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欣嘉公主的葬礼草草结束,众人间都弥漫着哀伤的气息,以至于墨剑意不敢亦不忍将萧云昶已死的消息告诉他们。这些人,实在不能再接受更大的打击。
可他知道,没有人比唐婉月更悲伤。只是看她单薄的背影,仿佛一片已经失去生命的枯叶,在秋风中漂泊无依,却固执着不肯逐落风尘。
“太子妃!”墨剑意道:“崖边风大,还是快回去吧。”
唐婉月没有回头:“三天了,对么?”
墨剑意点头,黯然道:“是。太子妃,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唐婉月看了远方飘散无据的云,幽幽叹道:“问罢。”
墨剑意道:“世传紫宸世子是紫微降世,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是,殿下当时为了安抚军心,定下的策略?”
唐婉月秀眉轻蹙,道:“这个,很重要吗?”
墨剑意点头,“是,非常重要!此事关乎我们日后的复国大计,请太子妃直言相告。”
唐婉月轻笑,道:“复国?呵,大楚都死得没有人了,还复什么国呢?罢了,本宫说了吧,宸儿是四月十八生辰,相传是紫微大帝神诞之日,他一出世,右肩上就有一个紫色龙形胎记,外间说的那些个什么五彩祥云什么的,本宫是没见着,这紫微降世之说,也尽由人言罢。”
墨剑意沉思半天,道:“原来是这样。”
唐婉月抱着世子回过身来,朝他露出一个迷倒众生的笑容,眼神定格在他手中的竹篮上,轻声道:“师兄,你如今来,是来带我走的么?”
墨剑意没有说话,只是将竹篮递给她,另一只手想要接过她手中的孩子。
唐婉月退后两步,站定,双眼怔怔的看着他。
“太子妃?”墨剑意疑惑的看着她。
唐婉月一甩手,手中的幻纱玄绫长甩,将怀中的襁褓托到旁边的树杈间。
墨剑意被她澄如秋水,寒似玄冰的眼神看得心中打了个突。
唐婉月不由分说,左手轻扬,幻纱长绫直扑墨剑意的面门。墨剑意没想到她悄无声息,好好的便要出手,以为她不肯赴梁,心中悲苦万分,她虽然是自己师妹,却是太子妃之尊,手中拿的更是武林中排名前十的兵器,故而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招架,又不敢贸然进招,只好身子一侧,往左避开。
那知幻纱玄绫在空中一转,墨剑意跃向左边,长绫跟着向左,墨剑意大惊之下,长绫已近在眼前,急忙身子后仰,幻纱玄绫离脸数寸急掠而过。他怕唐婉月另一只手上的长绫跟着下击,也是他武功精纯,挥洒自如,便在身子后仰之时,全身忽地向旁搬移三尺。这一着也是出乎唐婉月意料之外,嗖嗖两声轻响,幻纱玄绫扫在地上。她这着着连绵,柔中带刚,隐含夺命之势,墨剑意在危急之中以巧招堪堪避过。
墨剑意伸直身子,趁着这个当口,刷的一声拔出水墨剑,暗黑色的剑身透着寒意,看得人心惊胆寒。唐婉月冷笑道:“好极,本宫倒要看看这排名第一的水墨剑到底厉害在哪里!”说罢双手齐挥,两条白绫犹如水蛇般蜿蜒而出,墨剑意长剑一扫,两项兵器交击则分,唐婉月蓄势待发,墨剑意心神不定,自然被她夺去先机,水墨剑竟被她荡了开去。
唐婉月一招得手,白绫自左而右的横扫过去。墨剑意心下想到,太子妃突然招招拼命,痛下杀手,难道是想以一人之力带世子逃走,那他的一番打算岂不付之东流,更何况欣嘉公主为此丧命,无论如何此计不能被打乱,当下左手捏着剑诀,右手摆动水墨,与她的一对长绫对招拆解起来。
?一时间,秋风凛冽下,但见唐婉月绫飞如虹,墨剑意剑动若电,黑白两色交相掩映,渐斗渐烈。
?墨剑意虽得水墨剑日久,可单以剑法而论,在水墨剑派中可以数一数二,除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剑天难以企及,太子殿下的水墨剑不敢争锋外,剑派之内无人是他对手,唐婉月虽是他的师妹,但自小养在公侯之府,自来没动过手,没想到她手底下如此狠辣。虽是有心想让,不敢伤她,却拆了数十招,也占不到丝毫便宜。唐婉月双绫矫似灵蛇,圆转如意,精灵异动,墨剑意久战不下,心中焦急,怕耽误时间,事情有变,不由得焦躁起来,剑法忽变,自快转慢,招式虽然比前缓了数倍,剑上的劲力却也大了数倍。初时剑锋须得避开长绫的卷引,此时威力既增,反而去削斩长绫。再拆数招,只听铮的一响,绫梢与剑锋相撞,墨剑意内力深厚,将长绫反激起来,弹向唐婉月面门,当即乘势追击,剑刃随着长绫递进,指向唐婉月手腕,盼望她撒手放下长绫,认输作罢,否则手腕必致中剑。那知唐婉月右手疾翻,已将水墨剑剑刃抓住,墨剑意吓得惊呼,立即向后急跃,谁知唐婉月左手的白绫已将水墨缠住,一时间挣脱不得,怔怔发呆之际,只见唐婉月拉过水墨,对准自己胸口,狠狠一刺。此情此景,恰似萧云昶自杀时的情形,墨剑意瞪大眼睛,吓得不能言语,“嗖!”墨剑意退出水墨剑,唐婉月应声倒地,墨剑意连忙跪在地上,抱起她,哽咽着说道:“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啊,婉月!”
“我,我。”唐婉月凄然的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想让我留在。大梁,可,可是,殿下已死,我。我岂能独活,师兄,我。我今日对你出手,也。也只是为了,要和殿下,咳咳,死在同一把剑下罢了。”
“婉月,你,你这又何苦呢?殿下虽是自尽,终究死在了我的手中,你也是如此,你让我日后如何面对世子啊!”墨剑意哭道。
“我终究是顾不得了,师,师兄,求你,无论如何,保护好宸儿,咳咳,我是看不到他长大成人的那天了,求你。”
“你放心,我一定会。婉月?婉月!”怀中人的温度慢慢变凉,墨剑意终于控制不住,泪流满面,悲伤呼道。
“哇哇。”挂在树上的萧紫宸仿佛知道什么似的,忽然哭得撕心裂肺,墨剑意含泪看着他,再也不能说出话来。这个让无数人舍去性命保护的婴孩,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