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凌驾在血缘之上的惆怅,让我第一次倍感绝望。
  果果是在我面前死去的,我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
  那天母亲给我和那个女人下了药,我身体完全瘫软,只有意识是清醒的。
  母亲在我和那个女人的面前,把果果用绳子绑起来。她用一把十分锋利的刀对准了果果,然后一刀一刀的割下。先是手筋、脚筋,然后是眼睛,最后,刀锋落在了果果的脖子上。
  果果不停地在喊救命,她喊妈妈,喊哥哥,但是我们都无能为力。母亲已经疯了。
  从开始到果果彻底的死去,母亲整整用去了一个小时!果果歇斯底里的哭喊,刀刃割破皮肤的声响,加上这满天满地的血迹,是对果果的凌迟,更是对我和那个女人的凌迟!
  那个女人拼命地求母亲停手,她说是她自己做了对不起母亲的事,和她的女儿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不解气,那你杀我好了!你要了我的命吧!我不活了!我只要我的果果!求求你,放手吧!我也不停地说妈妈你停手吧,这件事千错万错都和果果没有关系啊!
  可是母亲什么都听不到。父亲的背叛,舅舅和祖父祖母的死,家族的易主,母亲已经被这些恨蒙住了眼睛。
  母亲苍白着脸,语气冷冷的,面无表情地说:“吕启国,在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一命还一命的。你用你的女儿替我的哥哥抵命,公平得很。
  那天我留下了几乎穷尽我一生的眼泪,从始至终我都不敢看一眼。
  果果走之后的那两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我梦见果果一直哭一直哭,我还会梦见果果的身体上有一个很大的血窟窿,不停不停地向外冒血。那些血液浸在我的眼睛里,皮肤里,是漫天漫地的冷和疼。
  在梦里,果果还总是会拉着我的手,让我给她买糖吃。她说,哥哥,果果还没有吃够糖呢,你怎么就不给果果买了呢?是不是果果做错了什么事情,哥哥不喜欢果果了?果果还说,哥哥,其实我不叫辛果果,我应该叫吕果果的是吗?那个常来见我,每次来都给我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还带我去游乐场玩的叔叔其实就是我的爸爸,对吗?其实我好喜欢他呢,可是他为什么不认果果?其实,果果是个不招人喜欢的孩子是吗?
  那些血腥与不尽的梦魇,充斥着我整个年少的时光。
  父亲是在果果走后的一个月去世的。那是一场车祸,母亲亲手安排的。
  母亲不知道的是,父亲在他生前,就给母亲留好了信。
  父亲在信上说,在他蓄意接近母亲的那天起,他就料想到了会有今天的结局。他早就知道这场车祸的发生,甚至母亲派去执行的人都是父亲最亲信。他是自愿死在母亲手上的。他说,他欠母亲的,只能用命来还!
  父亲还说,芳华,我知道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懂我,我是爱过你的。
  母亲从二十七楼摔下去的时候,我正好站在楼下。她是在我脚边死去的。
  在那天翻地覆的一个月里,我平静的办了父母的丧失,我全权接手了家族企业,我还安顿了已经疯了的,果果的母亲。
  工作累了,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去看望果果的母亲。我喂她吃饭,为她梳头发,给他擦脸擦手,把她当做我的母亲来看待。
  果果的母亲总是会拉着我的手,管我叫果果。我会答应她,我妈妈,我就是果果,然后将额头抵在她的膝盖上,再反握住她的手。
  其实啊,没有人知道我是有多恨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在爱情与背叛中相互伤害,相继去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还有他们唯一的儿子!当母亲站在二十七楼平台的时候,她有没有想过,她把她亲身的儿子留在了这个世上!她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她的儿子,才只有十六岁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吕轶峰在我的面前哭。他哭得很安静,连声音都没有。要不是我的胸前湿成一片,我都不敢相信这个强大到可以操控一切的男人居然在我的面前哭了。
  我把吕轶峰紧紧地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子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我是多么的难过,他的这些苦痛,我没有办法替他分担。
  等吕轶峰终于平静下来,我才捧着他的脸,问:“果果的母亲现在还在吗?”