险,多亏了佑维料敌之先,非是如此,只怕今次必然被那邓茂得了手。”信纸是张绣差人从许昌送回的,其中张绣详细记下了此行的经历,自然也少不了与黄巾军的斗智斗勇的过程,童渊看完了信,知道童英和童玲无事,也放下了心。
“只是想不到连京畿之地也有黄巾贼出没,难道真要让这些贼患成了气候,皇上才知民心可载舟亦可覆舟?”童渊长叹了一口气,恨声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若是我童渊还能再上沙场,岂能让这些宵小鼠辈倡狂,可叹!可恨!”
童渊一拳重重捶在案上,脸上表情又是懊恼又是愤怒,看他的模样,恨不得当下就能上阵杀贼,可惜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是带罪之身,只怕此生已无可能再上沙场。然而张绣却是有勇有谋,昔日在军中深孚众望,临阵亦有大将之风,让如此人才屈居于自己的武馆中而不能为国效力,实在是可惜了。
童渊深吸了口气,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摇了摇头,他深知张绣此人至情至性,昔年曾受过他些许恩惠便执意留下报恩。童渊皱着眉,如今正值国难当头,为天子分忧才是当务之急,如何能让张绣此等人才因小节而失大义?
“那我先与子干修书一封,听闻他如今贵为北中郎将,率领大军平叛,想来定是求贤若渴,不若先为佑维引荐一番,想来他必定会卖我几分薄面吧。”思虑及此,童渊坐回案边,取出纸笔,沉吟片刻缓缓写道,“子干吾兄,一别数年如故……欣闻你为朝廷启用为北中郎将,不胜感慨,忆往昔你我二人沙场并肩作战,更是唏嘘。如今你正值用人之际,兄本欲效犬马之劳,然如今负罪在身,心有余而力已不足……吾为你举荐一人,其人原本为我部下,曾受我恩惠,当年我蒙冤下狱,他不远千里回转京城欲救我出牢笼,虽未成行,然如今却宁在吾身边报恩而不愿重归军籍,此人乃是凉州武威人氏,自幼熟读武书,其人有惊世之才,武略远胜于我,若他能为国效力,必将成为你左膀右臂……此人姓张名绣,字佑维,吾将开其心结,劝其入你麾下……”
放下笔,将信纸上的墨蹟小心翼翼的烤乾,然后折好放入怀中,却是不经意的碰到胸口的一个硬物。
童渊心念一动,将硬物取出,那是一本纸质的小册子。童渊将册子放在手中摩挲着,脸上表情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他却是将册子放在案上摊开来,再次提笔在上面疾书。
写到了一半,门外却是传来一声高呼——
“走水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童渊皱着眉,却并不着急起身去开门,先是将小册子收入怀中放妥后这才去将门打开。
“馆主,不好了!不好了!”来人是武馆里的一位武师,只见他一脸焦急,嘴里不迭的喊道。
“不要慌,慢慢说。”童渊伸手让他先不要着急。
“馆主,刚才不知是何人打翻了烛台,现在武馆里有好几处房屋都走水了。”那武师暂时平抑了心情,急促的开口道。
童渊闻言赶紧举目四望,果然如来人所言,武馆东北面火光通天,将黑漆漆的夜晚也照亮了许多,众人喧嚣声不绝于耳,几乎掩盖了黑夜里其他所有的声音。
“那你赶快组织武师灭火,将柴房的易燃之物通通移走,还有告知官府请周围邻人帮忙。”童渊处变不惊,有条不紊的吩咐道。
“是,我马上去。”那武师点点头,快步转身离开。
童渊长出了一口气,转身进屋,正准备收拾一下去指挥众人灭火,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却瞥到窗外有道黑影迅疾的闪过,心中顿时升起警兆,转过身对着烛台飞快呼出一口气,熄灭烛火,屋内迅速陷入一片黑暗中。
嗖嗖嗖!就在灯灭的同时,一阵密集的弩箭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不期而至,纸糊的窗户上顿时出现了十数个小洞,弩箭几乎插在了屋内每一个隐蔽的角落,看得出这群来袭的杀手早已洞察了屋内所有物品的方位,所选择的出手位置也是精心挑选过,若是寻常人只怕已经被击杀了。
不过童渊岂是常人,他几个闪身躲过了所有弩箭,然后蜷着身子屏气凝神静静的等待时机。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人不再听到屋内传来任何声音,两个黑影借着夜色逼近到门口,互望一眼,微微点头,俄而伸脚想要踹开屋门。
就是现在!屋内的童渊心中一凛,趁着屋门被踹开的一刹那,他翻身来到床边,取过床头的长枪,高速窜起刺向来人!
