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天龙仍然站在那里,站立在门口,抄着双手,闭目养神,仿佛从来没有睁开一下眼睛,没走动过一步。
宫洪一边怆惶地回头张望,一边狂奔而出,几乎撞到屠天龙身上。他喘着粗气,惊惶地道:“大、大将军,咱们中计了。”
屠天龙的眼睛仍然闭着,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中什么计了?”
宫洪道:“咱们中了龙啸天的将计就计之计了,他并没有在江陵,而是在、在这里”
屠天龙双眼倏睁,射出两道可怕的寒光,盯着他问:“你看清楚了,真的是擎天门大当家龙啸天?”
宫洪被他盯得激灵灵打个寒噤,道:“是,是”
屠天龙道:“想不到龙啸天竟能识破我声东击西之计,看来本大将军忒也小瞧他了。既然龙啸天在此,擎天门的高手也必倾巢出动,在此设伏。早知如此,就该多带些人来。”一闪念间,已下定决心,一挥衣袍,果断地道:“咱们走!”翻身上马,也不管宫洪等人是否跟了上来,打马就走。
宫洪有些慌神,忙道:“快走快走。”让两个同伴带上受伤的周南通和商子鸣,急急忙忙上了马,正要打马奔逃,屠天龙却忽然勒住马缰,掉转回头,用猜疑的目光瞧了宫洪一眼,道:“让我看看他两的伤势。”
宫洪急忙让人把周南通和商子鸣放下来,只见两人面色如土,呼吸微弱,双目紧闭,显见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却一时还死不了。屠天龙扯开两人衣襟碎片,看到了两人胸前的掌印。宫洪道:“这是龙啸天的擎天掌。”
屠天龙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之色,道:“擎天掌和擎天剑,是擎天门弟子的入门功夫,无论谁加入擎天门,都必须先练这两种功夫,打好基础,才能练别的武功。所以说只要是擎天门的人,都会使这两种武功。”
宫洪道:“这个属下当然知道,可是擎天掌法和擎天剑法乃龙啸天所独创,别人都只当做入门功夫来练,惟有龙啸天穷毕生心血专心修炼,已达炉火纯青之境,据说其最近已在擎天掌和擎天剑的基础上练成了擎天大法。老周和老商两个并非泛泛之辈,一招之内要想将二人重伤至此,擎天门中除了这位一怒擎天的大当家,还有谁能做到?”
屠天龙再次蹲下身,仔细查看周、商二人身上的掌印,冷冷一笑道:“你也未免太小瞧这位大当家了,如果真是龙啸天出手,他二人岂又能活到现在?你看看两人身上的掌印,颜色一深一浅,显见是对方第一掌击出之后,真力尚未完全运转自如,匆忙中又击出第二掌,真力不继,所以颜色略为浅些。如果是已经练成擎天大法的龙啸天,区区两掌,怎会出现真力不继之兆?这虽然是擎天掌,可掌力毕竟要比龙大当家稍逊一筹。”目光一转,冷冷地盯着宫洪等几人道,“你们真的看见是龙啸天?”
宫洪犹豫一下,道:“当时只见黑影一闪,接着老周和老商就我进去搜索时,已经不见了人影不过这若不是龙啸天下的毒手,又会是谁?”
屠天龙仿佛明白了什么,朝他冷眼相看,怒道:“一群废物,险些坏了我的大事。”回身自马背上取下兵器,抄在手里掂一掂,朝那空寂的院子里望了一眼,道,“你们几个都随我进去,要是从这院子里走漏了一个人,我叫你们全都人头落地。”
宫洪脸色惨白,与其他几人悄悄对视一眼,每个人眼里都不由自主掠过一丝惊惧之意。他们知道大将军的手段,他如果真想叫他们全部人头落地,他们中绝对没有人能侥幸存活。宫洪在周南通和商子鸣口中各塞了一颗护心丹,也顾不得多加照看,带着几个同伴,硬着头皮跟在屠天龙身后,再次走进院子。
屠天龙问:“你们是在哪里遭袭的?”
宫洪道:“在主院。”
屠天龙“哼”了一声,大步穿过前院,走过中门,直往主院奔去。
刚一跨入门槛,不禁为之一惊。刚才还黑暗无人的庭院里,突然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四面走廊下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青一色的蓝衣长剑,精神抖擞,都是擎天门弟子的装扮,四面合围,少说也有三四百人。
宫洪“啊”的一声,不禁道:“这、这些人难道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屠天龙不满地瞧了他一眼,道:“这院子里,你们还有哪里没搜过?”
宫洪道:“只有后院了,难道”
几人刚一踏入院子,中院大门立即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得严严实实。宫洪悚然一惊,后面半截话再也说不出来。屠天龙却浑若不知,步态从容,直朝院子中央走去。
庭院中央,负手立着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汉子,身形颀长,面容清癯,脸色略显苍白,眼睛不大,却如冷夜寒星,射出冷静犀利的光芒,仿佛能透视人的灵魂。一身白衣胜雪,一副清峻傲俗之态。正是擎天门江夏分堂堂主,在江湖上有惊鸿神剑之称的江暮雪。
屠天龙一直走到庭院中央才停住脚步,隐藏在青铜面具下的两只眼睛里精芒一闪,哈哈笑道:“江暮雪,你以为冒充龙啸天用擎天掌击伤我两个人,就能将我们惊走么?那你也忒小瞧我屠天龙了。”
江暮雪瞧并不看他,只昂首望天,喟然长叹道:“你那声东击西之计也并不见得如何高明,假如龙老大肯听我一言,江某又何必要靠这种雕虫伎俩来寻求自保。”
屠天龙微觉意外,道:“哦,如此说来,江堂主是早已觉察到本大将军的真正意图了?”
江暮雪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地瞧了他一眼,道:“擎天门包括总堂在内的六个堂中,只有江陵距襄阳最近,你若将江陵选为首战之地,倒也合符情理。只是江陵分堂地处长江孤洲,四面环水,易守难攻,若想攻取此堂,惟一的法子是实行闪电战术,秘密偷袭,趁对方疏于防范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江面掩杀过去,打林中昊一个措手不及。”
屠天龙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本大将军也是这么想的。”
江暮雪道:“所以,如果你真想攻取江陵,所有的动作,都必须暗中秘密进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势张扬,风声四起,好像生怕擎天门的人不知道你的意图一样,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居然还让擎天门的弟子拼死打探到了屠龙军夜袭江陵的准确时间。试问心思缜密,胸富韬略,有勇有谋的屠龙大将军,怎么会容许这种低级错误出现?”
屠天龙不禁笑道:“我这位心思缜密,胸富韬略,有勇有谋的屠龙大将军,却偏偏出现了这种低级错误,那又如何?”
江暮雪道:“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夜袭江陵是假,想以此吸引擎天门注意力是真。你真正的目标,绝不是江陵。”
屠天龙目光一挑,道:“不是江陵,那又是哪里?”
江暮雪道:“是江夏。江陵和江夏同处长江北岸,除去江陵,江夏就是你距襄阳最近的目标了。”
屠天龙盯着他看着,眼中渐渐露出赞许之色,道:“知我者,江兄也。那你为何不把这一切告诉你们大当家?”
江暮雪再度仰首,遥望苍天,无奈地道:“我自然提醒过他,无奈他不肯听我一言。”
屠天龙叹息一声,道:“龙啸天属下有如此谋士,却弃之不用,遭至今日之败,实不足惜。”
江暮雪道:“大将军谬赞了。‘今日之败’四字此时说来,只怕还为时尚早。”
屠天龙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令郎今早离开江夏时,已将你江夏分堂武功最好的三十六大高手尽数带走,听说江兄也染病在身,如今你江夏分堂虽人多势众,但在本大将军眼中,已不足惧也。”
江暮雪脸布寒霜,上前一步,盯着他道:“那就请大将军好好看看,江某像不像染病在身的样子?”
屠天龙被他身上煞气所慑,不禁为之一怔,心中忽然想到江暮雪既然早已猜测到自己的意图,自然会要想法留在江夏,尽力与自己一战。面对龙啸天的调令,他不敢公然抗命,只有称病不去。如此看来,其生病卧床的消息多半是假的了。这一点倒是他预先没有想到的。
屠天龙上下打量对方一眼,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戴着青铜面具,笑声压抑而尖锐,听来有如寒夜枭鸣,格外怪异。连笑数声,道:“暮雪兄号称擎天门第二大高手,本大将军早就期待能与江兄一战。既然江兄身子健朗,并无大恙,倒是称了屠某的心意。”
江暮雪微一点头,把手一抬,立在他身侧不远的一名黑脸大汉立即双手横端着一柄装饰古朴的乌鞘长剑,递了上来。江暮雪接住长剑,瞧着屠天龙道:“大将军今晚到底能否称心如意,还得问一问江某手中这柄惊鸿剑。”
屠天龙道:“久闻江堂主的惊鸿剑为上古遗物,乃举世无双的通灵至宝,江堂主三十岁前杂学百家,习尽天下剑法,三十岁后博采众长,自创惊鸿剑法,与龙啸天的擎天剑法并称天下剑法之冠,本大将军今日正好见识见识。”
宫洪听出二人已有动手之意,为两人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正在这时,身后八大护法中,忽有一人一跃而出,喊道:“大将军,杀鸡焉用牛刀,且让我来试试他的斤两。”未待屠天龙答话,一柄雪亮的直刀已破鞘而出,连人带刀,化成一团光影,直迫向江暮雪。这使直刀的汉子名叫周冠南,是周南通的胞弟。他本以为兄长是为龙啸天所伤,此时听罢江暮雪与屠天龙的对话,方知是江暮雪冒充龙啸天下的毒手,顿生报仇雪恨之心。一心想抢在屠天龙动手之前,一举将江暮雪袭杀,一来可亲手为兄长报仇,二来也好在大将军面前挣点表现。
“好不要脸,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想跟咱们堂主动手。”说话的正是刚才给江暮雪递剑的黑脸大汉。此人复姓司马,单名一个落字,在擎天门江夏分堂任总执事之职。原本也在驰援江陵的高手名单之列,因江白帆顾及到父亲生病,堂中事务无人打理,才有心将他留下。话音未落,司马落已狸猫般从江暮雪身侧窜出,双手中各执一柄镔铁短枪,枪尖冷芒一闪,同时扎进那团刀光中。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满天刀光顿失,周冠南只觉手腕一麻,手中的直刀叮当落地,左右肩头各中一枪,鲜血喷涌而出。周冠南不禁为之一呆,他根本没看清对方双枪来势,就已稀里糊涂败下阵来。
宫洪却瞧得明白,司马落进招之时,把那一双镔铁短枪当成一双铁筷子,一下夹住了周冠南的直刀,枪尖红缨往他手腕麻穴上轻轻一扫,便夺下直刀,趁对方分神之际,再双枪齐出,刺中他肩头。其实他有所不知,若不是司马落枪下留情,周冠南这一双手臂早就废了。
宫洪脸上再也挂不住了,他从魔教带过来的十大高手,甫一接战,就连连折损,自觉脸上无光。眼中杀机一闪,长剑出鞘,剑锋一抖,从周冠南身后悄无声息斜斜穿出,直指司马落前胸空门。此时周冠南尚未退出战圈,此举与偷袭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