两个黑影未想到童渊隐忍许久就为了等待这一刻,其中一人眼见银枪刺向自己,闪避不及,被枪尖正中咽喉,竟是连警讯也未来得及发出,便倒了下去。
而另一人见状,眼中寒光闪过,手上的匕首斜斜刺向童渊,可惜童渊早有准备,枪身横扫,精准的打在他的手腕上,那人吃痛之下手上的凶器“哐当”落地。童渊挽了个枪花,凌厉的枪尖刺穿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闷哼一声,亦是当场倒毙。
只几个呼吸的工夫,童渊便快速的解决了两人,足见他虽不在军旅中久矣,但一身精湛的武艺却是丝毫没有落下。
非但是武艺,童渊的胆识亦是过人。虽杀掉了两个杀手,但是他敏锐的觉察屋外依旧是危险重重,所以并不着急突围出去,反而是躬身伺立在墙角的阴影中,静静的等待着下一个时机的到来。
“故人来访,童大人你又何必畏首畏尾,出来吧。”屋外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语调冷漠而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此时吹入屋子的寒风一般。
童渊闻言却是猛然一震,脸上的表情须臾变得分外复杂,俄而站直了身子,手执长枪,缓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婆娑树影下,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伫立在其中,浑身上下为黑衣所包裹,黑暗中完全看不清楚他的样貌,若不是那两点如繁星般闪烁的眼眸,只怕谁也无法在黑暗中发现他的存在。
“三年不见,故人可曾安好?”眼见童渊走了出来,男子又开了口,语气平静而淡然。
“你我二人从来不是朋友,何必如此装模作样?”童渊直视的他,缓缓开口道。
“昔年你我曾有过为友的机会,奈何你拂了我的好意…”
“好意?如果你是善意的,为何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我?”童渊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语,寒声道,“更何况汝等狼子野心,我如何会助纣为虐?你们行此逆天之举,必无善果!”
“逆天之举?”想不到男子却是轻蔑一笑,“若是我说我行的乃是顺应天意,你又待如何?”
童渊面色一凛,正待出言,男子却是又开了口,“历史总是由胜者来书写的,你以为对的事情,未必就为真,而你认为错的事情,未必就不是对的。”
男子的话语一直很平淡,语调不温不火,就仿佛真是在与多年未见的老友敍旧一般。
“是对是错又如何,三年前你无法说服我,难道今天就想这么轻易的说服我么?”童渊肃然道。
“说服你?”男子哑然失笑,好整以暇的打量了童渊一眼,缓缓道,“三年前我的确是想说服你,然而今天却不然,我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男子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取你性命!”
“想要杀我?”童渊却是笑了,语带讥诮的大喝一声,“我倒要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童渊话音未落,整个人毫无徵兆的朝前跃出,几支来迟的弩箭蹭蹭蹭的射入他刚才站立的地上,金属制的箭头与石制的平台猛烈摩擦,溅起几点火星。
童渊手执长枪跃进院落,双足在泥地上一点,继续向前跳跃,长枪直刺向刚才与自己对话的男子。
而男子只是淡定的望着泛着寒光的枪头,丝毫没有闪躲的想法。随着童渊离他越来越近,甚至已经能从男子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而就在长枪即将刺入男子身体的时候,童渊直觉里产生一丝危险的警兆,这是武者经过多年习武而产生的一种本能,他们对未知的危险有远比常人更敏锐的洞察力。
只见童渊一咬牙,在空中硬生生将身子一拧,一道寒光擦着他腰际的衣襟闪过。虽然童渊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是长枪也失去了准头,堪堪从黑衣男子肩膀上刺过,只割下几缕长发随枪尖飘落。
“三年前你得人相助,从天牢里逃出,难道今日还能逃得了么?”黑衣男子冷声道。
“逃?”童渊攥紧长枪,朗声笑道,“我根本就没想过要逃,今日鹿死谁手只怕还犹未可知!”
笑罢,童渊举枪便刺,此时黑衣人身旁早有十数人手执长刀,从黑暗中冲出,往童渊呼啸而去。
童渊早知如此,眯缝着眼睛,嘴角一丝讥诮,轻叱一声,出枪直刺而出。他的招式平和中冲,看起来并不迅疾华丽,然而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十数柄长刀楞是奈何不了他这一杆长枪。
刀光剑影中,童渊闲庭信步般在敌阵中穿花绕蝶,每一枪的刺出都会带起几缕血色,准确的找到对手的破绽。小院子里不时响起一声声惨叫,一个个黑衣人在和着叫声倒下。不多时围攻童渊的人尽数死在他的枪下,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嘿嘿!不愧是‘枪绝’…”黑衣人连看都不看地上的手下尸体一眼,轻拍了两下手,望向童渊道。
“死到临头,饶舌又有何用!”童渊厉喝一声,打断他的话,自己纵身跃起,挥枪直刺。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童渊眼见对方退步,面色一凛,空中吸气,身子一折,半空居然紧追不舍,枪势更添三分威力,看他的样子,势要将此獠一击必杀于枪下!
然而就在枪尖将要刺到黑衣人身体的时候,童渊却是只觉眼前闪过一抹亮色,随即胸口如受雷击,整个人倒飞出去,双足着地后踉跄了几步,终究是无力的跌坐在地,长枪也是离手而去,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童渊捂着胸口,连大口的喘息都不敢,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口的痛楚,来不及计算这一击到底打断了自己几根肋骨,他已感觉到对方的影子笼罩在自己的头上。
缓缓拂去嘴角的血丝,童渊仰头望向身前的蒙面男子。其实他出手之前早已将此人会带来的变数算计在了其中,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没想到着蒙面人的出手来得竟是如此的快,如此的狠厉!
童渊努了努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话未出口,却先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几缕血丝再次流下。
“阁下武艺高强,想来必定非是无名之辈,何以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虽身处绝境,童渊却依旧是目光炯炯的望着蒙面男子,缓声问道。
“这世上有人活的是一张脸,有人活的却是一颗心,我但以心示人,何须露出面目。”蒙面男子眼神飘渺,缓缓应道。声音低沉沙哑,似乎是刻意为之。
“好一句以心示人。咳咳咳…可是阁下为此人做事,助纣为虐,可曾问过自己的本心?”童渊咳了几声,接着问道。
“助纣为虐?”蒙面人冷笑两声,开口道,“所谓破而后立,我行的便的破立之举,难道这点道理你也不懂么?”
童渊勉强挤出个笑容,开口道,“人之将死,你还不肯让我看一眼面貌么?我想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
“嘿嘿!人生一场大梦,是非成败何必执着…”蒙面人缓缓扯掉了那张黑色的面纱。
当看到对方的脸庞时,童渊一直淡然的脸上竟是出现了一丝惊骇的神色,他微微嗫嚅着,“你…你…”
话音渐渐变得低沉缓慢,话还没说完,童渊整个身体已是瘫软,随着惯性往前倒了下去。
许久,黑衣男子拉上了脸上的黑纱,蹲下身伸出手将童渊脸上未乾的血迹擦掉。
“嗯?”忽然蒙面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将手伸入童渊的怀中,探索了片刻,缓缓取出一张信纸和册子,他张开信纸瞥看了一遍,摇了摇头。
俄而再展开那分带血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轻声念出上面记载的文字:“中平元年,得人之助逃脱樊笼,然行至潼关之处,恩人突逢大难,渊心中有憾,誓要…”
蒙面男子的话语忽然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虽然压抑着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一向冰冷的眼中却是流露出一丝震惊的神色……
楔子4
西元234年,蜀建兴十二年,五丈原
经过了将近十年的努力,蜀汉丞相诸葛亮正一步一步的实现自己惊天的计画。
首先,在蜀建兴三年时,征服了南蛮并收服孟获,得到了梁玉。
在蜀建兴六年时,诸葛亮首出祁山,最后虽然无功而返,但是却藉机收服了姜维这当今玉使,取得了磐龙神璧。
之后,他又陆续取得了扬玉及徐玉。至此,诸葛亮已拥有除了兖玉及青玉之外的七枚星玉。
诸葛亮自知时日无多,心知兖玉及青玉已无法取得,于是心下一横,便只以七枚星玉及磐龙神璧在五丈原大帐中摆下七星灯阵,欲强行召唤之术…
大帐中,诸葛亮身着八卦道袍,披头散发的挥舞着木剑,口中喃喃持咒,而脚下按着八卦方位踩着奇特的步伐,穿梭于七星灯阵之间。
姜维则赤裸着上半身,双手捧着光华四溢的磐龙神璧,闭目盘坐于灯阵中央,表情甚为痛苦,斗大的汗珠不停的从他额上滴下。而在他身旁环绕着七盏明灯,每盏明灯之上都飘浮着一个不同颜色的光球,而这七个星玉形成的光球正源源不断的往姜维手上的磐龙神璧输送能量…
已经经过七日六夜了,七星灯阵的灯火依然安详的亮着,而磐龙神璧则是愈来愈亮,神璧上的那条青龙在流光的激荡下,似乎像是活物一般欲从神璧中腾空而去。
这七日来,诸葛亮没得到半刻的歇息,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但是,眼看着即将大功告成,他心中感到一丝曙光的到来…
“魏将军,不可以进帐!”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有刺客来袭,你滚开!”接着听那到“啊!”一声,一名粗豪的蜀将掀开帐幕闯了进来。
随着帐幕的掀开,一阵北风迅速的吹了进来,灯阵中的七盏明灯霎时便灭了四盏。
“启禀丞相,大营有多名黑衣刺客来袭…咦?丞相你怎么了?”那粗豪蜀将正急急忙忙的报告军情,突然发现诸葛亮满头乱发的以木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正目光涣散的看着他,而一旁的姜维则光着上半身昏死在地。
忽然,诸葛亮口中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说了句:“魏延…你是千古罪人…”于是便不省人事。
大帐中顿时乱成一团,帐中卫兵急忙抢救诸葛亮及姜维,只留下傻愣在帐中的魏延,以及没了青龙的磐龙神璧…
西元234年,蜀建兴十二年,一代武侯诸葛亮病逝五丈原。
西元263年,蜀景耀四年
玉使姜维继承诸葛亮遗志,数度北伐未果,之后魏将邓艾攻入成都,刘禅降魏,蜀亡
姜维假意降于魏将钟会,唆使钟会叛魏,不料机密外泄,姜维被杀,时年62,磐龙璧从此不知所踪。
西元265年,司马懿之孙司马炎废曹奂为陈留王,建立西晋。
西元280年,西晋灭吴,三国时期结束,司马家族一统中国…
西元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